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阿哥坐到上書房裡時,外面的天還沒亮。
師傅來之前他們要先溫書,一群兄弟開始搖頭晃腦的背那一百二十遍。四阿哥裡背著,心裡卻想起了剛才的早膳。
他從小到大用的膳從來都不是自己點的。
小時候是嬤嬤和主管太監點膳,他們給什麼他吃什麼。在皇額娘那裡時,也是皇額娘給什麼他吃什麼。
比較起來,嬤嬤和主管太監點的東西比較齊全,而且幾乎都是一樣的。有蛋有有,有餑餑有餅有糕。而且嬤嬤是江蘇人,年紀也比較大,口偏甜。他小時候嬤嬤最給他吃豬油白糖餡的元宵,大概是覺得小孩子就吃甜的吧?
主管太監可能覺得阿哥都吃,所以每頓必有,而且是大塊的。
只是制式的膳食看久了就失去了胃口,後來他再看到那相似的膳桌就半飽了。
皇額娘給的東西更細些,一樣點心七八種料都是的。
就是再細的東西,吃到裡也就兩種味:好吃的和不好吃的。反正他是吃不出來放了珍珠和加了茯苓有什麼區別。
只是皇額娘給的,他總要表現出激涕零和從來沒見過的新奇。時間久了,他對能講出一大通來歷的菜也沒有興趣了。
等搬進阿哥所後,蘇培盛多會看些臉,所以他的膳桌上一些他不吃的東西漸漸都出現了。
可是蘇培盛太絕對,他今天嫌羊做的膻了,到明年膳桌上都不會有一塊羊。
四阿哥心裡暗暗罵他蠢,不知變通。
於是強迫自己不出喜好,吃到什麼都是一張臉,免得這蠢才把膳桌都搬空了。
等額娘給了格格後,他又開始跟著格格們的口味用膳。宋格格溫馴的幾乎沒有脾氣,喜歡甜辣的菜式。可大概蘇培盛指點過,所以那裡的膳桌總是顯得很奇怪,要麼寡淡的沒有一味道,要麼清淡的跟和尚吃的一樣,自己吃的甜辣味的卻再也沒吃過。
後來他偏李氏時,宋氏開始吃李氏同樣的東西。等福晉進門後,就開始跟福晉吃的一樣。
福晉的口味如何他還不知道,因為福晉用膳總讓他想起嬤嬤和主管太監,每次都是一大桌,上面什麼東西都有,幾乎看不出任何偏好。
所以,今天早上在膳桌上看到黃瓜炒蛋、清炒芹菜和黑木耳拌圓蔥,還有旁邊那一小碟的鹹鴨蛋配蒸餅,他就知道這不是福晉的菜。
他看了一眼蘇培盛,他的頭都快低到口了。
哼。
這估計是李氏的菜。
是孝敬的?
不會,不會這麼大膽刺福晉的眼。
那就是蘇培盛自作主張了。
雖然有些不快,但這頓早膳確實用的舒心多了。不然看到福晉那一大桌的東西他就沒有一點胃口,這一早上的書可真撐不下去了。
一開始,李氏侍候他也不是多得他的意,只是有一次,李氏背著他吃了一頓烤羊排,吃得上火裡長了口瘡,連喝水都疼,足足養了半個月才好。
他不吃羊、牛,嫌味兒膻。這事院子裡的人都知道,蘇培盛肯定早就提醒過侍候他的這些格格了。所以他在院子裡足有好幾年沒聞到過羊味了,更別提還有人敢吃。
李氏吃了羊了半個月的罪,他也半個多月沒去找。那時福晉還沒嫁進來,院子裡就和宋格格兩個人。
宋格格的風頭漸漸蓋過,可他卻慢慢發現,李氏並沒有忌口。
他有很多不吃的東西。牛、羊、鴨,這些他都不吃,豬是嫌髒,魚是嫌腥。但他也不是絕對不吃,比如冬天時他就很喜歡喝枸杞羊湯。可下頭的人太張,就以為這些東西他是一點不沾,結果不但他的膳桌上看不到,院子裡的下人們也不吃這些了,是怕沾到味兒讓他生氣。
可李氏從來沒在乎過這個。
四阿哥也就在這裡可以很自然的偶爾一飽口福。
去年元宵節時,他在那裡吃了一小碗豬油白糖餡的元宵,幾乎讓蘇培盛嚇掉下。大概在太監的眼中,他是為了避免給人留下有所偏好的印象而不拒絕那碗元宵,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真的再次吃到悉口味的元宵時,他才發現他沒有想像的那麼討厭它。
相反,那碗元宵讓他回憶起了早已離宮去世的嬤嬤。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猜測他看重李氏的原因,但對他來說,李氏的自在是他最看重的品質。守規矩,懂事明理,但在這之外並不過分拘束自己,相反,在界線之總是盡的。
比起總是學人的宋氏,看不出偏好的福晉,他當然更喜歡和李氏在一起。在宮裡生活,努力或者是必要的,但自在才是最重要的。李氏限於出或許不會走的太遠,但絕對能比福晉和宋氏都更適應在宮中的生活。
四阿哥院裡,李薇直到天微明才起,這時也才不過六點出頭,可四阿哥已經走了兩個小時了。
玉瓶早就把洗漱用的熱水和早膳放在茶爐上,見起來了就立刻帶著兩個小丫頭端著銅盆熱水進屋來,一邊侍候起床一邊道:“四爺不到四點就走了,聽人說四爺在福晉那裡早膳用的很好呢。”話裡有些發酸。
在玉瓶看來,福晉那裡供應好,好東西當然多,四阿哥喜歡多正常啊。
李薇打著哈欠起來,只穿了一件單件的柳葉青旗袍,裡面一條綢,也不肯穿花盆底,“反正在屋裡呢。”這麼說著,穿上一雙底緞鞋。
玉瓶擺上早膳,把白粥和鹹鴨蛋擺在面前,小心翼翼的問道:“不去福晉那裡坐一坐?”
李薇一愣,問:“我上次去是什麼時候?”
玉瓶馬上說:“初九,四天前。”不等李薇說話趕又接了一句,“聽說宋格格天天去呢。”
言下之意,人家都知道結福晉,你也不能太懈怠了。
李薇以前沒穿越前老聽說格格側福晉每天都要去找福晉請安,穿過來了才知道其實沒這個規則。
也不能說沒有,應該說本來有。小時候在李家,請來的嬤嬤教規矩時,確實教了要每天去找皇后請安,小位份的像答應貴人之流還沒這個資格呢,至要嬪才有榮幸每天見皇后一面。
但進宮選秀時,宮裡嬤嬤說的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因為宮裡沒皇后,自然就沒有向皇后請安一說。而宮中主位們倒是每天都去陪太后說話,不過那就純粹是為了盡孝心,不是規矩,能去的人都是宮中絕對有臉面的。
因為宮裡是這樣,京裡滿大臣家如何李薇沒見過,倒是自從進阿哥所以後,聽說太子妃和三阿哥福晉都沒有讓格格們天天請安問好的規則,自然四福晉進門後也沒添上這一筆。
李薇倒也明白為什麼連太子妃都不敢現在就擺出準皇后的譜,宮裡的妃子們可是都盯著太子妃呢。既然太子妃都沒擺這個架子,往下的阿哥福晉們自然也不會顯擺自己家裡比後宮、太子妃那裡都更有規矩。
但要說低位份的不必去找高位份的也不對,宮中四妃每天都有不人去結的。小妃嬪們托庇在高位份的妃嬪之下,不但日子能更好過,也能得到更多見到皇帝的機會。
於是阿哥所裡也是一樣的做派。
宋格格每天都去見福晉也是為了表個態。李薇一開始也跟宋格格一樣,可福晉也只是把們留在偏廳喝茶,七八次裡也未必見們一次,是標準的冷板凳。
李薇雖然有心學習一下什麼是奴堅強,但無奈真的沒辦法習慣。既然福晉要表現不制人,不擺大福晉架子,乾脆就全,兩人都舒服不是好的。
至於福晉會不會因此記恨,說實話真的不是特別在意了。
進阿哥所後學的東西不,其中一樣就是滿人的福晉其實遠沒有漢人的正室那麼大的權利。皇太極立五大福晉,不管他的原意是不是打算集合更多的勢力,造的結果就是福晉的威信被降低了。
側福晉,庶福晉雖然聽起來好似低福晉一等,但在阿哥們的眼裡都是差不多的。不說別的,只說隔壁五阿哥的院子裡的兩位格格,就有那份勇氣跟五福晉對著幹,而五福晉還拿們兩個沒辦法。
李薇也算明白為什麼歷史上的四福晉先是拿李氏這個側福晉沒辦法,後面又拿年氏側福晉沒辦法。漢人歷史中王爺正妃被小妾拿下是不可理解的,但在滿人這邊卻沒什麼奇怪。
好像在滿人這裡只有奴隸和漢人是真正的份低,其他姓氏的都差不多。
李薇的份是差在漢軍旗,在旗的還是比漢人好一些些。當然比起滿族的四福晉自然低一頭。如果四阿哥不當皇帝,再混個側福晉的份,四福晉這輩子還真拿沒辦法。再爭一爭看誰的兒子能當世子,最後怎麼樣真的很難說。
進阿哥所後,李薇才發現自己穿了誰,對歷史上的李氏知道的不多,雖然只是一鱗半爪,但穿來後真正見識了很多,反倒有了一些心得。
覺得歷史上最坑李氏的不是四福晉,也不是鈕鈷祿氏,而是四阿哥。他要一直是個王爺,弘時當世子一點問題都沒有。正是因為他跑去當了皇帝,才要選份上更合適的弘曆。
不想當皇帝的阿哥不是好阿哥。
直到吃完早膳,玉瓶還在眼的看著。李薇想著上次去也有四天了,那今天也該去坐冷板凳了。
於是換服,重新梳頭,李薇一看時間,也才七點一刻,深深歎口氣往正院去了。
正院裡宋格格已經到了有一刻了,小丫頭把李薇也領進去上了茶後,說福晉正在抄經現在不見人,李薇自然躬道奴婢來請安,不敢打擾福晉。
然後跟宋格格面對面坐著喝茶。
宋格格長相溫婉,一雙眉眼像秋水一樣人。不說話,但要拿話題出來,都能接得上。而且,在四阿哥院裡這麼長時間了,們兩個從來沒爭執過。
李薇知道這肯定不是心突然變寬大了,而是宋格格就有那個本事把所有的爭執都化解掉。天生就不會跟人生氣。
說實話,李薇是很喜歡和宋格格在一起的。福晉沒來之前,沒事時常常跑去找宋格格玩。福晉進門後,好像爭寵這事突然現化了,和宋格格之間那層比紙還薄的和睦就像見了的水一樣,消無蹤了。
現在兩人坐在一起,互相用眼神打招呼。礙著是在福晉的地界,兩人不能開口說話,這樣用眼神打司,反倒出一親近來。兩人的眼神了幾次,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一直坐到將要十一點了,福嬤嬤親自出來送們出去,言明福晉正在抄經,實在不出空來見們,希們見諒。
李薇和宋格格自然要千恩萬謝不在意,然後一起告辭——誰也不會沒眼繼續留下,又不是要在福晉這裡吃午飯?
出了正院兩人告別,一個向南,一個向北走了。
李薇回到院子裡,玉瓶剛才被留下看家,見回來立刻迎上來,換了服後,獻寶一樣捧出一個雙耳南瓜白瓷盅來。
“什麼好東西?”李薇好奇的湊上來看。
玉瓶把盅蓋掀開,裡面是白生生還有些燙的豆腐腦。
李薇立刻高興了:“這可難得了!”
玉瓶笑道:“可不是?咱們這邊沒人吃這一口,他們平常做豆腐都不留這個的。這次是特意給咱們留的,還有一壺豆漿呢!我放在茶爐上了,現在這個天氣不能久留,格格現在要不要吃一碗?”
自從進了宮,這還是李薇頭一次看到豆腐腦。膳房裡這道菜不是常備的,做豆腐時都不會特意做它。
李薇迫不及待道:“給我調一碗!”
玉瓶拿出小碗來盛了兩勺,問:“格格是吃甜的還是吃鹹的?甜的有豆、葡萄乾、各花鹵都是齊全的。鹹的他們給咱們備了韭菜花、鹵鴨、榨菜碎、炸花生碎、油辣椒、炸花椒、蒜蓉、蝦醬和瑤柱。”
“先來碗鹹的吧。”李薇口水都快出來了。
吃了兩碗豆腐腦後,午膳時只吃了一碗老鴨湯下的細面。吃完飯又給角的包塗上一層藥,照著鏡子,玉瓶把蘆薈碧玉膏收起來,擔心的說:“一點兒不見好。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喝上兩劑藥?”
“多大的事就太醫?”剛才吃湯麵時燙了角,李薇也有些急了,道:“把黃連找出來我嚼一片吧。”
論起下火沒有比黃連更好的了。
玉瓶氣的跺腳:“那不苦死了?泡水喝吧。”翻出一包黃連片,拿兩三片出來用小木錘捶松後,用滾水泡了一壺聞著就苦味兒的黃連水。
李薇下午沒事時就倒一杯來慢慢喝,其實喝慣了也不覺得有多苦。
等到四點多,四阿哥從上書房回來時,看到正在喝,聞到這悉的苦味,道:“又是黃連水?”
李薇見他進了屏風後,就讓玉瓶去拿換的服,侍候他換了服和鞋,洗臉重新梳頭後,兩人分別坐下。
四阿哥拿著泡著黃連水的壺打開看看,遞給玉瓶道:“再泡壺新的來。”
玉瓶不解其意的去了,很快泡了一壺滾滾的黃連水回來,給他們兩個一人倒了一杯。
四阿哥慢慢的喝了,李薇揮手讓玉瓶下去,蘇培盛仍站在那裡。的丫頭自然不能跟四阿哥的太監相比。
繞過炕桌,問:“四爺,上火了?這次還是牙疼?”
說著手探到四阿哥的左腮。
四阿哥其實有些火力過旺,用中醫的話就是盛虛。外表看不出來,但他的後槽牙齦常常腫大。
他卻不為這種小事太醫,誰阿哥上再小的事也是大事?他這邊不過一個牙疼,太醫一來,皇帝肯定要過問,德妃跟著也要過問,這個院子裡從上到下都要吃訓斥,邊的侍候的太監宮嬤嬤都要挨板子。
最重要的是,太醫不會給他開藥,而是先上三五天。
四阿哥小時候沒挨,不管是什麼病都是先淨。從中醫的角度說這樣確實是有用的,就連從後世穿越過來過現代教育的李薇都知道,這種方法說白了就是激發起人自的免疫力。比直接吃藥更有用,是對免疫力的一種鍛煉。
何況是藥三分毒。
但站在四阿哥的角度,他對此是深惡痛絕。從他搬到阿哥所來能自己做主了,小病從來不說,不到病得起不來絕不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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