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托夢
吃過早飯,郁蔓蔓把家裡收拾了一下,頭看看陶越昨天開的農用車已經開走了,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家,就跑去堂屋打開後窗,衝著他家院子大聲喊他。
「華子哥,在家嗎?」
「哎,在家。啥事啊蔓蔓?」
「過來幫忙。」
陶越答應一聲,兩分鐘後走進院子,依舊穿著昨天那件黑休閒皮,牛仔,登山鞋,看起來特別神。
「華子哥,你跟我把床墊抬出來曬曬。」
陶越轉就去堂屋拿凳子,一手一個,來回兩趟,把四個凳子放在院子裡好的地方,擺四角。兩人進屋抬了床墊出來,放在凳子上晾曬。
「華子哥,早飯吃了嗎?鍋裡有紅薯玉米粥。」
「吃了,火腸煮方便麵,一個人吃飯圖省事兒。早知道你家煮紅薯玉米粥,我就過來蹭飯了。」
「中午來蹭吧,爺爺說要殺小公。」郁蔓蔓哈哈笑起來。
「行,加我一雙筷子。」陶越毫也沒客氣,笑著說:「等會兒我要上街一趟,拿個快遞,有啥要買的東西我給你捎回來?」
郁蔓蔓說沒啥要買的,陶越便出門忙去了。
郁蔓蔓把院子裡打掃了一遍。爺爺果然養了一群,他還散養的,一早晨又在院子裡弄了一顆顆糞「炸彈」,打掃起來麻煩。郁蔓蔓就砍了幾樹枝當籬笆,掛上尼龍網,打算晚上把們都弄進去,白天趕出去,讓它們去村後田野裡溜躂,院子裡一些髒。
爺爺忙忙碌碌去殺小公,,郁蔓蔓弄好了圈,就去跟爺爺幫忙,可不敢殺,就給爺爺倒熱水打下手。開春養的小公,現在也就不到一斤重,爺爺一口氣殺了兩隻。
農村自家養,開春養幾十隻小雛,公的母的基本上半對半,養到秋冬就把小公殺了吃,公多了要鬥的,打架,一般只留一隻公當「頭」,統帥群。也有人家日子過得細,捨不得吃,賣掉。
吃要講究「小公、老母」,小母是不吃的,留著下蛋。
不過說實話,如今農村養幾隻鴨的人家也了,嫌麻煩嫌髒,也都靠買養場的和蛋。可養場的那速生,吃在裡怎麼也吃不出散養溜躂的味兒。散養的草蛋更是好吃呀,爺爺養的這幾十隻,他一個老爺子也吃不完,便經常有村裡人找上門來買。
這不,一推門進來個穿花格子圍的中年婦,人沒到聲音先到了。
「老郁叔,你家蛋還有嗎?賣一些給我,我兒媳婦馬上要生了,準備著給坐月子吃。」
郁蔓蔓跟著爺爺出來,看了看臉,本村的,可是又記不清怎麼稱呼了,便只好給個笑臉。爺爺卻像能掐會算似的,指著那婦對說:「蔓蔓,還認得嗎,這是村南金大帥他媽,你得表嬸。」
郁蔓蔓默默窘了一下,趕人:「表嬸好。」
「呀,蔓蔓回來啦。啥時候回來的?」
一句話開頭,跟著就是一堆熱的問詢:
「哎呦老長時間沒見你回來了,在哪兒工作呢?一個月多錢呀?找對象了吧?結婚了嗎?城裡買房子了嗎?還沒結婚吶,也該結了,我記得你比我家大帥還大兩歲呢吧,哎呦大帥他媳婦馬上都要生了,我家小這都好多人給說對象了呢……」
拉拉拉拉……
郁蔓蔓:……
「蛋沒有了,不賣了不賣了。」
正當郁蔓蔓心裡歎氣扶額的時候,老爺子一句話就截住了金錶嬸滔滔不絕的好口才。
金錶嬸頓時忘了下半句,趕追問:「沒有了,咋沒有啦?老郁叔,你看你養這麼多呢,都說你家散養的,只喂糧食蛋好吃。老郁叔別人給你多錢一個我就給你多。」
「真沒有了,昨天我二兒媳婦說孩子上初三要補營養,拿走一大籃子。你去別人家買吧。」
「哎這麼巧。老郁叔,那往後再下蛋你給我留著啊,這個月我都要,預備兒媳婦坐月子呢,我怎麼也得要三五百個。」
「不行,你沒見我家蔓蔓回來了嗎,這次能在家裡住一陣子呢,我留給蔓蔓吃,不賣,蔓蔓在城裡都沒吃到。」
看著金錶嬸怏怏離去的背影,郁蔓蔓撲哧笑出聲來,滋滋挽著爺爺回去炒小。
小時候整天粘著,爺爺只管幹活吃飯,照管一些,似乎跟爺爺也不是特別親,全世界就只認了似的。幾年前病逝,也就只剩下爺爺,祖孫倆倒是越來越親了。
這天氣,爺爺穿著一件舊棉襖,捋起袖子剁,一邊跟嘮叨著家長裡短,滿面的紅。郁蔓蔓記得這件棉襖有年頭了,還是在世時親手做的,看起來油乎乎灰突突的,老人年紀大了,家做的老棉襖拆洗畢竟麻煩。
「爺爺,等會兒把你棉襖下來,我給你拆洗一下。」
「哎,行。大孫回來了,有人拾掇我了。」老爺子樂呵呵地說,「這棉襖其實也不髒,暖和的。」
「二嬸不是整天在家嗎,爺爺,我要是顧不上,你該使喚二嬸給你拆洗呀。」
老爺子一擺手:「我懶得費使喚。」
「爺爺,我上次給你寄回來的羽絨服呢,你怎麼不穿?」
「你二叔穿走了。」爺爺覷著郁蔓蔓,做錯事的孩子似的避開了的目,掩飾地補上一句:「嗐,我這把年紀,也不怎麼出門,穿不著那麼好的服。」
郁蔓蔓心裡頓時不高興了。
二叔二嬸這可不是頭一回了,以往回來買點什麼吃的喝的,轉個二嬸就給拎走了,還振振有詞說爺爺不吃,拿回去給家小孩吃。也不看看家那「小孩」最小的都上初三了。
屬耙子的,只喜歡往自己家裡耬。
郁蔓蔓對此很反,可管不住爺爺還願打願挨,有時還瞞著,畢竟那邊也是孫子孫,老人家疼兒孫,寧願從自己裡省出來。
所以郁蔓蔓也懶得再埋怨老爺子,默默在心裡給二嬸記了一筆。
農村把當年養的小公「秋子」,從開春養到初冬,,連骨頭都是的,個頭不大但是最好吃。
現在農村也圖方便,都用上電氣化了,土灶漸漸淘汰,爺爺家雖然還有幾十年歷史的老土灶,可是也很長時間沒用了。爺爺把老土灶好生收拾了一下,刷洗乾淨,抱來一捆玉米秸稈當柴火。
別的鍋炒出來的小公,它就不是那個味兒,非得燒柴火的土灶才行。
對於誰掌勺的問題,爺孫倆好生謙讓了一番,爺爺說,他炒菜不行,水平凹。
「蔓蔓,我燒火,你炒。」
郁蔓蔓本來覺得自己廚藝還湊合,可回想記憶中炒出的味,還真缺一點信心。
花椒粒、乾紅椒熗鍋,花生油炒出香味兒,下鍋後小火干炒,炒干了水分,放蔥姜蒜,聽見鍋裡「滋滋」地響,熱油冒著泡,飄出香味的時候,陶越回來了,循著香味兒跑到廚房頭來看。
「華子哥,看看我這炒得行了嗎?」
「我看看。」陶越接過鏟子,翻炒了兩下說:「再炒炒,我看還缺點兒火候,你得炒到辟里啪啦炸。」
得,這位可不謙虛,郁蔓蔓手一,笑嘻嘻趕讓出了掌勺大權,樂顛顛坐在旁邊等著吃。
陶越做飯不生疏,他媽離婚走了以後,他帶著妹妹陶藍,課餘還要幫他爸幹活,炒菜做飯家務活可不外行。
乾鍋熱油,果然炒到在鍋裡發出辟里啪啦的聲音,吱吱往外冒油。這時候怕粘鍋,陶越加快了翻炒的作,放進乾紅椒、青辣椒,又炒了幾分鐘,倒老、生和醋,呼啦啦在鍋裡喧鬧著,整個小廚房都香了。
郁蔓蔓忍不住深呼吸:嗯,就是這個味兒。
這麼做出來的小公,,味足。小公骨頭本來就,這麼一煸炒,連骨頭都香了,脆,嘎崩嘎崩一起嚼著吃,解饞還補鈣呢。
裝盤,上桌,郁蔓蔓快手快腳又炒了個酸辣土豆,卡卡卡正在剁大白菜,打算做個大白菜燉,陶越端著米飯鍋:「還弄什麼呢?」
「我尋思再炒個菜。」
「別炒了,夠吃啦,我剛在街上還買了點滷味。」
郁蔓蔓一琢磨,爺兒仨吃飯四個菜,足足夠啦,把菜刀往砧板上一丟,趕跑回去吃小。
桌子上放著兩個塑料袋,打開一看,一個醬口條,一個辣豬肚,拿大盤子倒出來,放蒸鍋裡加熱了一下上桌。
「哎,先別急著吃。」郁蔓蔓笑嘻嘻拿出手機,「我要拍一張發給陶藍,饞。」
先拍了一張餐桌全景,又專門對著那盤來了個特寫,點擊發送,發給陶藍。哈哈!
然後忙得抓起筷子,在盤子裡找心和胗。
其實也沒人跟搶啊,可就是等不及地先夾到碗裡,送進裡,太好吃了。盤子裡眼尖看到一個胗,一大塊肝,順手又把一個頭夾進碗裡。
小時候無數次幹過的事兒,上最吃心、胗這些。
「你看這小孩傻不傻,大不吃,揀那沒有的。」
爺爺說著,給夾了一大塊放到碗裡,然後張羅著要跟陶越喝二兩。郁蔓蔓一聽忙說,帶了兩瓶酒回來,跑去行李箱拿。
「呵,茅臺呀。」
陶越一看就笑了,爺爺聽著這口氣,忙問多錢。
郁蔓蔓給陶越了下眼,陶越於是一本正經告訴老爺子:「好酒,一百多塊一瓶呢。」
「啥?一百多塊錢?」老爺子那瓶子,「這一瓶酒就一百多塊?這哪是喝酒,這是喝錢呀。」
哎……
陶越笑著說:「表爺,再貴的酒它也是用來喝的,孫孝敬你的,你安心喝,別捨不得。你喜歡,改天我再送你兩瓶。」
「那可不要,你不許買啊,太貴了,喝到肚裡心疼。」
陶越說下午要開車,不喝酒,結果這老爺子就更捨不得了,說留著逢年過節再喝,寶貝似的抱著兩瓶酒,想藏起來又想炫耀,在屋裡轉了一圈,乾脆放在靠北牆的條案上。
哈哈,放這兒,誰來串個門都能看見,大孫給他買的好酒。
好酒不捨得喝,爺爺又拿了半瓶二鍋頭出來,自己在那兒喝得不亦樂乎。
郁蔓蔓和陶越便只管。陶越拿筷子夾菜,看到一顆心,隨手也夾到郁蔓蔓碗裡。
爺爺邊吃邊說:「蔓蔓,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要沒啥事的話,吃過飯先去各家親戚長輩串串門,今天怕是晚了,明兒早點起來,去縣城看看你爸媽。」
「今天沒空去。」郁蔓蔓搖頭回絕,「我下午想去給上墳,我都夢見了,嫌我這麼長時間沒去看呢。」
「瞎說。」爺爺沒好氣地白眼,「那個老太婆都死了好幾年了,肯定早投胎福去了,要不咋從來沒托夢給我?」
一轉臉卻又說:「去吧去吧,吃過飯我去給你買點兒蘋果、點心帶著,多燒點紙錢,那老太婆要是投胎用不著,就先給我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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