向大魏邊軍傳了話,為防對方誤會、引起戰爭,烏蠻一隊騎士從山上退了下去。
大魏邊軍的探軍回報說那些蠻夷人退走了,邊軍這邊也才撤下,回到軍營。
在烏蠻那邊,弛馬下了山崗,騎士們跟隨著他們新的王,並未回營,而是上了另一重山崗。此山崗與大魏邊關有些距離,打仗時不方便占領,但此時不打仗,立在此濃林遮,倒很方便看到大魏邊軍那邊的況。
看那邊軍營徹夜通火,火照十裏而不滅。
戴著兜帽的烏蠻王騎在高頭大馬上,抱臂而。
他後一騎士道:“大王,為何不直接讓那些大魏人將他們的公主送回來?大王特意來此一趟,不正是為了那位公主麽?”
麵容掩在兜帽下的烏蠻王,聞言哂笑。
他名蒙在石。
是丹公主所嫁的上任烏蠻王的長子。
一年前烏蠻,該繼任的烏蠻王死了,公主也離開了。原本蒙在石也應該死於那場戰中。
蒙在石答非所問:“大魏人明日定會派人來詢問詳細況,到時候說我隻是前任王者的一個族人便罷。就讓大魏人以為前任王者家眷死,我隻是個趁登位的小賊。”
立即有人道:“大王是勇者,是我烏蠻的救世者!豈是小賊可比?!”
蒙在石盯著大魏邊軍那燈火通明的方向,對下屬的馬屁沒有反應。
讓那吹捧的人有點兒尷尬。
另一人狠狠瞪了那個沒有拍對馬屁的人,小心翼翼詢問:“大王既然要蒙蔽大魏人,為何要向丹公主傳話?丹公主若知道大王是誰,大魏皇帝不也知道了麽?”
蒙在石淡聲:“那可未必。咱們這位公主,未必和父皇一條心。我倒是要看看,會不會將我還活著的消息告訴大魏皇帝,讓大魏皇帝早早提防。我賭不會。
“咱們這位前王後,那可不是一般子。”
這下子,他後的下屬們都低著頭,不敢發言了。蒙在石與前烏蠻王後的關係……即使作為下屬,也應當作不知。
而他們也確實不知。
隻約聽說過一些流言罷了。
眾人眺著大魏邊軍方向,倏忽一刻,見山下有騎兵,向大魏邊軍方向潛去。卻沒什麽馬蹄聲,因馬蹄用布所包。雖然行有礙,但他們躲過了大魏邊軍的探查。
這行軍隊鑽樹林中,顯然要趁夜對大魏邊軍做些什麽。
烏蠻王高高在上,瞇眼凝視。
後一屬下有些興道:“看來大王所得的消息不假!南蠻王真的忍不住,要在今夜擾大魏邊軍,搶奪糧草和土地!”
南蠻五部,烏蠻隻是其中之一。
南蠻也有王,隻不過南蠻五部不聽這位王者的話。然而大魏消息滯後,他們卻不知,近年來,南蠻有一位年輕的王,勵圖治,正在長。這位年輕的王立誌收服整片南蠻五部,征服大魏!且在大魏不知道的時候,這位年輕的王,已經開始征戰,掃整片南蠻之地!
今夜便是年輕的南蠻王派軍擾大魏邊軍。
蒙在石隻是騎馬立於高,看到下方戰事在悄然開始,他微笑:“看來那位年輕的王,真的想收服整個五部啊。他還沒有收服五部,就想從大魏這裏得些好?果然年輕而悍勇啊。”
下屬道:“自然不如大王您!”
下屬又道:“大魏邊軍今夜先因我等的到來,去連夜商量對策了。今夜南蠻王派來的軍隊,說不定真能打大魏一個措手不及。大王,雖然我等並未歸順南蠻王,但我等也算是南蠻子民吧?我們要不要跟上去,趁機從中吃些好?”
後的軍士們聞言,躍躍試。他們驍勇好戰,眼前看到有好可得,當然一個個都按捺不住興。
蒙在石淡聲:“想去你們便去吧。”
看大王不反對,當即數位下屬出列,騎馬下山,去整合自己手下人。
卻也有會看眼的下屬,見大王不置可否,他們咬牙忍著貪婪,跟隨在大王後,和大王一起俯視下方人趁夜作。
有人不解:“大王,明明能得到好的事,大王為什麽不心?”
蒙在石從馬上下來,他長而立,黑袍裹。他長臂一揚,虛虛指著大魏方向:“啊搶啊,到底隻是一時。終生如此,未免可笑。”
後人互相對視,不懂大王的話。
他們聽蒙在石手拄下,邊沉思邊說:“這麽多年,我們有糧食了就吃,沒有了就去大魏那裏搶。整個南蠻都是這樣,因為常年打仗,我們個個善戰。大魏最強力的軍隊是邊軍,但邊軍在我們眼裏不足一提。
“既然我們這麽強,為何我們不能像大魏一樣富饒?我們的子民為什麽那麽蠢笨,我們的房子為什麽沒有大魏堅固,我們為什麽連年征戰而不停?我們想要的,僅僅是大魏珍貴的珠寶和漂亮的人麽?”
蒙在石轉,看向後麵麵相覷的諸人。
他淡笑:“原本我想從丹公主那裏知道答案。可惜是個沒有信用的合作者。那我便隻好換種方式,讓南蠻王去實驗了。
“我在此發誓!在我畢生,我何止要做這個烏蠻王,我要做整個南蠻的王者。我要帶領我的子民走出如今境界,我要我們變得像大魏一樣強大,甚至超越大魏!”
星夜下,眾騎士紛紛下馬,跪在他們王者腳下。他們懷著虔誠的心拜,他們有種預——
最強大的王者,眼前的男人,將帶領他們走出不一樣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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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軍再一次被那些蠻族人擾,並未引起太大關注。因常年如此,這本就是邊軍存在的意義。
快馬加鞭,各州選出的年輕才俊名單被送去長安,這些是明年參加科考的人士;
披星載月,烏蠻有了新王者的消息也送去長安,這是南蠻這片土地新的變化的開始。
而嶺南又下了雨,淅瀝如愁。
黃昏之時,暮晚搖仍在午睡。因前些天中了瘴毒,未完全康複,需要睡眠來養蓄銳。
昏昏沉沉的睡夢中,做著一些關於過往的噩夢,得後背冷汗淋淋、心跳急速。陷噩夢中醒不過來,忽然一道清朗的讀書聲,將從夢中驚醒。
紗帳茫茫,暮晚搖有些迷離地坐在床上,蹙眉聽著外麵的讀書聲——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
往往複複,聲如雨清。
暮晚搖攏著長發,扯開簾帳,沉著臉起來。就知道,又是討厭的言石生在讀書了!
又在讀書了!
帳起,推開窗子,果然看到了那坐在廊下抱著書苦讀的年書生。暮晚搖正要訓他讀書聲太大,卻見瀟瀟暮雨下,似乎一滴雨水飛斜,濺上他的睫。
他睫輕輕抖,抬手拂去眼睫上的水漬。而他抬眼,眺著漫天細雨,靜然而坐。
背影清肅,側容清雋,氣質如遠山清水般遼闊浩瀚。
暮晚搖不看得呆住。
……名門子弟才會養的好氣質,怎會出現在一個嶺南鄉佬的上?讀書有這麽神奇麽?
可他讀書也沒見讀得多好啊。
言石生看了一會兒雨,再次將心收回到自己手中的書卷上。他才朗聲要繼續,後方飛來一扇子,砸在他後腦勺上。
言石生:“哎。”
他被砸得一跌,回頭手忙腳地收了扇子,看到是一把鑲著許多珍珠的羽扇。這扇子是暮晚搖常用的那一把,他抱著扇子抬頭,果然看到紅搖曳,暮晚搖腰肢款款地沿著走廊向他走來。
嗬斥他:“讀書時應低聲尋義,不要學村學生高大嗓喊一氣!”
言石生目中浮起無奈,起將扇子還給。他道:“小生教了。”
……其實他讀書聲也沒多大。
但估計吵到暮晚搖了。
言石生見公主並沒有什麽事要吩咐,便重新坐下,這次沉默著讀自己的書。雨聲滴滴答答,言石生後背繃著,心神出一分來,思考公主怎麽還不走。
站在他後麵,在幹什麽?
暮晚搖眼中流波閃爍,不不慢地搖著自己的羽扇。
冷淡地問:“言石生,你想去長安?”
言石生回答:“是。”
他要起麵朝,暮晚搖卻從後按住他的肩,不讓他麵對。按著他坐著,讓他就這麽和說話。郎的手扶在肩上,人就站在他後方,觀察著他。言石生麵容古怪,心裏有些不自在。
暮晚搖:“你是想當?”
言石生頓一下,緩聲:“是。”
暮晚搖奇怪:“為什麽?你不是說你不好名,不好權麽?那你當什麽?”
言石生不語。
暮晚搖在他肩上一下,輕輕一點,似非。聲音也儼然如煙雨空茫,含著一魅:“問你話呢。能不能說句實話?說句實話對你有這麽難麽?”
言石生低笑。
他雨而歎:“非是我不說實話,而是實話多可笑,沒有人信罷了。”
暮晚搖俏皮道:“說不定我信呢?”
言石生沉默。
暮晚搖勾著他的肩,再次一。如魚尾戲掃一池清水,從肩膀開始,言石生都要被得半發麻了。
他漲紅了臉,幾次想起,卻被按著坐下。
他隻好僵著坐直,著天地間的暮雨綿綿,輕聲回答:“那這話,我隻說一次。日後殿下再問,我不會再承認了。”
暮晚搖好笑:“你說啊。”
暮雨下,聽言石生聲音低:“殿下可曾見過‘路有凍死骨’,可曾見過‘蒼生多寒無可救’?我時母親尚未過世,我們兄妹幾人跟隨他們在南方遊學,遇到過大旱,遇到過人吃人。我阿父說天下不仁,這樣艱苦的百姓到都是。
“後來我年歲漸長,見的就更多了。我會不想,我能為這天下做些什麽?我一介書生,困於嶺南鄉隅,我要改變這世道,除了科考、做,我無路可走。
“我要天下泰康,要民眾不屈。要鄰裏不擾,要盛世太平。我除了當,無路可走。”
書生意氣,年熱。言石生聲:“公主聽到我方才念的《黍離》了麽?”
暮雨如沙,他二人於雨下,一坐一站。年書生坐於前方,年公主將肩搭在他肩上。二人的聲音隔著綿雨,一前一後地疊在一: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悠悠蒼天,是誰將黎民蒼生到這一步?!
與他一道念出這詩,暮晚搖滿心激,無以複加。滿腔緒強忍不住,摟著他的肩,俯從後於他麵上,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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