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從江寡婦家失了麵子，江李氏一直於不爽中，後來聽說江寡婦有法子賣野味換錢，江李氏氣得摔碎好幾個碗，從此多了件事，替江寡婦家記帳：每天到山貨鋪打聽江寡婦家的收，再估算著支出。眼見得江家的財產超過了二千文，江李氏著急上火，吃不好飯睡不著覺，這煮的鴨子難道還能飛上天？

後來，江寡婦再沒有往山貨鋪送過野味，江李氏舒心了些。聽說原來江家二小子救過山神得了報答，後來因為喝醉了酒吐了真像，山神生氣了，獵沒有了。江李氏特地跑到山神廟燒香，奉獻了十文錢的香火，別人祈求山神爺照看，特特在山神爺麵前告狀，祝願江寡婦家再也打不到獵。

江李氏抓了把瓜子倚在門口盤算著：眼看著十二月過去了一半，現在江寡婦家隻出不進，就算咬牙能還上債，家也過不了年，更沒錢供家沒用的大兒子到府裡考試，到時還得賣地換錢。老孃索過了二十日再去討債，他家大小子不是爭氣說年底必還嘛，二千二百文錢，了一文老孃也不幹，不折騰得他家飛狗上牆，老孃就咽不下這口氣。

想到痛快，瓜子殼四飄飛，時不時還傳出一兩聲笑，嚇得路人遠遠地避開。說來也巧，遠遠瞅見江黃氏提著東西正朝這邊走來，江李氏眼珠轉了轉，看江黃氏走路輕鬆，不像帶著二千多枚銅錢的樣子，一定是無錢還債，買些東西想拖延，嗬嗬嗬，想得，簡直是做夢。

將手中的瓜子一拋，轉拿了把掃帚，「刷刷」地掃了個塵土飛揚，直到掃帚到江黃氏的腳，江李氏這才抬起頭，假裝剛看到江黃氏，笑道：「五弟妹啊，稀客稀客，今兒怎麼得閑來看嫂子，來就來嘛，還拿什麼東西，裡麵請。」

江黃氏把二兩銀子和四百文錢放在桌上索要借條，江李氏傻了眼，完全出乎意料，腦袋「嗡嗡」直響，臉紅一陣白一陣，連厚厚的脂都掩蓋不住臉上的彩。當江黃氏起告辭，江李氏掙紮著從椅子上起相送，江黃氏還沒走遠，江李氏頭一暈，癱在地上。

無債一輕，幾年未沾過酒的江黃氏特意打了兩斤酒，讓兒子陪著喝兩杯。江黃氏一邊喝酒一邊向兒們訴說還債時的形，邊笑邊落淚，娘醉了。看著娘盡地釋放著辛酸和委屈，江安義覺得眼角有些發潤，笑著舉杯仰頭掩飾。

江安勇也醉了，小小年紀居然這樣貪杯，二斤米酒倒有多一半進了他的肚子。妍兒老老實實地夾菜吃，不時地抬起頭給大家一個燦爛的笑臉，家人的歡樂讓這個小孩從心裡笑了花。

安頓好家人，夜已深，江安義獨坐在書桌邊，一燈如豆，暈黃如舊，但燈中閃爍著喜悅，空氣中瀰漫著滿滿地溫暖幸福。一陣寒風吹來，燈搖曳不定，江安義急忙用手護住燈，待油燈重新煥發出亮，江安義的眉頭皺了起來，侯七那道毒蛇般的目出現在腦海中。

那眼如同冰水般澆來了心頭的喜悅，想起繩套獵遭鄉人垂誕，縣城賣竹品遇衙役勒索，家境雖然有所改變，但新的麻煩也出現了，眼前的幸福生活就像這風中燭，隨時可能被一陣風吹滅，為了這個家，自己絕不能鬆懈。

每個人心中的幸福是不一樣的，江安義不過是個鄉間年，在他心中能食不愁，不欺淩便是最大的滿足。當然，年人的心中都有夢想，江安義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自己也 能像餘知節那樣金榜得中，大門楣，然後居一方造福百姓。

但是金榜題名，何其難也。大鄭分天下為二十七州（上州有：霸、並、辰、楚、登、端、方、福、平；中州有：恆、侯、化、仁、魏、晃、薑、婁、靈；下州 有：德、雷、黔、麗、孟、齊、青、宿、韶），自己所在的德州是下州，新齊縣在德州四十七縣中位列下縣，下州錄取秀才名額三十名，舉人名額僅二十名，不及上州的一半。更不用說三年一次的會試有近萬舉人聚集京城，爭奪不足三百名的「進士」功名，何其難也，江安義再次搖頭嘆息。

燭幽幽，江安義想起自己六歲啟蒙，寒窗不輟，四書五經爛於心，十二歲齡就考取生，也曾被許為「神」。家中藏書雖然不多，但自己向好友郭懷理借書抄錄，數年下來蔚然可觀，應該說墨義、經這一塊難不住他。

寫詩作賦江安義並無才華，所作之詩文寡淡無味，見聞太中無自然筆頭乾。看過前輩秀才所做詩詞，言辭略顯華麗，細品之下也是平淡，想來現在的水平應付秀才考勉強還行。

科舉重策論，越往後考的策論所佔的比重越大。策論既有對經義的深刻理解，又有對時政、農事、民風等問題對答獻策。江安義居於鄉間，天下大事多是道聽途說而來，所做策論無非是老生常談，人雲亦雲，並無新意，這樣的文章難以出彩。

想到這裡，江安義的眉頭不鎖起來，以自己現在的水平要考個秀才怕是不易，更何況其中還有徇私舞弊。江安義悵然而起，推門來到院中，月如水，灑落在庭院中，一片清冷。

夜涼如水，江安義打了個寒，長出一口氣，下意識地把念頭聯上妖魔的記憶。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在妖魔的記憶裡，子曰詩雲不多，詩詞多如繁星，或豪邁雄奇或悲壯慷慨 或靈秀或清幽奇巧，每一首都讓人為之絕倒，要不是夜深人靜，江安義簡直要歌而誦之，長嘯不已。

好不容易按捺下狂喜的心，江安義對妖魔的份產生了疑問，能寫下這樣妙的詩篇的人怎麼會是妖魔，稱之為詩仙也不為過。難道附在我上的本就是「仙人」，想起平日裡自己的戒備，連連暗呼「大仙勿怪」。

接著，江安義搜看了「大仙」關於策論的記憶。片刻之後，江安義趕回到了自己的思維中，太多離經叛道、大逆不道的想法，雖是看，依舊嚇得江安義出了冷汗，看來妖魔始終是妖魔，並沒有因為詩寫得好就有所改變。

且喜且憂，喜的是詩賦這一關能輕鬆過去，憂的是策論還是沒有辦法，按照妖魔的想法寫策論，怕是文之時便是滿門抄斬之時，看來要另想良策。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讀書離不開師友，良師益友能助力不。縣學名存實亡，雖然逢三、九教學，馬訓導多是隨意念些經書塞責，本學不到什麼東西，多數時候他都在侃侃而談自己是如何飽讀詩書，如何才學滿腹，卻被大材小用屈居於小縣做個訓導。

馬訓導是舉人出，學問是有的，不過這學問可不輕傳，隻有那些塞了銀子的學生才會被他到住，私下傳授。江安義家貧如洗，沒有銀子，隻能門興嘆，當然就更沒有可能到書院去求學。

縣學裡的前輩秀才們難得一見，大家都在苦讀，以求鄉試中舉，有些年長的還要養家餬口教授私塾，更沒有時間來為江安義傳道授業。偶有同窗會文，無非是表麵上互相說些好話，轉過嗤之以鼻。

江安義有個好友郭懷理，比他大三歲，郭家是富商，江安義常去他家中借書抄錄，順便打打牙祭。郭懷理也會來江家玩，每次都帶點小禮，江家人很喜歡這個「胖子」。想到這個好友，江安義角綻放出笑容，這胖子真是冬日裡的溫暖。

隻是，這位好友的功課著實一般，枉費了他爹經常送錢給馬訓導。想起死胖子每次說起馬訓導時都是一臉不願地嘟囔無味，江安義又好氣又好笑，這機會要給自己多好。

幾片竹葉從眼前飄過，將江安義從胡思想中拉回現實。馬上快過年了，餘知節預定的東西要在元宵節前完工，這段時間得抓了，不要拿了定銀把事辦砸了，可真對不住餘大人。

對了，餘大人喜歡竹，製把竹扇獻上一定討喜。如果再在扇上提上餘大人喜歡的詩句，說不定能求餘大人指點一下自己的文章，要說明師，整個新齊縣沒有比餘大人更厲害的明師了。

江安義被自己的這個主意弄得熱沸騰，很快找到一句關於竹的對聯，「未出土時先有節，至淩雲尚虛心」，恰好與餘大人的高風亮節相符，此句寫於扇上，餘大人一定歡喜。學問素來不輕傳，自己與餘大人僅見過一麵，份有著天地之別，冒然相求，餘大人會不會發怒呢？

來回在院中踱著圈，患得患失起來。月下的茅屋殘破不堪，江安義想起幾個月前家中的狀況，因為自己從妖魔借智，家裡纔有了些變化。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江安義決定再賭一把，隻有改變自己的命運，才能保護好家人，無論敗，都不能放過改變的機會。

江安義沒有查覺到他為人事的方式，不知不覺間改變了許多，這種改變是生活所迫？還是妖魔的影響？江安義毫無查覺，抬頭月，此刻心中充滿了鬥誌。這世間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了路，自己一定要從荊棘叢中闖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