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騅瞥了一眼還在打電話的沈弗崢，湊近盛澎說：「前幾年，文化/部和書法協會辦的百年藝展，鍾彌外公的名字，排得比旁家孫家那幾位都前。」

越往上去，圈子越小，壁壘越厚，說到底盛澎跟蔣騅也不是一路的苗子，盛澎沒有在文化/部供職的爹，消息自然也沒有蔣騅靈通。

「那章家怎麼就沒落了？」

蔣騅聳肩，小聲道：「誰知道呢，有時候，運這玩意兒，到頭了就是到頭了，再折騰就得拿命抵，急流勇退，也算是高招了，好歹章家現在還有面，章載年這三個字拿出去還是有分量的，所以我才瞧不上那個姓徐的。」

最後這句憤慨稍顯過頭。

盛澎歹意笑容，眼神曖昧起來：「唉，你看，你爸呢，對瀰瀰媽念念不忘，你子承父志啊，這多好。」

「你瞎吧！」蔣騅低聲罵一句，眼風往沈弗崢那兒瞥了瞥。

盛澎去，沈弗崢電話結束了，端端立在一盞黃燈籠前，油紙燈面上勾著鸞跂鴻驚的草書，風將燈籠吹得打轉，影也隨之變，忽暗忽明。

而他靜立其中，攤看一把扇子，不知上面寫了什麼，他就那麼靜靜地垂眼瞧著，忽而角薄薄一掀，淡淡一抹笑似沉進什麼不為人知的意趣之中。

盛澎悟了，卻遲遲不敢信，著蔣騅：「……有這麼層意思嗎？」

「那你猜猜，今晚沒有鍾彌，四哥他肯不肯出來？」

盛澎一下急了：「那把瀰瀰喊回來啊！」

蔣騅淡定得多：「你急什麼，四哥都沒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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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彌準備回去時，看到遊客手裡拿了一盞緻漂亮的紙燈，上前問了店鋪，就在附近，於是也去挑了一盞。

下拱橋，玲瓏十二扇門口還是人來人往，剛好聽見盛澎的抱怨聲：「這瀰瀰也真是，怎麼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也不說什麼時候回來。」

「跟四哥打了招呼，也要跟你打嗎？」

「那我們等就算了，不能讓四哥也一直這麼幹等著吧？」

沈弗崢說：「等就等，沒事。」

鍾彌聽見了，角沒忍住翹了一個小弧。

微抬下，眉眼生，打馬過長安般淌出一段風流意氣，揚聲道：

「沈公子，我這不是來尋你了。」

沈弗崢目一轉，越過遊人。

穿棉麻質地的無袖杏白，風琴褶，纖細手腕上疊戴彩寶手鍊，從拱橋高走下來，打一盞紙糊彩繪的金魚燈，暖融融，站在數步之外。

天太悶熱。

夜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紙扇在他手上打開，扇面一搖，燥氣不減的風混著甫乾的墨香，鍾彌就見他額前發梢微微掀，一雙眼，映綴燈火，看人時卻波瀾不驚。

鍾彌的呼吸仿佛隨著遠遠的一息扇風，倏然一浮。

那是心難抑的滋味。

第11章 小齒 當代資本家果然沒失

鍾彌提著金魚燈走近。

「你們一直在這兒等嗎？旁邊也有一個店——」

沈弗崢打斷的話：「你好像知道我會一直等你。」

連什麼時候回來，在哪裡頭都沒留一句。

這話是盛澎剛剛說的。

沈弗崢聽了不以為意，不專業的導遊做出任何不專業的事，不都很合理麼？

鍾彌表不解。

「之前也是。」

那晚應下當導遊，丟下一句「我會去酒店找你」就走了，彼此既沒有聯繫方式，也不知道他哪天就會離開州市，又或者考慮到來酒店找人時他會不在。

「你好像默認我會等。」

倒真是疏忽，鍾彌還真的沒有考慮過這些，這會兒有點沒心肝地說：「那你也可以不等。錯過了就錯過了唄，我外公說，錯過就是沒緣，沒緣也不必可惜。」

沈弗崢就看著：「那我跟鍾小姐算有緣無緣？」

鍾彌吸住一口氣，可地搖搖頭，像只小撥浪鼓：「不知道。」

「你之前不是說還給人看過手相麼？不會算？」

鍾彌接著搖頭：「我不擅長算命。」

沈弗崢不解：「那你靠什麼給人看手相？」

被人近距離盯著，那子面對這人特有的尷尬又來了，鍾彌想想，小聲回道：「靠……靠胡說。」

沈弗崢出乎意料地笑了：「那你現在也可以胡說。」

鍾彌很有講究：「胡說也是要有準備的，現在電話詐騙還要寫文案練話呢，我也不能張口就來，下次見面吧，下次我——」

話就這麼停了一下，面前的人很自然接過去。

「下次？」

鍾彌不知那兩個字是不是反問，又是什麼意思的反問。

在今夜之前，每次分別，或有毫末心如星火微爍，都不曾考慮過與這個人是否還有相見重揖的緣，可不久前，徐子熠問現在喜歡誰，說沒喜歡誰。

是敷衍，卻也像心虛。

徐子熠剛剛說看沈弗崢時有點怕。

本以為他眼瞎胡扯，此刻鐘彌忽然想，那會不會可能是連自己也不曾察覺的，近怯的一種拘謹。

想到沈弗崢剛才說不知道他的行程，他可能隨時會離開州市。

鍾彌抬起頭問他：「那，還有下次嗎？」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