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這樣囂張地進出皇宮外,放眼天下也難再找出來第二個人。
薑清慈和沈確對視一眼,在心裏為殿門默哀了片刻,立刻起迎上去,拱手做禮:
“王爺。”
顧宴禮回頭睨著跪了一地的宮太監:
“怎麽,不是說陛下歇下了?”
宮人們匍匐的姿放得更低了,一個個不敢抬頭。
顧宴禮又轉頭看薑清慈,冷哼:“怎麽,薑丞相也陪陛下歇息?”
“不敢。”薑清慈垂頭低聲。
“不怪薑卿,是朕下的令。”
顧宴禮循聲看去,眉頭鎖得更了。
沈確衫不整,單曲起,閑散地坐在一方客座前。
腳邊的白犬嗅到了生人的氣味,放下他被咬得都是破的龍袍,“嗷嗚嗷嗚”著衝著顧宴禮飛跑過去。
沈確眼疾手快,在它逃離自己的一瞬間,手揪著它的後頸將它帶了回來,仰頭笑著對顧宴禮道:
“朕從薑卿府裏請來了隻白犬,子頑劣,不知道怎麽照料,就讓人請薑卿過來。皇叔你也知道,朝裏的那些老東西總說朕昏庸無能,玩喪誌,若再給他們知曉了,指不定還要怎麽指著朕的鼻子罵的。”
顧宴禮垂眸掃過他懷裏的白犬,一臉懟天懟地的表,憤恨地撕咬著沈確的袖子。
一人一狗,場麵混,心下對他的話信服了幾分,顧宴禮眉腳舒展。
但不知為何,心裏仍舊有不祥的預。
他提步上前,一掀長袍下擺,在薑清慈方才落座的位置坐下,用薑清慈方才用過的杯子,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湊近畔抿了口,歎道:
“好茶。”
薑清慈和沈確同時臉微變。
薑清慈垂首走過去,在顧宴禮側的另一方客座落座。
沈確鎖著對方手裏著的那隻杯盞,指節攥得的,指甲嵌進裏,才勉強扯出來笑:
“皇叔這次過來,是有什麽事要代朕嗎?”
“本王聽說。”放下茶杯,顧宴禮屈指搭在桌麵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陛下死了幾個人?”
薑清慈立刻就想到那日在宮門外見的那幾個太監。
沈確歪歪頭,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幾個太監而已,死了便死了,誰讓他們打翻了朕養的蛐蛐兒。是朝裏的那些老東西又跟皇叔你告狀了麽?”
顧宴禮不滿地皺眉。
沈確如此荒誕不經,正是他想看見的,但該做的麵子工程還是不了。
顧宴禮沉聲道:“陛下,你現在是一國之君,萬事都該以國家社稷為重,不該如此玩喪誌,置黎民百姓和江山社稷不顧。”
“知道了知道了。”沈確不耐煩地掏掏耳朵,“說來說去都是這些,朕耳朵都聽出來繭子了,江山社稷有皇叔你和薑卿持不就好了?”
“陛下。”
顧宴禮冷喝一聲,沈確抖了下,立刻閉上正襟危坐。
一旁的薑清慈不著痕跡給自己滿了杯茶,瞧著這對兒叔侄間的惺惺作態,心安理得地發呆。
“本王還聽說,你又把李太傅氣走了?你知不知道,李太傅德高重,本王費了好大力氣,才請他來教你!”
“可是那老東西不讓朕玩蛐蛐兒,朕寫不出來文章,還要打朕手板子……”越說聲音越小,沈確膽怯地瞥了眼顧宴禮沉的臉,轉頭瞧見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薑清慈,眸子瞬間亮了起來,指著道,“要不這樣吧,日後讓薑卿做朕的夫子?朕一定用功學習。”
“正好有薑卿在,可以陪朕一起養狗。”
最後那句話,沈確刻意用極小的聲音說的。
但顧宴禮還是聽見了。
不悅地轉頭看一旁的薑清慈:“薑丞相覺得呢?”
正在神遊天外的薑清慈猛地被提起,有一瞬間的懵。
拿一份俸祿,幹兩份活,很想拒絕。
定了定神,還是任命回道:“全憑陛下和王爺安排。”
“那便這樣吧。”顧宴禮起往外走,薑清慈立刻跟其後。
“還有一件事。”走到殿門回頭時,顧宴禮突然停下腳步,回頭,視線在沈群那冠不整的上掃了眼,“以後把服穿好,畢竟是一國之君,衫不整的,何統?”
眼尾掃了顧宴禮旁低著頭的薑清慈,沈確勾了勾:“朕明白了。”
夜漸深,涼風習習。
跟著顧宴禮一路出了宮門,薑清慈始終同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
“阿慈,教習陛下的事,不用我多說,你應該心裏有分寸。”
“臣明白。”
顧宴禮對話中的疏離頗為不滿,停下,看著。
薑清慈被他看得頭皮發,咬牙一步一挪走到他邊,並列而行。
“宋丞相那裏,事辦得怎麽樣?”
“宋丞相的脾氣您是知道的。”薑清慈公事公辦回道,“事雖然被了下來,但他心裏指定會有不滿。”
“這個無妨。”
兩人之間又陷了沉默。
他不問,便不開口,閑庭信步,看天看地看手側的花迷人眼,唯獨不看眼前的顧宴禮。
從南宮門到相府,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就在薑清慈以為這場沉默要貫穿到底的時候,顧宴禮突然出聲:“阿慈,本王記得,你那日抱了兩隻狗回去?”
薑清慈頓時心頭警鈴大作。
統共阿娘就給了兩隻狗,一隻迫不得已給了沈確,已經夠讓心頭滴了,眼前這人卻還想打另一條狗的主意?
是篤定了還會像以前那樣,隻要他想要,隻要有,都會雙手奉上?
掐了掌心,抬眼打量著他臉上的表,薑清慈遲疑道:“宋小姐不日就要嫁進王府,犬頑劣,會驚擾了宋小姐。”
顧宴禮盯著看。
墨沉烏黑的眼眸中不見半點兒愫,
良久,才提步繼續往前走,薑清慈心裏鬆了口氣,抬腳跟上。
腳踩著斑駁的樹影,每一步卻都像是踩在釘床上。
“不想給我,卻能給他,是還在生我的氣?”顧宴禮雙手負後,似是漫不經心地問,“因為宋婉?”
“不敢,給陛下隻是君命難違。”薑清慈揣著手,神淡淡,“宋小姐怕狗,臣也是為了王爺考慮。”
顧宴禮偏頭長長瞧了一眼,沒再說什麽。
回去後,薑清慈喂了狗,回房便倒頭就睡。
翌日沒有早朝,照的習慣,是要一覺睡到傍晚的,卻冷不防被一隻手拎著耳朵從床上薅了起來。
薑清榮單手叉腰,一手著的耳朵,看一臉昏昏睡的樣子,一副“我就知道”地表瞪:
“這就是你說的一定會去赴約?去哪兒赴約,夢裏?”
“還睡呢?忘了昨日怎麽答應我和阿娘的?別讓人家姑娘等久了,趕起來收拾收拾過去!”
有薑清榮在,這個覺是再睡不下去了。
薑清慈百般哀怨地從櫃裏挑了件棠的的圓領長袍,對著鏡子將自己收拾得妥帖,想了想,拉開櫃下的暗格,找出來昨日顧宴禮送的玉簪,揣進袖中,備馬去了清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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