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文斌兩居室的房間很小，客廳鋪上大圓桌，就幾乎站不開人，廚房同時站三個人進去，連轉都難。

沈淮便邀周明、趙東、楊海鵬以及熊文斌到他隔壁屋坐著聊天，將這邊留給人們準備晚飯。

“趙科長有沒有想過離開市鋼廠？”沈淮問道，“東華還有幾家鋼鐵廠，有鄉鎮企業，有民營企業，我想他們都需要像趙科長這樣既懂技，又懂管理的人才。”

趙東不知道沈淮從哪裡聽說自己既懂技又懂管理，但沈淮這麼說，就覺得親切；捧人的好話誰都願意聽。

“東華下面的鄉鎮，是還有幾家鋼鐵企業，不過這兩年效益也大坡了。民營企業是好一些，但說白了就是家族企業，高層的管理人員怎麼可能用外人？”趙東不無悲觀的說道，“也許人過去收會稍高一點，但也就高一點。”

這個問題，沈淮在市鋼廠時就跟趙東充分討論過，趙東什麼想法，他心裡都清楚，但他這時作爲一個“陌生人”，還是需要拿這個引出話題，更要說服趙東放棄以前的想法。

熊文斌見沈淮將話題扯到這上面，更印證了自己的猜測，見趙東不開竅，就幫著將意思點：“沈書是說梅溪鋼鐵廠吧？”

熊文斌這麼說，趙東眼睛倒是一亮，沈淮說過要去梅溪鎮任職，這時又鼓自己辭職，也就不聯想到梅溪鋼鐵廠。

但想到梅溪鋼鐵廠的現狀，趙東又忍不住苦笑，說道：“梅溪鋼鐵廠還比不上市鋼廠呢。前幾年大搞鄉鎮企業時，梅溪鋼鐵廠靠銀行貸款，將產能撐到十萬噸，在東華大大小小的鄉鎮企業也是一枝獨秀。但實際上，要技沒技，要人才沒人才，管理上還混，生產主要產品，還是近年來逐漸給鋁合金窗及塑鋼窗淘汰的鋼窗，都不知道能不能撐著再經營兩年。”

屋裡人都是市鋼廠出，對東華市的鋼鐵行業現狀，都很清楚。

熊文斌能猜到沈淮提及此事有用意，但一時不好搭腔，有些話倒要沈淮說，不然他也只是猜測。

楊海鵬、周明都知道趙東說的是實，楊海鵬說話直接，說道：“沈書是要去梅溪任職吧，不過梅溪鋼鐵廠絕對是個屎坑，可輕易不要往裡面跳……”

周明在後面輕輕的拉了一下楊海鵬，提醒他不要說話。

他見沈淮年輕得很，即使打擊去梅溪鎮任職，說不定心裡正豪壯志。

不僅說在市鋼廠毆打周大，就剛纔砸花盆下去的舉，也說明他是一個輕浮而張揚的格，周明心想著他滿心要到梅溪鎮大幹一番事業，楊海鵬這麼直接了截的潑冷水，定然會他不高興。

楊海鵬的話可能聽著不中意，但他這番話沒有一點壞心，而且是一番誠心的好意；沈淮悉楊海鵬的格，只是笑了一笑，對周明拉楊海鵬的小作也視而不見。

他在梅溪鎮土生土長，對梅溪鋼鐵廠所涉及到的複雜況，怎麼會不瞭解？說實話，要不是考慮到背後有譚啓平的支持，他還真不敢去趟這個渾水。趙東站在他的立場上，婉拒他的拉攏，確實是有他的考慮。

東華的*，高天河就是擔心陳銘德手市鋼廠，纔會在陳銘德的死因上做文章。沈淮暫時也不會去市鋼廠，但連一個鄉鎮企業都擺不平，也不用在東華混下去了。

不過，沈淮等不得譚啓平到東華赴任再去開展工作，有些準備工作，前期就必需開展起來。

這時候高天河、吳海峰等地方勢力還放鬆著警惕，他這時候做什麼手腳，反而更容易些。甚至高天河、吳海峰這些人會縱容他去做這些手腳，好等著看他的好戲。

沈淮靠著寫字桌而站，看著屋裡的熊文斌、趙東、楊海鵬以及周明，猶豫著是不是跟他們先個底，又怕他們口風不。

“我看你還是出來吧。我們倆一起打天下，我們直接做鋼材，就不信做不起來。”楊海鵬見沈淮沉默，以爲他打退堂鼓了，但趙東的彩禮問題還沒有解決，攬過他的肩膀，說道，“只要能做一筆大單，你娶肖明霞的彩禮就有著落。”

“東華的鋼材銷售，都由高小虎霸佔著，誰沒事進去一腳，不怕半夜給人燒房子？”趙東聽到楊海鵬打這個主意，更是打退堂鼓，不敢跟他去摻和做鋼材貿易。

沈淮笑了起來，東華的水太深了，有些做法十分明目張膽。

高小虎是市長高天河的兒子，也是沈淮對東華紈絝子弟裡瞭解最深的一個，因爲高小虎就直接霸佔著市鋼廠對外的銷售渠道。

從八十年代中後期，國商品市場實行價格雙軌制。

市鋼廠生產的鋼材，有一部分依從計委等有關部門指定的價格出售給需求單位，一部分則可以據市場需求，靈活定價，自行組織銷售。

這幾年國建設規模大，資相對缺，直正要據市場需求的靈活定價，要比計劃價格高出一大截。

故而指標、指標外的價差，就了各人各顯神通爭食的。倒賣鋼材等缺資，爲一小撮人早期發家致富的手段。

熊文斌給調出市鋼廠之後，市鋼廠在計劃指標之外生產的鋼材銷售，有相當大的比例，就給高小虎等人一手控制。

高小虎從市鋼廠以計劃價拿鋼材，也不能說他違背法律；拿到鋼材以市價在市場上手，也不能說違背法規。計劃外的生產指標，本來是市鋼廠最大的一塊利潤來源，如今卻了數人裡。

市鋼廠的上下職工都對高小虎恨了，但沒有辦法。高小虎是市長高天河的兒子，而掌握市鋼廠的管理層，又多是高天河的親信心腹，也跟著在裡面大撈特撈。

僅這一塊，市鋼廠每年要出好幾千萬的利潤出去，再加上管理的混以及趙東等技管理人才給制，市鋼廠怎麼可能不衰敗？

雖說現在的鋼材市場價格進一步放開，但東華市的鋼材貿易差不多已壟斷之勢。沒有足夠的背景跟實力，誰敢手這一塊，就等著背後挨黑手，家破人亡都不難想象。

楊海鵬小打小鬧的開建材店，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想做大，絕對需要能跟高小虎等人抗衡的靠山才行，趙東哪裡敢隨便跟著楊海鵬摻和進去？

趙東不但會勸楊海鵬不要去做鋼材貿易，在楊海鵬把話說開之後，也覺得有必要跟沈淮再提醒一聲：“沈書對市鋼廠有所瞭解，不過梅溪鋼鐵廠的況要更復雜一些，我與熊廠長甚至不認爲梅溪鋼鐵廠能撐過兩年。市鋼廠的目標太明顯了，畢竟是東華最大的國營企業，即使再半死不活，還沒有人敢直接把主意打到市鋼廠頭上去。梅溪鋼鐵廠的目標就小多了，又是集企業質，有些人是想把梅溪鋼鐵廠弄得半死不活，然後吃下去連骨頭渣都不吐出來……”

“對了，”沈淮轉了一個話題，問熊文斌，“熊主任今天聽到市裡有什麼風聲傳出來？”

“今天市裡召開了常委會議，討論了新的人事調，”熊文斌在東華市是老資格，市常委會議討論的容倒很容易打聽出來，“吳書記提出周裕調去唐閘任區委副書記，高市長推薦葛永秋去霞浦擔任縣委書記，這本是兩全齊的事，不過聽說討論有些不大愉快……”

趙東、楊海鵬、周明都有些奇怪了，以往熊文斌不會在他們面前說這些未經證實的小道消息，卻爲沈淮的一句話，破例的做了小道消息的二道販子。

“葛永秋去霞浦擔任縣委書記，不會是針對沈書吧？”楊海鵬下意識的就口而出。

沈淮撓了撓後腦勺，心想吳海峰、高天河下手還真快，對楊海鵬提出的這個問題，只是笑笑，說道：“我去梅溪鎮，頂多是個鎮黨委副書記，要說他們想用縣委書記這座大山來我，那真是太看得我了……”

趙東也滿臉憂心，雖然接的時間很短，但他對沈淮之前沒有什麼見，短短接過了兩三次，倒對他很有好。

他也猜測沈淮雖然有正科的級別擺在那裡，但畢竟年輕太輕，去梅溪鎮不可能擔任正職，副書記加正科待遇，是最合理的安排。但只要沈淮做出績，轉正就很簡單，也正是如此，他更擔心沈淮去梅溪鎮之後急於幹出績來。

熊文斌見沈淮不把事說，而趙東沒有足夠的的把握，就沒有足夠的勇氣。

這兩三年境遇，也他了些耐心，熊文斌看沈淮對今天市常委會議的人事討論不屑一顧，越發證實心裡的猜測，對楊海鵬與周明說道：“你們兩個去看看晚飯準備好沒有？”

對岳父把他與楊海鵬先攆開，周明心裡有所不滿，但沒有說什麼，還是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