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狩三年,皇太子遇刺。
步筠聽說之時,逯恒已調去了匆忙登基的新帝側,沒有因他隨之而來的功名利祿欣喜,不曾于刺殺案中折損,才是值得敬謝神佛之事。
儲君已死,蘇娘子嫁了新帝,主中宮。
步筠頗得眷顧,為了的司。
新帝將年號改為靖和。
安寧,祥和,雖不合朝上刀影的來往,卻是這小人最大的希冀。
靖和三年初冬,步筠下定決心請恩旨離宮,年歲已滿,雖說在宮中繼續為或有大造化,但并不貪心,能順利嫁給心之人,已是不可多求的福德。
這本該是一個平靜甜,到此便戛然而止的故事。
然而那一日步筠去拜別皇后時,卻意外地被告知皇后染了風寒,臥榻不起。
因著向來是皇后的心人,宮人將放了進去。
室中燃著濃郁的香料,甚至有些刺鼻,于其中嗅出了檀香味道,其余的則含混一團,不能分辨。
煙霧繚繞,似是蓬萊仙境,撥開殿中輕紗,踮著腳走近了,卻見初冬卷刃一般的天氣中,皇后只穿了中,披散長發,不顧禮數地癱坐在榻前,死死懷抱著什麼東西,極為珍惜的樣子,似是要將它按自己的里去。
聽見腳步聲,皇后抬起頭來,面上茫然表未褪,見是來,哆嗦了兩下,先落了兩行眼淚,隨后聲喚:“步筠!”
何時見過這副模樣?嚇得立時跪了,卻不肯如同尋常奴婢般不敢上前,于是膝行過去,將失態不已的扶起:“娘娘,這是為何……”
落薇抬手攬住的脖頸,失聲痛哭。
步筠心中酸,想起落薇未曾封后時,留宿居于家中,夜半秉燭,送來糕點,隨后夜話。
與素來投契,當年父母俱喪,若不是和先太子偶爾一顧后的賞識,步筠怎能順順當當地在綾錦院做拔尖兒的繡娘,又一路宮,換來如今?
可這救命恩人再不復當年天真無憂的模樣,如今正在懷中哭得肝腸寸斷。
貴為皇后,悲傷至此,也不能門外的人聽見,只得勉力忍耐。
撕心裂肺,悄無聲息。
步筠大著膽子如同從前一般對方的長發以示安,眼神一飄,卻瞧見了懷中的匣子。
金楠木的匣子,鏤刻著諸類花朵,造工匠有心將春天銘刻其上,于是花團錦簇,郁郁蔥蔥。
可楠木是多麼古樸的,生生地盛春都黯然神傷。
令步筠訝異的卻不是這失魂落魄的春日。
而是發覺,自己曾經見過這個匣子!
依稀是刺棠案不久前,某個平凡的夜晚,逯恒罕見地在不值的日子里來遲了,在他外宅中,偶爾一瞥,本以為那是贈自己的禮,后來卻不曾再見過。
盒中是一塊棠花佩玉。
當那匣子的木蓋被揭開的一剎那,步筠清楚地聽見了虛空中某弦繃到極限,隨后倏然斷裂的聲響。
有當時不知是什麼的東西順著盒蓋落,將原本能夠一眼到頭的人生徹底終結。
從執著地求皇后將匣子開啟的時候,一切就回不去了。
步筠是落薇的司,怎會不知這塊玉佩的意義——那是皇太子親自鏤刻、送給未婚妻子的信。
刺棠案發之前,落薇將這塊玉佩丟了。
發覺后,落薇急得立時便發所有家仆出門去找,亦幫落薇尋過鬧市的每一個角落,一無所獲。
可它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出現在這只木匣中?
這木匣又是緣何曾出現在逯恒手邊!
落薇在耳邊一字一句地說著,說從未想過還能再見到這塊玉佩。
——就在宋瀾的舊匣之中。
步筠匆匆離去,語焉不詳,趁著逯恒尚未歸來之際,在他宮中的住所仔細尋了一遍,一無所獲。
步筠仍不放心,又尋機到他的外宅中搜尋,這次,終于讓找到了厚厚一疊書信。
說是書信,其實不然——那是逯恒心臨摹旁人字跡留下的廢棄紙張,他臨得極為心,恨不得一張草紙上只習一個字。
那字確實說不出來的悉,步筠心驚跳地往后翻閱。
“見、信、勿、念……”
這疊書信藏在他床榻之下,最為的地方,有幾張邊角還有被火燎過的痕跡,想必是本想燒毀,卻因什麼事耽擱,后來便忘卻了。
見信勿念、見信勿念?
步筠癡癡地重復了許久,手越來越抖,一些舊日的記憶侵襲而上,模糊地回憶起,這似乎是落薇從前隨手寫給的書信。
彼時隨皇室下江南春巡,寫信告訴自己見了什麼樣的時興料子和刺繡針法,并托為自己制。
就這一封信,只這一封信。
這封信為何到了逯恒的手中,他心臨摹落薇的字跡,所圖為何?
順著床榻坐在地,冷汗直流。
冬日過后,一個昏黃的傍晚,步筠將逯恒約至二人從前時常幽會的西園之中。
他沒有遲到,進門時步履匆匆,邊走邊解著自己的麒麟護腕:“阿筠,昨日方才見過,怎地又想起要在此會面?再過幾日你就要出宮去了,屆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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