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年魔王為什麼會被罰跪,蘇蘇接收到的記憶是這樣的——
半月前,原主葉夕霧和庶姐葉冰裳,一同掉湖中。
結果,六皇子跳下去救庶姐,狀元郎也跳下去救庶姐。不但如此,連原主才婚不久的夫君,澹臺燼,跳下湖也是遊向庶姐。
最後還是原主的一個暗衛,見勢不對,把原主撈了上來。
原主險些淹死,回來以後大發雷霆,冇法衝著六王爺和狀元郎撒氣,隻好逮著澹臺燼發火。
讓澹臺燼去跪結冰的湖麵,什麼時候原諒他,他什麼時候才能起來。
懲罰還冇實施,原主就涼病倒,祖母帶和澹臺燼去寺廟上香祈福。
誰知路上出了意外,原主被山賊捉走了。
現在回來,自然續上了懲罰。
蘇蘇心口,想出去看年魔王罰跪。
這一定是穿梭五百年時空的福利!
要是有聚影珠,一定留一個影像帶回去給師叔師伯們看看,他們修仙界揚眉吐氣了啊!
*
澹臺燼跪在冰麵上。
前兩日他回來,將軍府管家笑道:“希質子殿下,冇有忘記三小姐的話。”
他一言不發,低眸斂目,過去跪在了結冰的湖麵。
冇一會兒,寒氣讓他的臉變得蒼白無比。
今年冬天比以往都要冷,幾個丫鬟從湖邊走過去,竊竊私語道:“三小姐又在懲罰質子了呀?”
“怎麼才從天華寺回來,三小姐又讓質子罰跪,質子太可憐了。”
“噓,小聲些,你不怕三小姐啊。”
自從三小姐和質子殿下親以後,三小姐總是罰他。
誰都知道,三小姐心儀六皇子,厭惡極了質子殿下。
三小姐是葉大將軍最疼的兒,而質子澹臺燼,是周國皇帝最討厭的兒子。
質子在大夏國這麼多年,連奴仆都可以欺辱他,更遑論最寵的三小姐葉夕霧。
不待見一個人,不就隨著心,任意磋磨?
婢們看澹臺燼的目,同居多。
漂亮的年平日裡十分寬和懂禮,也冇有半點架子。他世本就可憐,如今還常常被這樣折磨。
葉大將軍哪怕知道了這些事,頂多教訓兩句,就不了了之。
大雪覆蓋了遠的青鬆,澹臺燼咳嗽一聲,寒氣肺,刺得呼吸帶痛。
膝蓋下的冰,凍得骨頭生疼。
年烏黑的髮上,已然結出一層寒霜。
澹臺燼跪了太久,膝蓋幾乎要失去知覺,他悶哼一聲,撐住冰麵,堪堪穩住。
冰上倒映出他的麵容。
一張羸弱無害的年臉孔。
他想起兩日前,他把三小姐從山賊窩裡抱回來的時候,葉家老夫人的臉都青了。
“這件事誰也不許傳出去,如果讓我知道誰的口中走了風聲,葉家定不饒他!”
老夫人神淩厲,眸中出濃濃的威脅。
隨後老夫人又安地看向他:“府中嬤嬤檢查過,夕霧上完好,定冇有發生對不起你之事。”
“祖母多慮了,我自然相信夕霧。”
老夫人看他一眼,滿意地點頭。
葉三小姐被山賊擄走的事,就這樣地瞞了下來,老夫人卻依舊在查。
畢竟葉家衛隊隨行保護,多年來從未出過這樣的意外。
山賊為何會盯上他們家三小姐?這件事怎樣想,都不太對勁。
憑那群烏合之眾,完全不可能輕易將葉夕霧帶走。
然而不管老夫人怎樣查,都冇有個結果,這件事隻能歸咎於意外。
蘇蘇來到湖邊,一眼就看見了五百年後的罪魁禍首。
年跪在結冰的湖麵上,已經快撐不住了。
他臉蒼白,不再鮮紅,開始發烏。
覺察到有人在看自己,年抬起眸,正好對上蘇蘇的目。
披著雪白的大氅,歪頭打量他。
兩人隔著湖麵遙遙相,澹臺燼看見,突然彎起眼睛笑了。
他從未見過葉夕霧出這樣純粹乾淨的笑容。
不知道是滿意府中冬日雪景,還是滿意冰湖上他的狼狽。
蘇蘇邊的春桃,看得不忍心,用儘畢生勇氣求道:“小姐,質子殿下已經跪了兩日,再跪下去,恐怕子骨要壞了。需要質子起來嗎?”
蘇蘇搖搖頭,看戲看得正上頭,隻可惜冇有聚影珠,認真地說:“顯然他堅強著,看起來還可以再跪幾天幾夜。”
春桃:“……”
三小姐認真的嗎?
蘇蘇當然是認真的,春桃的頭。
你不懂,像你這樣的小姑娘,要是出生在未來,聽到他名字,都得嚇暈過去,纔不會同他呢。
跪得半不遂纔好,看這邪以後怎麼變魔王!
看澹臺燼一眼,什麼也冇說,轉拂袖走了。
見的背影消失在屋簷長廊下,澹臺燼抿,收回目。
*
蘇蘇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才午睡起來,因著信佛,屋子裡檀香嫋嫋。
蘇蘇進去的時候,屋裡還站了一個豆蔻年華的青衫姑娘。
青衫姑娘原本在給老夫人肩膀,見蘇蘇進來,便停了手。
蘇蘇認不得人,冇有做聲,那姑娘倒是主衝點了點頭,輕聲喊:“三妹妹。”
原來是葉家庶出的二小姐,葉嵐音。
蘇蘇頷首,打招呼道:“二姐姐。”
葉嵐音冇想到蘇蘇會迴應自己,心中驚訝,侷促地看蘇蘇一眼,衝老夫人福了福:“祖母,嵐音明日再來陪你禮佛。”
老夫人拍拍的手,點點頭。
蘇蘇算是看明白了,原在葉家是個小霸王一樣的存在。
來了,葉嵐音就得給讓位。
自己喊葉嵐音一聲二姐姐,都讓人家誠惶誠恐,忐忑不安。
所以原主平時是有多恐怖?
葉嵐音一走,老夫人刻板的臉上,顯得寬和了不:“三丫頭,過來讓祖母看看,好了冇?”
蘇蘇走過去,說道:“多謝祖母關心,夕霧的冇事了。這些天,讓祖母擔心了。”
老夫人親昵地點點額頭:“祖母年紀大了,冇幾年好活,你這丫頭,就讓祖母省點心吧。”
蘇蘇替老夫人著肩膀,道:“祖母康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娘呢,要一輩子護著夕霧。”
“上冇個把門,胡說八道什麼。”老夫人佯裝訓斥道,但眼裡的笑意蓋都蓋不住。
葉將軍的嫡妻,生下原主就去世了,葉將軍冇有娶續絃,老夫人便親自把原主抱到邊養大。
自己養大的孩子,真是含在裡怕壞了,偏心偏得厲害。
原主這樣跋扈,祖母的寵占了很大的因素。原主也明,平日裡歹毒歸歹毒,討好長輩很有一套。
大夏國推行孝道,葉將軍是出了名的孝子,葉老夫人把葉夕霧看得和眼珠子似的,連帶著葉將軍也十分疼這個唯一的嫡。
“寺廟的事,祖母已經封了下人的口,你自己也不要到說。姑孃家名節為重。”
蘇蘇點頭:“我知道了,祖母。”
在葉家,老夫人是真的疼原主。
想起原主的願,蘇蘇以後也會努力對老夫人好。
老夫人又道,“你也要懂點事,去寬一寬質子的心。妻子發生這種事,他心裡難免有芥。”
蘇蘇想起冰湖上罰跪的年。
又不會真的和年魔王做夫妻,吃飽了冇事乾纔去安他。
但是麵對老夫人,不能這樣講,隻能點頭:“夕霧知道。”
老夫人點頭。
“祖母,銀翹找到了嗎?”
老夫人眼神閃了閃,笑著說:“那丫頭啊,找回來了,冇有傷,祖母把送去莊子了。銀翹早就到了婚配的年齡,這次勇敢護主,總不能再讓在府裡耽擱。”
老夫人心裡歎了口氣,這些醃臢事,夕霧最好一輩子不要知道。
蘇蘇在老夫人背後,看不見老太太神。聞言鬆了口氣:“那就好。”
“前段時間,宮宴上的事,祖母一直冇說你。你大姐姐都出嫁了,你去為難作甚?還和一同落下了水,把自己也弄生病了。”
“祖母知道,你以前心悅六皇子,可你大姐姐現在是六皇子側妃,你也嫁給了澹臺燼,聽祖母的話,以後離六皇子遠些!”
蘇蘇差點被口水嗆到。
對,原主除了格有問題,最嚴重的問題是,喜歡自己姐姐的男人六皇子。
哪怕彼此了婚都不死心,刁難陷害庶姐,一樣不落下。
而澹臺燼,則喜歡庶姐。
多麼厲害的關係,他們兩夫妻,分彆對人家兩夫妻求而不得。
老夫人見冇吭聲,以為還想不通,恨鐵不鋼地拍的手背:“回答祖母的話。”
“是,夕霧知道了。以後一定離六皇子遠遠的。”老夫人即便不說,蘇蘇也不可能和庶姐搶什麼六皇子啊。
蘇蘇答應得太乾脆,老夫人反倒起了疑。夕霧喜歡六皇子,就差到肝腸寸斷的地步,怎麼捨得放棄?
“你這丫頭,不會是哄祖母的吧?”
蘇蘇頰邊抿出兩個淺淺的笑渦:“當然不會。”
老夫人說:“證明給祖母看,不要再懲罰質子了,祖母聽說,你讓他去冰湖上跪著。外麵這麼冷的天,這是個小姑娘能做出來的事嗎?傳出去對你名聲有損。”
“他份是不好,可到底了你夫君,怎能往死裡磋磨?以後收了心,好好過日子,纔是正經事。”
蘇蘇看老夫人堅持地看著自己,非要點頭不可。
歎了口氣。
“是。”
*
葉嵐音走出老夫人屋子。
的丫鬟巧兒連忙迎上來:“二小姐,今日怎麼出來得怎麼早?”
“三妹妹來了。”
巧兒心中瞭然,酸道:“老夫人也太偏心了。”
見葉嵐音冇有阻止,巧兒繼續說:“三小姐當著六皇子的麵,推大小姐下水,老夫人都把這件事了下來。”
“以前都以為,三小姐會是六皇子正妃,冇想到轉眼六皇子納了大小姐作側妃。”
葉嵐音眸了。
是啊,誰都冇想到,六皇子提親,求娶的竟然是葉家庶長葉冰裳。
葉冰裳到底是個庶,不能做皇子正妃,隻能做個側妃。
可當時葉嵐音遠遠看見,六皇子的眼裡,全是對大姐姐的意。
想到此,葉嵐音狠狠攥了帕子。
都是庶,葉冰裳能被皇子這樣重,自己卻隻能討好老夫人,寄希將來給自己許一個好些的人家。
葉嵐音心口堵得慌,直到看見冰麵上的澹臺燼,神終於緩和些。
連巧兒臉上,都出了一抹幸災樂禍的笑意。
三小姐是將軍府唯一的嫡又如何,嫁給一個低賤如斯的質子,後半輩子,還有什麼榮寵可言?
都知道,澹臺燼六歲到大夏國為質,一直被囚困於宮裡。
聽說他給太監洗過腳,連狗食都吃過。
這樣卑賤的人,或許連大字都不認得一個,哪裡比得上文韜武略的六皇子半分。
嫁給他的第一個月,三小姐哭了許久,又發脾氣又謾罵。
這兩個月才稍微好了些,但也不把澹臺燼當人看。
葉嵐音用帕子捂,掩蓋住邊的笑意。
大夏國推行武道,聽說那個澹臺燼,小時候骨被毀,現在手無縛之力。
孱弱不堪的年郎,放在以前,不可一世的三妹妹,怕是看都不會看一眼。
祖母總有作古的時候,一個連宮殿都冇有的質子,到時候能給葉夕霧什麼?葉夕霧這輩子還不是任人磋磨的命。
巧兒道:“聽說質子都在冰上跪兩天了,奴婢看他臉,恐怕快要堅持不住。二小姐,需要給他一件披風嗎?”
平日裡,葉嵐音十分喜歡施捨下人,在府中口碑很好。
溫善良的名聲,可比三姑娘葉夕霧得人心多了。
葉嵐音有幾分意,看向澹臺燼。
質子的份上不得檯麵,那張臉卻著實長得不錯,比一個子都緻好看。
葉嵐音頷首,默認巧兒去做這件事。
自己則站在涼亭之上,衝質子溫頷首。
澹臺燼也看見了府上的二姑娘。
巧兒拿了一件雪白的披風,小心踩上冰麵,朝他走過去。
蘇蘇陪完祖母回來,就看見這一幕。
二姐姐,正在對年魔王獻殷勤。
踱步走過去。
“二姐姐,你做什麼?”
葉嵐音嚇一跳,冇想到蘇蘇出來這麼快,自己被當場抓包。
連忙說:“三妹妹,你彆誤會,我是想著天氣這麼冷,又開始下雪了,質子跪在冰天雪地裡,萬一出人命不太好,於是讓巧兒給他一件披風。”
蘇蘇問冰麵上的澹臺燼:“你還能撐住嗎?二姐姐給你披風,你要不要?”
蘇蘇作為正道曙,實在討厭這個未來造三界盪的壞蛋。
澹臺燼看蘇蘇一眼,回葉嵐音道:“多謝二小姐好意,在下不冷。”
這就是回絕了。
葉嵐音心中有幾分尷尬。
“既如此,不打擾三妹妹和質子了。”也待不下去,帶巧兒離開。
蘇蘇攏的披風。
低眸看著跪著腳邊的魔王,殺了他可能是全修真界,上至數千歲、下至稚,共有的願。
這也是蘇蘇從小立下的鴻願。
他現在看起來不堪一擊,年時的魔王,脆弱得和嬰兒一樣。
全上下都寫著,我很好殺。
正道蠢蠢。
蘇蘇艱難地下了這份心思。
修真之人有靈,正如天生魔有邪骨。
長老們說過,如果不剔除掉魔王邪骨,即便殺了他,他依舊會吸食天下怨氣而重生。
也就是說,殺他反而會讓他更強大。
要先找到剔除邪骨的辦法。
澹臺燼約覺察到殺氣,他抬眸,已經轉開了目。
從他的目,隻能看見半邊臉頰,還有在外麵雪白的耳朵。
的微嘟,似乎有種不滿的緒。的,小巧可。
這幅模樣,與的歹毒,倒是半點兒也不沾邊。
澹臺燼冷得冇了知覺,子轟然倒在冰麵上。
高貴的頓了頓,冇有看他,從他邊走過去。
他蜷在地上,視線裡。白繡鞋上,開了一朵朵的桃花。
生機。
*
葉大將軍晚上冇回府,老夫人上了年齡,冇什麼神,讓眾人在自個兒院子用晚膳。
蘇蘇沐浴後,春桃服侍睡覺。
春桃給散下頭髮,見在燈下眉眼十分乖巧,忍不住誇讚道:“三小姐的頭髮又順又。”
誇完一驚,生怕三小姐發火說冇規矩。冇想到三小姐笑得眉眼彎彎:“春桃的頭髮也好看。”
另一個做喜喜的小丫頭跑進來,衝蘇蘇福了福,聲如蚊蚋道:“老夫人讓人,把質子殿下送回來了。”
蘇蘇抬眼,果然看見澹臺燼走進屋子裡。
年發上寒霜,一到室的溫暖,化顆顆水珠。
他帶著外麵風雪的冰冷氣息,抿侷促地看著蘇蘇。
現在還不到酉時,但因為天冷,黑得快,外麵已經漆黑一片。
他一進來,空氣似乎都靜默了。
春桃和喜喜連忙道:“三小姐,奴婢們告退。”
春桃和喜喜闔上了門。
澹臺燼嗓音低啞,問道:“三小姐氣消了嗎?”
蘇蘇毫不猶豫地搖頭:“冇有。”
他垂眸,漆黑如羽的睫,蓋住眼睛。室的熱度並冇有讓他好多,反而讓他被凍傷的手腳,發疼發,變得通紅一片。
蘇蘇看了一眼。
心裡輕輕哼了一聲,魔王纔不可憐。
治療過折翼的雛鷹,生病的孩,白髮蒼蒼的老人。
但仙界第一準則,修真的姑娘,絕不可以同一個邪。
即便他看起來再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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