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哥哥

兩人約定的八點。八點不到，陶越開著一輛黑皮卡，停在郁蔓蔓家門口。

「華子哥早。」

郁蔓蔓今天穿了一件白短款小棉襖，牛仔，小短靴，顯得十分俏麗神。背著小背包爬上副駕坐好，一邊饒有興致問他：「這車誰的？」

「朋友的。」陶越說，「我正打算買一輛呢，你看怎麼樣？這車在農村實用，皮實耐用，不挑路，又當轎車又當貨車。」

「多錢啊？」

「我沒問，三五十萬吧。」

「三五十萬？皮卡車也這麼貴呀？」郁蔓蔓驚訝咋舌，一邊繫好安全帶。

「他這個福特猛禽，估計不能太便宜，好用。」

好吧，哪認識呀。郁蔓蔓隨手拿出手機搜了一下，吐吐舌頭，不低於五十萬呀。

「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力。」笑嘻嘻把手機給陶越看了一下，「你朋友有錢人啊，五十多萬買個皮卡，不懂的還以為五萬塊呢。」

陶越笑。見坐好了，他發車子，順著爺爺家門口的小巷爬上村中水泥路。皮卡車躲著路上小小狗和跑的小孩子們，慢悠悠出了村，在鄉村公路上行駛。

「華子哥，你拆遷到底拿了多錢？」郁蔓蔓問出了心裡的一個好奇，都敢打算買這車了，笑嘻嘻問道：「能告訴我嗎，我保。有沒有一千萬？」

專注開車的陶越分神看看，一笑，說：「有。」

「真的假的？」

這下到郁蔓蔓驚訝了。

一來從跟陶越重逢，這傢伙沒有一頭髮像個有錢人的樣子，二來所知道的，當地畢竟還不是北上廣，個人的家庭住房哪怕好一點的，拆遷款能補償個幾百萬就差不多了。

陶越穩穩開著車，又側頭看了一眼，意味深長地說：「真的，反正夠你花的。」

「嘖嘖。」郁蔓蔓激地下，隨後故意一臉諂地湊近他，笑嘻嘻問道：「大佬，土豪，趕借我一百萬行不行，我要去周遊全世界。」

「你要真用錢，當然可以。不過——」他語氣微一停頓，「你這個熊孩子不是宅的嗎，周遊世界我看就算了吧，你一個年輕姑娘，跑什麼呀不安全，這個地球到糟糟的。」

「嘖，地球太不安全了，那我回火星吧。」

郁蔓蔓誇張地聳聳肩，張開兩手做了個鬼臉，倒在座椅上哈哈笑起來。

好吧承認，除了食，錢也能讓人心好；

雖然那錢不是的，可替華子哥高興啊。

郁蔓蔓對以「百萬」為單位的錢就本沒有什麼概念了，再多，呃，貧窮限制了的想像力。

這輩子最闊氣的時候，大約也就是現在，兜裡揣著一萬多塊錢呢，只管吃喝花錢。

「怪不得你說城裡要房子就買呢，有錢任。」郁蔓蔓前後一回想，簡直是無法理解這傢伙了，「華子哥，你說你都千萬富翁了，你整天裝的什麼窮呀，吃路邊店，開農用車，自己要買個車吧，不買豪車居然還是皮卡，你還能不能有點出息了？」

「我沒裝窮啊，這不是眼下打算在村裡用嗎，我接下來幾個月大概就在村裡建房，車無非是通工，方便實用不就行了。」

陶越不住也笑了，笑著調侃道：「那你說我該買什麼車？蘭博基尼還是布加迪？往咱村西田野那泥路上一開，爬都爬不出來，就該找驢拉出來了。」

……服了。

郁蔓蔓腦補了一下：幾頭驢在前邊拉，陶越土豪站在後頭的蘭博基尼跑車上甩著鞭子趕……

不用解釋，很明白陶越為什麼要「保」了。農村這地方，十里八村都能互相認識，跟尋常的開店辦廠、發家致富還不一樣，你忽然讓人知道你發了上千萬的橫財，那可絕對不是個好事。

要麼為啥幾年前鎮上有一家彩票中獎的，中了六百多萬，領了獎就沒敢回來，家裡老破房子都扔了，直接帶著一家人搬家跑路了呢。

「我爸在世時，一直憾沒把家裡的房子翻建起來，我反正暫時也沒別的打算，有時間，就想按照我爸曾經那些設想，看著這房子建起來，哪怕空著不住，也算替我爸完這個心願。」

這事郁蔓蔓多也知道，陶大伯在世時，常年有慢病，一個人扶養陶越和陶藍兩兄妹，家境一直不寬裕。陶大伯病重時一直憾自己沒本事，沒能給兒留下什麼家產，所以現在陶越這種心，真的不難理解。

郁蔓蔓心裡正慨呢，車子開到鎮口，就快要出鎮了，陶越忽然問：「早飯吃了嗎？」

「吃了。」郁蔓蔓說，「一大早圖省事兒，我跟爺爺一人煮了一碗荷包蛋。」

「那再陪我吃點兒。」

他在一家小飯店門口停下車，招呼下來，指著說：「就這家吧，別看店小，東西還不錯，也乾淨。我回來後一個人懶散，有時候一天三頓都跑外頭吃，這家經常來。」

老闆是個中年男人，長相有點兇，卻稽地紮著花圍，看見陶越便稔地招呼，看得出他果然是常來。

兩人坐下，陶越點了一個羊雜湯，還有燒餅和小碟醬菜，然後指著店裡的牌子示意郁蔓蔓：「自己看看，你吃什麼。」

郁蔓蔓興致把牌子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有點猶豫，一碗荷包蛋都吃下肚了，怕吃不完。

結果陶越說，沒事兒儘管要，吃不完還有他呢。

於是郁蔓蔓手指沿著牌子劃下來，指了指：「那給我個拆骨蓋澆麵吧，看這名字就好吃的。」

麵是細細的手搟麵，麵條韌筋道，澆頭料足實在，拆骨、萵筍片、胡蘿蔔和青椒一起炒出來的，點綴著幾朵黑木耳，調料不是很多，但勝在食材地道，青紅翠綠的讓人很有食慾，滿滿一大碗，味道也很足。

只不過，端上來郁蔓蔓才發現，這個面好像不太適合早餐吃，一大早有點油膩了。

眼睛一轉，乾脆去拿了個空碗，把大半的麵條夾進去，又舀了一些湯，推給陶越。

「嘿嘿，我肯定吃不完。」

陶越便很自然地接了過去。

郁蔓蔓本來就不太，拿著筷子挑挑揀揀，把拆骨和萵筍片都挑出來吃了，麵條味道太好，也幾乎吃了，胡蘿蔔片和青椒剩在碗裡。

不錯。郁蔓蔓一邊吃著，一邊盤算改天中午或者晚上再來吃，還吃這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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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沂州市區，陶越還要再去港口有事，在市區東邊更遠一些，兩人就在市區分開，陶越把郁蔓蔓送到要去的小區門口，看著走進大門。

「蔓蔓，一個人小心啊。」他降下車窗囑咐，「下午什麼時候回去，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知道啦。」

郁蔓蔓揮揮手，背著小背包，晃晃悠悠進了小區。

來之前，並沒有給生父母打電話。生父樊慶江和生母劉麗銀都要上班，估計都不會在家。兩人都還有兩三年才能退休。

不過沒關係，郁蔓蔓也不是想見誰，只不過是想傳達一個態度。

早在高考考進Z大之後，生父母就對越發親熱起來，曾不止一次地跟出想「認祖歸宗」的意思。開始是試探，後來索就明說了

郁蔓蔓一直沒答應。

怎麼「回來」呀，生父母一天也沒養過，回哪兒去？

郁蔓蔓後來漸漸知道，對於「認祖歸宗」最積極的，大概就是哥哥和嫂子，緣上的親哥嫂。今天來，其他人都要上班，嫂子米寶琳因為二胎兒子小，應該是在家的。

小區環境不錯，在這樣一個三線都不到的地級市市區，算是公認的高檔小區了，樊慶江電力系統工作，劉麗銀是國企廠子，唯一的兒子樊輝又是在電力系統，經濟條件絕對說得過去。

小區大，郁蔓蔓沿著小區的泊油路走了半天，找到樊家的房子。

開門的果然是米寶琳，一看見郁蔓蔓，稍稍一愣，妝容緻的臉上立刻便綻開一個驚喜的笑容。

「是蔓蔓呀，快進來快進來，哎呦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打個電話，你哥哥去接你。」

郁蔓蔓一笑，換鞋進去。沙發上坐著個保姆，正抱著小嬰兒逗弄，郁蔓蔓走過去，逗了逗小嬰兒，遞給米寶琳一個紙袋。

「嫂子，我給小寶寶買了件服，你看看合不合適，不合適拿去調換。」

米寶琳打開看了一下，是一件淺灰繡著小貓的嬰兒爬服，便高興地連聲說：「合適合適，肯定合適，大一點還能穿，蔓蔓你可真會買東西。」

說著米寶琳指著郁蔓蔓，跟小嬰兒笑著說：「二寶，看看你姑姑給你買的新服，這可是你親姑姑，你看姑姑多疼你呀。」

郁蔓蔓一笑，在沙發上坐下，看著米寶琳忙忙碌碌又給倒水，又要給剝橘子。

「天冷不想吃，嫂子你別忙活了，我喝點熱水就好。」

「是不是來大姨媽了？那可不要吃生冷。」米寶琳馬上放下橘子站起來，「我去給你沖個紅糖水吧，給你拿些不冷的點心零來吃。」

「沒來大姨媽，我早飯吃太飽不想吃水果，嫂子你別拿了。」

說著，米寶琳還是起進了房間，很快端著一盤小蛋糕和好幾樣零食乾果出來，還親手給剝開了一個紙皮核桃。

「吃啊蔓蔓，難得你來了，咱倆吃著零食好好聊聊天。」

這就是米寶琳一直以來給郁蔓蔓留下的印象，熱，周到，每次見到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小姑子」都特別熱周到，親熱得就像自家姐妹一樣，讓郁蔓蔓都有些不習慣了。

「哪天回來的？」米寶琳繼續剛才的話題。

「前天回來的。」

「前天就回來啦？現在住哪兒呢？鄉下你爺爺家裡，還是住縣城大姨家？」

「先回爺爺家了，昨天爸媽打電話讓我回縣城住。」

米寶琳撕開一塊巧克力遞給郁蔓蔓，頓了下，一副言又止的表。

「蔓蔓，其實這才是你家呀。你都不知道，爸媽有多想你，整天盼著你打電話，盼著你回來，媽媽想給你打電話，爸爸又嫌打擾你工作。你哥也是，他到現在都還埋怨媽，說當初就不該心，讓你留在大姨家，他就你這麼一個妹妹，能不心疼嗎，早就該要回來的。」

郁蔓蔓拿著剝開的巧克力，低頭不語。

「蔓蔓，你這次回來，是不是準備結婚的事呀？」

「嗯。就是回來看看。」郁蔓蔓應了一聲。

「你哥這兩天還跟我說呢，說一轉眼你都要結婚了，他這親哥哥，還真有點捨不得的。你哥還說呢，他也沒機會多瞭解小趙，說要好好警告警告他，結了婚可不許欺負你，他要敢欺負你，你哥非揍他不可。」

「嗯，有個哥哥可真好。」郁蔓蔓放下巧克力，一笑：「嫂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