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東北一直盯著父親的臉,可他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周東南看了一眼弟弟,不明白他什麽意思。
趙玉芳見兒子沒怎麽筷兒,夾起一塊豬拱放在了他碗裏,“啥奧運會?”
周東北又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老子啥時候能黃攤兒?”
周旺手拿起半個豬蹄子,不悅道:“神神叨叨瞎,老大哥怎麽可能出事兒?!”
聽到這句話,周東北終於鬆了口氣,看來不是奪舍,好,好!
再不是個東西,起碼還是自己爹!
趙玉芳放下了筷子,有些擔心地看著兒子,“東北,你咋了?”
“沒事兒,這兩天琢磨做生意的事,快想魔怔了!”
“別想那麽多,冰天雪地的,不急!”趙玉芳心疼起來,連忙安他。
“嗯吶,知道了!”
吃完飯以後,他就回了自己屋。
查出一些糧票裝好,剛把剩下的那些藏好,姐姐就過來了,要給他燒炕。
“姐,以後我在家的話,自己燒就行,你歇著!”
周東南一怔,這麽多年了,一直都是自己幫他燒炕、燒水、倒洗臉水、刷牙水......已經都習慣了。
周東北見愣在那裏,笑著往出推,“回去吧,我去抱柴火!”
“你能燒好嗎?”不放心。
“我都多大了?你呀,一天天的越來越像媽,啥都不放心,快去休息吧!快去!”
著夜中朦朦朧朧的瘦高影,周東南角出一微笑,弟弟長大了,真好!
“姐,咋還不回去?怪冷的!”他抱著木柈子過來了。
“進屋,姐還有話要問你呢!”
“哦!”
進屋後,他把柈子堆在炕前,坐在小板凳上,彎著腰往裏填。
“東北,到現在也不知道你要做啥,我和媽怪惦記的......”
“呦,你看我,忘說了......”周東北嗬嗬笑著,拿火柴點燃了一小條明子,眼看著冒起了黑煙,趕快塞進炕裏。
很快,火就燒了起來,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火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
所謂明子,學名北沉香或琥珀木。
鬆樹枯死,或者人為、電擊等原因倒地後,經過常年腐蝕,鬆樹中的油脂集中滲到了底部木質中,又到地質環境、水蒸氣侵蝕等影響,油脂與木質相互融,形了一種天然質,並帶有一種濃烈的鬆脂香味,
因為這東西沾火就著,人們在山中將其撿回來後劈小塊,用來引火。
二三十年後,曾經家家戶戶引火的小東西,開始有人磨文玩珠子賣,不過把玩出來以後,確實也十分漂亮!
“姐,常有人來咱們這邊收蛋,你知道多錢一斤吧?”他抬頭問。
周東南想了想,“大概七錢左右,今年春天之前價格更低,不過還要看個頭大小,另外,紅皮蛋能貴幾分錢......”
周東北點了點頭,和自己記憶中一樣。
“你要賣蛋?”驚訝起來。
周東北開始生爐子,拿起爐鉤子,將爐子裏的灰勾到下麵......
灰越來越大,姐倆都屏住了呼吸。
“我去拿撮子!”
周東南趕快跑了出去,很快把鐵皮簸箕和掃把拿了進來,“你輕點掏,我就說你不行,看看這灰,炕上都是了......”
裏埋怨著,卻不顧漫起的灰塵,開始往簸箕裏裝。
火終於生起來了,姐倆都了灶王爺,小臉魂兒畫兒的,兩個人相互看著,開懷大笑。
“姐,”周東北看著怔怔出神。
“嗯?”
“以後誰都不能欺負你!”
“傻小子,”周東南笑了,手抹了一把他的臉,更花了,“姐去打點水!”
出去了,很快端過來半盆溫水。
“姐,你先洗!”
“你先洗!”
周東北執拗起來,非讓先洗,周東南沒辦法,隻好先洗起來。
站在旁,周東北輕聲說:“我換了一些糧票,本糧票和人民幣就有一點差價,然後用糧票去換蛋,再把蛋批發給副食店......”
“副食店我已經聯係好了,他們一塊錢一斤收......”
周東南拿巾著臉,疑起來,“用糧票換蛋?這折騰啥呢?直接用錢不好嗎?”
周東北苦笑,此時姐姐還沒明白,用錢就不好收了!
“你剛才說副食店一塊錢收,這裏就有三錢的差價,10斤賺三塊,100斤就是三十塊錢,這個利潤可以呀!”
聽說完,周東北說:“姐,我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來收蛋的,好收嗎?”
周東南搖了搖頭,“天太冷,很多都不下蛋了,除非那些養在倉房裏,還舍得天天燒爐子的!家家蛋都是寶貝,每天都得去窩好幾遍,唯恐落下一個,自己家都不夠吃呢,誰能願意賣!”
“為什麽呢?”
“口糧不夠啊,雖然今年有了議價糧,可太貴了,農村人誰吃得起......”
說到這兒,愣住了,微微張著,漂亮的大眼睛瞬間睜得老大。
“明白了,我明白了!”
周東北笑道:“說說看!”
周東南微微皺起眉頭,捋順了一下思路,“因為口糧不足,議價糧又貴,所以家家都舍不得賣蛋!”
“可那些家裏有孩子上學的,進城工作或做小生意的等等,他們都需要糧票!因為進城後,沒糧票就吃不上飯,而糧票同時還是平價糧的門檻......”
周東北豎起了大拇指,姐姐沒再繼續讀書真是可惜了,這腦子絕對聰明。
周東南按著他,“先洗臉,水都涼了!”
他洗幹淨臉以後,周東南用剩下的水洗了把抹布,跪在炕上著炕席。
“姐,一會兒我自己吧!”
周東南也沒說話,很快就幹淨了。
鐵爐子裏的火旺了起來,周東北端起洗臉盆,往鐵皮煤槽子裏倒了一點水。
隨後用小鐵鏟子將碎煤渣攪拌糊糊狀,又往爐子裏添了幾鏟子,熊熊的火苗很快就被了下去。
看著他嫻的作,周東南暗暗奇怪,弟弟以前從來不做這些活,怎麽看著如此輕車路?
難道看就能看會?
守著爐子,周東北坐在了小板凳上,點了煙。
“ 姐,你看是不是這個邏輯:隨著改革開放的進展,城裏人餐桌上的副食品多了,糧票也用不完,可國家供應的“平價”糧定額,並沒有相應減。”
“國家以低價收購農民的糧食,再以平價賣給城裏人,副食多了,糧食吃不完,城裏人就將多餘的糧食兌換糧票,再用這些糧票從農民手裏換取貨幣或實......”
“農民拿著兌換過來的糧票,再進城去買他們親手種出來的糧食,這相當於城裏不種田的人向種田的農民賣餘糧!”
有些繞,但周東南還是聽明白了,神黯然。
這就是吃商品糧的優越!
一直以來,當兵、上學、提幹......是農民能夠吃上商品糧的唯一途徑,等於鯉魚躍龍門一樣。
農村姑娘如果能嫁給工人或者轉業兵,那絕對是祖墳冒了青煙,天大的喜事,全家都跟著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