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開，閃開」，人群被暴地分開，出兩名著皂的衙役。油汪汪的臉油汪汪的服，油汪汪的手抓著油汪汪的包子，油汪汪的角還在流著油，收稅的衙役侯七和馬八，侯瘦馬，人稱「東街二鬼」。

臨進年關，集市上熱鬧非常，各行各業的生意分外紅火，衙役們當然要趁著這個機會發點財，平日裡一兩文的集市稅漲到了五文、十文。一天下來，東街這片集市，侯、馬二人說也能落個千八百個文。有錢能使鬼推磨，兩人卯時始就在街上打轉，忙到巳時，覺得肚，從包子鋪抓了幾個包子，在厭惡、畏懼的眼中，得意洋洋地又巡視起來。

侯七一眼就瞄上江黃氏腰間的錢袋，鼓脹脹的，用手肘輕輕捅了一下馬八。馬八眼一亮，將手中的包子塞進大，顧不上油燙，兩口嚥下，含糊不清地喝問道：「那婦人，可了集市稅？」

民怕，何況是這等惡鬼般的汙吏，江黃氏下意識地退了半步，帶著幾分怯意搖頭道：「還不曾，敢問爺，要多？」

馬八張開油乎乎的大手一晃，道：「五十文。」

「什麼，怎麼會要這麼多？」江黃氏驚撥出聲，江黃氏來過這裡的集市，往日不過兩文錢，就算快過年了也不用這麼多吧。

「大膽婦人，居然敢抗稅，收了攤子，到衙門去。」侯七尖聲厲喝道，上前一腳就將籮筐踢翻，籮筐上擺放的件滾了一地。

江安勇氣得握雙拳，要衝上去拚命，江黃氏拚命地摟住兒子，流著淚懇求道：「爺，有話好，您別手啊。」

周圍的人群敢怒不敢言，用憎恨地眼瞪著兩人，卻沒人敢出聲相幫。一個筆筒滾出老遠，在一名長衫儒者腳邊停住，那人彎腰撿起筆筒，拿在手中端詳著，點頭贊道：「倒也雅緻。」

江安義聽到嘈，忙抱起妍兒跑了回來。分開人群，見江黃氏抱著江安勇哽咽哭泣，一個胖衙役夾著腰腆著肚子耀武揚威，還有個瘦子蹲在地上將散落在地的件扔進筐中。

娘抱著弟弟靠在樹榦上流淚，瑟瑟得如同乾枯的樹葉，江安義怒火中燒，從中發出聲低沉的咆哮，抬踢向腳邊的侯七。侯七被蹬出一溜滾，撞到圍觀人才止住，當然免不了收穫幾下黑。

放下妍兒，江安義直奔馬八，馬八見年人有如瘋虎，嚇得呆住了，手點指著江安義，「你……你……」，驚地發不出音來。

一把薅住馬八的服，江安義想也不想地一頭撞去，「叭」的一下正中鼻樑。馬八雙手捂著鼻子發出一聲慘嚎，鮮從指間「滴答」出來。江安勇樂得直蹦，要不是江黃氏拉著，就要衝上去踢上兩腳。

「打得好」、「這幫狗東西早就欠收拾了」，人群中一通好聲。

江安義鬆開馬八，自己反愣住了，這幾下出手乾淨利落，分明是在夢中見妖魔爭鬥時常使的招式，怎麼不自覺中使出來了，不過覺很爽。

侯七「唉喲唉喲」了半天，扶著柳蛇腰勉強站起，痛得直呲牙，出腰刀隔遠呼喝道：「好小子，竟敢毆打差，造反了，到衙門打司去。」

江安義生出幾分害怕來，沖著四周做了個羅圈揖，道：「諸位父老鄉親，今日之事你們親眼目矚，分明是他們仗勢欺人，請各位鄉親幫忙到衙門做個見證。」

人群一陣洶湧，馬八仰著頭，著鼻孔，含糊不清地威脅道：「誰敢做證，就是同謀，與這小子同罪。」侯七揮舞著明晃晃的腰刀，在一旁發出森森的冷笑。百姓怕，紛紛避開江安義期待的目，沒人敢上前。

侯七和馬八見眾人默然，越發得意猖狂，揮舞著刀要上前拿人。江黃氏急得直掉眼淚，妍兒嚇得「哇哇」大哭，江安義再次覺得邪火上撞，真要上前奪刀殺了這兩個王八蛋。

「且慢」，長衫儒者從人群中走出，將手中的筆筒放回竹筐，沖著江安義道：」老夫正好看到事的經過，確是這兩個狗東西伏勢欺人，老夫願為你做證。」

有如久旱逢雨，江安義激地連連作揖。人群「嗡」的一聲興起來，指點著儒者，頭結耳地議論起來。

為衙役，得有眼力見，什麼人可欺，什麼人不能，什麼人得捧著，這是學問。侯七見來人麵如滿月，三縷墨髯著神，著裯布衫，不怒自威的樣子，應該是有份的人。

侯七不敢放肆，叉手行禮道：「這位老爺，這婦人抗稅在先，這小子更是公然毆打差，目無法紀，您都看到了，我們是依律辦事，請老爺您不要多事。」

「多事？不平之事老夫就要管。老夫倒要問問陳縣令，他是怎麼管教手下的，爾等撮爾小吏，不思盡忠職守，反而魚鄉民，實是可惡至極。」

來人口氣不小，侯七和馬八對視一眼，不記得縣裡有這樣一位，馬八試探地問道：「敢問您是？」

「老夫餘知節。」

人群立時炸開了鍋，「餘知節，京城做戶部侍郎的餘大人嗎？」

「不可能，餘大人一直在外任，有十多年沒回過家了。」

「你訊息不靈通，表舅的侄子在餘府幫工，他說餘大人幾個月前就回家探親了，隻不過餘大人為人低調，沒有聲張罷了。」

「我就說此人氣度不凡，令人而生敬，原來是餘大人回家了。」

「拜見餘大人」、「餘大人一向可好」、「餘大人好」，人群中響起一片問好聲。

餘知節的名字江安義聽過，準確地說餘知節這個名字在新齊縣家喻戶曉。餘知節，德州新齊縣人，二十七歲高中進士，宦海浮沉二十載，歷任主薄、縣令、太守，現任戶部侍郎，且為清廉正派，聲甚佳，在新齊縣被視為讀書人的榜樣。

侯七和馬八苦了臉，這回踢到鐵板了，趴到地上搗起了蒜，連聲求饒。餘知節厭惡地掃了他們一眼，喝道：「自己滾到陳縣令討打，若讓我夫知道爾等敢再為非作歹，小心你們的狗頭。」

侯七馬八狼狽地爬起溜走了，臨走前侯七惡狠狠地撇了江安義一眼，眼中充滿了怨毒。那眼讓江安義想起毒蛇，心中一凜，此刻顧不上其他，江安義沖著儒者深深一躬，道：「多謝餘大人仗義直言。」

餘知節擺擺手，示意江安義無須多禮，蹲下子，饒有興趣地把玩起籮筐中的竹來。眾人也不散去，圍做一圈，興地圍觀著餘知節。

半晌後，餘知節站起問道：「這些竹可是你所製。」

「是。」

餘知節剛想繼續說話，發現邊圍著一圈好奇的人，微笑地沖鄉親抱了抱拳，對江安義道：「此說話不方便，隨我到前麵茶樓一敘。」

跟家人打過招呼，江安義跟在餘知節後去了茶樓。有餘大人出麵，江黃氏收起膽怯之心，繼續開張賣竹，一邊等兒子回來。

到了茶樓，江安義再次謝過相助之恩。餘知節見江安義年紀不大，舉止溫文有禮，而且著儒衫，笑問道：「你可曾讀過書？」

「小可是個生，明年要參加州裡的院試。」鄭國讀書人先進行子試，子試三關，分為縣試、府試和院試，考過前二次稱生，考過院試後才能稱秀才或生員。餘知節點點頭，為朝庭戶部侍郎，天下的俊纔不知見過多，一個生引不起他的關注。

餘知節直接道：「老夫生喜竹，這些竹雅緻人，讓人耳目一新，老夫有意帶些贈予京中好友。不過，你所做之略失之糙，有中不足之憾。」

一席話說得江安義頗汗，這批竹製品細微雕琢不足，再加上題畫的水平有限，明眼人能看出瑕疵來。江安義愧然道：「小可手藝不，所製之匠氣過重，大人所言一針見。」

餘知節問了幾句，從袖中拿出錠銀子放在桌上，道：「這是五兩定銀，小哥且將筆筒、茶、風鈴等各製十套，上元節後送餘府，屆時另有厚謝。」

江安義將銀子揣懷中，回到集市，見家人笑嘻嘻地站在原地等他，攤子已經收了。一問方知，圍觀的眾人看餘大人都喜歡這些竹製品，一陣哄搶，片刻功夫都賣完了。

江安義把餘大人找他的原因說了一遍，從懷中掏出銀子放在孃的手中。江黃氏合掌唸了聲佛，笑道：「餘大人真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娘回去一定到廟裡燒香保佑他長命百歲、升發財。」

這次進城，竹製品賣了二千多文，加上餘知節給的五兩定銀，一下子有了七兩多鉅款。手中有錢，膽氣就壯，江黃氏帶著兒們破天荒地「瘋狂」了一把，回去的時候，兩個竹筐滿滿當當地塞滿了吃的、穿的、用的。

兄弟倆流挑著擔子，江黃氏牽著妍兒，冬日暖將一家人的影聚在一起。行走在溫暖中，江安義從未有過的平靜，這一刻他不再擔心妖魔，有些人比妖魔還可怕，要守護家人的平安，也許化妖魔才會讓他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