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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輛破破爛爛的馬車停在葛家樓門口。那師爺看到車上下來的人,臉頓時就綠了。
從馬車上統共下來五個人,有男有有大有小,像是一家子。為首的男人甩了甩打補丁的寬袖,昂首要進門。車夫立即拉住他,“大爺,您的車錢還沒給呢。”
男人一把將車夫推開,“把你的臭爪子松開,知道大爺讓你把馬車停在哪兒嗎?你睜大眼看清楚,這里是縣老爺請客的地方,而是縣老爺的族叔,你竟敢找我要車錢,小心我讓我侄兒把你關進牢里去。”
車夫不干了,他也是掙個辛苦銀子,怎麼能干了活沒報酬呢?他直著脖子作了一揖,“縣老爺英明,就是縣老爺坐車也得給銀子呢,大爺,您快些給了銀子,好進去吃酒。”
薛仁義上那里有銀子?一個大子兒也不出來,他斜眼看到站在臺階上的師爺,眼睛笑得瞇一條,“嘿,替我把車錢給了,回頭找我大侄子報賬去。”
師爺臉拉得更長,他記得縣老爺沒給這家人派請,怎麼不請自來?平日里三病六痛都要到縣老爺家要救濟,天熱要冰天寒要炭,從來不曉得恩和滿足。為著這門窮親戚,吳太太不知道和縣老爺鬧了多次,說這家子人是喂不飽的狗。
“族叔老爺,您來怎麼也不打聲招呼,我好派人到家里去接不是。”且說且在心里盤算怎麼將這家人趕走,否則縣老爺今日這壽宴肯定得把臉都丟盡。
“不用你接,我們自己來,我阿爹說了,今天阿哥這里有大魚大,好飯好酒侍候,你快快把車錢付了,我肚皮都痛了。”薛仁義的二兒子十二歲,正是長的時候,特別的能吃。
師爺頭上青筋突突跳,這要是真放進去還不得是放了幾條惡狗進去?“真是抱歉得很,今日席面已完,族叔老爺你們一家子來晚了,不若這樣,回頭我向縣老爺回話,讓他過了今日單獨給您老一家陪罪如何?”
薛仁義一聽不樂意了,他媳婦丁氏跳出來指著師爺鼻子罵,“放肆,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這樣招呼縣老爺的親戚?反了你了不?我們不要他另請,就今日,快快放我們進去,否則一會兒等我喊出我大侄兒來,就算你是得寵的師爺我也照樣讓他把你關了。”
“阿娘,天都黑了,我了。”薛仁義惟一的寶貝閨上來,搖著阿娘的胳膊。
“看到沒有,我閨了,我們是來喝壽宴的,快請我們進去好好侍候,不然我就到我大侄兒面前告你個怠慢之罪。”薛仁義一聲暴怒,那雙眼似要將師爺給吞了。
眼看圍觀看熱鬧的閑人越來越多,三三兩兩頭接耳,師爺惟恐縣老爺私德讓人議論,只好著頭皮把路讓開,還給了車夫九個大錢做車錢。
“有這樣的親戚,縣老爺也不容易。”袁嬤嬤總結了一句。
蘇瑜掀冷笑,“誰家還沒幾個窮親戚。”
“都說縣老爺出自書香門第,瞧瞧這些親戚的氣派,比那些市井人家還不如。”
“嬤嬤先歇歇吧,真正的好戲還沒開場呢。”
袁嬤嬤點頭,坐在蘇瑜邊,等著蘇瑜口中的好戲開場。
且說師爺領著薛仁義一家進了葛家樓,他們一家從未進過這麼高檔的酒家吃過飯,一進門就右顧左盼,瞧見什麼都覺得稀罕。
特別是兩個小的,二兒子薛二強,閨薛香蘭,這也要,那也要扯扯。
這兄妹倆瞧稀罕,在別人眼里他倆的做派也是稀罕,見著是師爺領進來的,都紛紛猜測這家子人的份。
縣老爺正和幾個鄉紳富戶說話,這其中就有劉尚民的阿爹劉達。
劉達臉上陪著笑,心里卻是七上八下,前幾日他家庫房進賊,啥也沒就給已干的花椒水,害得他不僅虧損了一大筆銀子,拿不出貨還賠了不銀子。這葛家樓也是他家的花椒主顧,以做香辣菜為主。他用火烘干的花椒,雖說香味大減更染了些煙灰味兒,好在品相尚在,他厚著臉皮求葛家樓的大鐺頭收下花椒,答應他過了這遭定好好謝他。反正是縣老爺辦壽宴,菜品好吃不好吃誰在乎?
縣老爺看到師爺領進來的幾個人臉也好不到哪兒去,側過頭低聲問兒子小衙,“這是誰請來的?”
小衙也糊涂,“阿爹,請是我散的,但我絕對沒請他們這家子。”
縣老爺了口氣,示意兒子過去安排妥當,要是在宴席上鬧出事,這臉可就真丟干凈了。
小衙領了吩咐就過去了,薛仁義見到這侄孫,“你個兒子,聽說請是你發的,怎麼沒給老子來一封?”
小衙被那聲‘兒子’氣得想揍人,但今日日子特殊,他不但得忍還得陪笑,“族爺爺,孫兒正是來給您陪罪的,不過好在你們一家都來了,快快請座。”
小衙將這一家五口單獨安排了張桌子,并吩咐葛家樓的一個跑堂小廝專門侍候這一桌,侍候好了重重有賞。
那小廝面上應著心里卻不大痛快,瞧這家子還沒他穿得面,要不是看在重賞份上,誰稀得侍候這桌破落戶?
安排妥排,小衙拉著師爺走到一旁,“怎麼給放進來了,不知道這家子人只會闖禍嗎?”
師爺苦笑,“不是在下要放進來,實在是勢所迫,適才在門口不放他們進來,這薛仁義夫妻兩個破口大罵,惹得眾人圍觀,在下擔心縣老爺私德有損不利前程,這才不得不將人放進來。”
小衙學著縣老師也了口氣,“還真怪不得你,你啥也不用干了,就去這家子人邊守著,千萬別鬧出子來。還有,把簾子拉下來,他們的吃相太難看,影響他人胃口。”
師爺如臨大敵,半點也不敢松懈,他先是準備放簾子,薛仁義就扯著嗓門喊開。
“你拽什麼簾子,聽說一會兒還有大戲呢,老子好久沒看戲了,把簾子給爺再挑開點兒。”
看來這簾子是放不下來了,放下來這薛仁義還不知得怎麼鬧呢。
臺子上折子戲已經‘咿咿呀呀’開唱。
臺下陸陸續續上菜,看著滿桌味佳肴,薛仁義一家像一輩子沒吃過似的,素菜直接撇到一旁,用手直接去抓抓鴨,王八湯太燙,薛二強直接護在自己前等冷。總之這桌是上道葷菜立即就被搶,兩個大人三個孩子全都抓得滿手油,腮邦子都鼓得一就要出來。
一旁的師爺和跑堂小廝看得瞠目結舌。
那臺子上的折子戲遠沒有這家人吃東西來得彩,賓客們忍不住將視線都落在這家子人上,時而捂低笑,時而皺眉疑,總之鄙夷、諷刺什麼樣的目都有,全在這家人和縣老爺上來來回回。
縣老爺臉漲得五六,氣得口又脹又痛,就撐著一口氣才沒被氣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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