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課過得飛快。

招財講到最後一篇作文範文時，高天揚突然朝後一靠，背抵著盛的桌子小聲說：“招財不拖堂。”

“嗯？”盛前傾，納悶地問：“不拖堂然後呢？”

“然後我們可以踩著準點去食堂。”高天揚道：“友提醒，你先認一認食堂的方向，鈴聲一響撒就奔。這樣還能搶到食堂唯二能吃的菜。”

盛臉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為什麼要跑？昨天不是走著去的麼？”

“你也說了，那是昨天。”高天揚嘆了一口氣，“今天起，好日子到頭了。因為高一的也開學了，搶飯的人多了一倍。”

高天揚搖了搖食指說：“人生很艱辛的，你一次就知道了，那幫高一的牲口跑得比狗還快。”

沒等盛回話，招財突然敲了敲講臺：“高天揚！”

盛著鼻尖立刻坐直，前座的人已經訕訕地站了起來。

“跟我搶​​戲呢是吧？”招財毫不客氣地問：“剛剛叭叭說什麼吶？還非要拉著盛陪你。”

高天揚撓著頭髮說：“也沒什麼。”

“哄鬼呢？”招財撐著講臺一抬下：“反正快到點了，來，把你剛剛說的話跟我們分一下。”

高天揚了，活像蚊子哼哼。

“牙疼啊？”招財說：“複述三遍！什麼時候說完什麼時候下課，不說我們就耗著。”

四十幾顆腦袋刷地轉過來，高天揚中氣十足地說：“我說那幫高一的牲口跑得比狗還快！”

招財：“……”

盛心說這懲罰也是絕了。

招財指著高天揚說：“閉坐下，你給我把今天三篇範文抄一遍，晚自習過來。然後——下課！”

說完，微胖的老師敏捷地側開讓出一條路。

就聽班上咣咣一陣椅子響，還沒等盛站起來，教室基本空了。

a班學子山呼海嘯順著樓梯俯衝下去，衝到大半的時候，下課鈴響了，更多人加隊伍，浩浩盪往食堂狂奔。

這是什麼狼傳說的場面哦？

盛目瞪口呆，就聽招財吊高了嗓門說：“哎？你倆怎麼沒跑啊？”

“我……倆？”盛轉過頭才發現背後那個“倆”。

江添非但沒有拔足狂奔，他甚至還在寫卷子。

招財看到試卷一角，不住有點：“喲，今天太打西邊兒出來了啊，你居然訂正卷子訂正得這麼認真？我看看，你在記哪題的答案呢寫這麼久，有不會的？”

“沒有。”江添曲著左手食指刮了刮鼻尖，右手的筆卻沒停，寫字速度更快了。

據有關專家說，鼻子代表心虛。

盛悄咪咪頭一看，嘿，理卷。

招財走下講臺，江添剛好代化簡完最後一個式子。他筆尖在末尾打了個點，麻利地把捲子送進桌肚，在招財過來之前站起說：“老師我先去吃飯了。”

說完，他抬腳就出了教室門。

盛“唔”了一聲，也衝招財擺了擺手說：“老師那我也下樓了。”

“哦行，快去吧。”招財被他們弄得一愣一愣的，眨眼的功夫，兩個年一前一後拐出了門。

“見了鬼了跑那麼快？”咕噥著，走到江添座位旁瞥眼一看，桌肚裡的捲子了一角出來，上面是他剛寫完的那句結語：可知小球力平衡，以vt的速度保持勻速直線運。

招財：“……”

一個弓箭步衝到後門口，怒道：“江添！晚自習給我滾到辦公室來面談！”

年人寬大的校服在樓梯拐角一閃而過，沒影了。

教室裡冷氣格外足，盛蹭蹭下到樓底，這才意識到自己跑得太快，校服外套都沒。語文課上寫理卷子的人又不是他，也不知道他跟著虛個什麼勁。

剛剛下樓還不覺得，這會兒烈一照，汗意後知後覺蒸騰出來，盛一刻也忍不了，了外套抓在手裡。

江添快他幾步走在前面。

這人彷彿不會出汗似的，校服沒，只把袖子擼到了手肘。常年伏案的學生稍不注意就會駝背，他卻一點兒病都沒有，筆直利落，像太底下一支行走的冰糕。

帥哥在哪兒都是人矚目的，更何況一次來倆。

好幾撥生在路過的時候都看了過來，相互推搡悶笑，有兩個沒注意，被起哄的同伴鬧得差點兒撞上盛。

盛側讓了一下，在一連串的“對不起”中沖們笑笑，然後兩步趕上了江添。

“餵，有紙麼？”他抹了一下額前的汗意，問道。

學校廣場上的噴泉沒開，江添順著噴泉臺階往下走，充耳不聞。

“跟你說話呢。”他又說。

江添依然選擇耳聾。

盛“嘖”了一聲，不滿道：“我是被你牽連才一路小跑下來的，你連張紙都不肯借？”

這會江添終於有了應，他說：“先學會怎麼人再跟我要紙。”

盛不滿地看著他的後腦勺，無聲蠕了幾下，最終還是不不願拖著調子說：“江添同學，麻煩借我一張紙，夠禮貌嗎？”

江添這才從校服口袋裡拿了包紙巾扔給他。盛手接住，了一張出來汗。

“我們這種速度，真的還能吃上飯麼？”盛四下里看了一眼，在匆忙來去的人群裡，他倆真的是泥石流。

其實他並不想跟江添吃飯，眼可見江添也不想帶上他，那場面是想想就尷尬到窒息。但男生的好勝心總是莫名其妙無所不在，這種況下，好像誰先跑誰就輸了似的。盛不想當慫的那個，便著頭皮跟江添肩並肩……

兩分鐘後，他發現自己離食堂越來越遠。

“你等等，食堂在那邊，你是不打算吃飯了嗎？”盛問。

“這個點去食堂，你可以吃到盤子。”江添瞥了他一眼，“想吃自己去。”

盛當然不想吃，他跟著江添繞過籃球場和小半片“修園”，進了西門旁的一家校便利店。

附中校有三家便利店，一家靠食堂，一家在宿舍樓邊，還有一家就是這裡了。

便利店名“喜樂”，看門額配應該是仿照的“喜士多”，從到外著一種隨時要被315取締的山寨。

這家店跟食堂反方向，離教學樓也不算近，所以中午沒什麼學生。

老闆趙肅，是個中年男人，又高又瘦，眼珠微凸像個螳螂。他從厚重的眼鏡片上方看過來時，帶著一明相。

“食堂沒飯啦？”趙老闆問道。

盛點了點頭說：“去晚了。”

“喏——”他衝櫃檯一旁努了努，“飯菜點心關東煮都有，自己看著挑吧​​，我騰不開手。”

他桌上擺了個大籃子，裡面是洗乾淨的水果黃瓜，旁邊是一摞剛拆封的一次紙盒，還有一卷保鮮。

在他桌對面，窩坐著一個長相奇怪的人。那人看起來有50多了，又瘦又矮，上半佝僂著，像個弓起的蝦，儼然是個駝子。

他穿著白的背心，背後有兩個蟲蛀的。下面是灰藍的棉布短，出來的胳膊被曬了古銅，筋骨嶙峋。

他似乎愧于自己的模樣，盛進門的時候，他朝貨架後面了，可能怕嚇到人。但他看到江添的時候，卻咧笑了一下，裡發著無意義的聲音，兩手一頓比劃。

盛心裡輕輕“啊”了一聲，知道這是個啞。

江添衝啞點了點頭，並沒有多熱，但啞還開心的，又衝趙老闆一頓比劃。

他的作一看就不是標準的手語，純粹是按照本能瞎比，反正盛一竅不通，趙老闆卻看得懂。

他說：“是是是，是長高的，現在小孩竄起個子來不得了。你別比劃了，先把手套戴上，我這乾等半天了。”

啞立刻老實下來，認認真真戴上手套。趙老闆挑好黃瓜放進盒子，他就繃著保鮮幫他包。不算多靈活，但也是個幫手。

盛在旁邊圍觀了一個來回，覺江添要麼常來，要麼原本就認識這個趙老闆和啞。

出神間，江添突然對他說：“你就在這吃吧，我走了。”

“什……你不吃嗎？”盛還沒反應過來，便利店的玻璃門“叮咚”響了一聲，江添的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他不在這裡吃。”趙老闆往後隨手一指，“他去校外。”

盛更納悶了。附中白天出校門需要假條，他沒看到江添讓哪個老師簽過假條啊。

“校外哪裡？”他問。

“家屬區那邊。”趙老闆說話帶著一種長輩式的刻薄，“幹嘛，你一個人還不能吃飯啦？管他幹什麼。你們午休時間也不長，吃了趕回教室去。”

盛想到自己還有一堆卷子要做，不再多言，挑了兩個菜便端著餐盤坐下了。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店雖然看著山寨，但便利店該有的它都有，最主要的是飯菜居然好吃的。

盛難得沒挑食，老老實實吃完了。他把餐盤放進回收區，心裡對江添有了一改觀。至他帶盛來了這家店，不用人人，也不用肚子。

“吃飽啦？”趙老闆把手套摘下來，問他：“味道怎麼樣，是不是比食堂的手藝好？”

盛誇起人來毫不吝嗇，捧場道：“比家裡也不差。”

趙老闆哈哈笑起來，被哄得很開心。笑完，他出手對盛說：“給錢。”

“哦對，差點兒忘了。”盛哂笑著去口袋，笑著笑著臉就綠了。

趙老闆警惕地問：“怎麼了？”

盛乾笑一聲，說：“沒帶錢。”

他沒有現金，手機又塞在桌肚的書包裡，無分文。

趙老闆當即抓住了他的手說：“那不行，不給錢不讓走。”

“要不你先記上，我明天午飯一起給？”盛提議道。

“不行。”趙老闆拒絕。

“那我現在跑回教室拿一下？”

趙老闆又道：“不行。”

“通融一下。”

“不。”

“你怎麼這麼摳門！”

眼看著午休要結束了，跑不掉的盛很崩潰。

老闆想了想說：“急啊？那行吧。”

他掏出手機翻找到某個號碼撥過去，又順手按了免提擱在桌邊。

提示音響了好半天，電話終於被接通，江添的嗓音過手機傳過來：“趙叔有事？”

趙老闆說：“有，帶錢過來一趟，把你那個吃霸王餐的小男生贖回去。”

江添默然片刻，然後啪嗒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