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帳蓬頂,寧缺腦中浮現起離開渭城後的點滴痕跡。
一路上那輛豪奢馬車始終簾帷閉,除了那名明顯有蠻人統的小男孩偶爾會下車玩耍,本沒有機會看到什麼公主,只有那位清秀高傲的婢不時發佈指令。
不知爲何,那個婢很喜歡把桑桑過去聊天。
還是不知爲何,那個婢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
寧缺覺得是一名很好的演員。因爲無論是在渭城中,還是在旅途上,無論是那些草原漢子部屬的態度,還是自己流出來的氣質神,都很難看出……不是一名婢。
正是這一點讓他覺有些奇怪,他一向以爲大唐帝國上層那些真正的貴族們,不應該有太多同桑桑的閒逸志。
不過這些並不是他真正關心的事,幾天他始終注意的是馬車中那位穿著舊袍子的老人,如果猜測的不錯,那位表溫和的老人應該就是馬將軍提到過的昊天道南門高人。
從很小的時候,寧缺便立志於踏那個玄妙的世界,卻遲遲不得其門而,他願意跟著這支隊伍一同回京,正是因爲隊伍裡有這樣一位真正的修士。
可惜這一路上,他始終沒有找到機會和那位被嚴保護的老人說話,只是駐營用餐時,偶爾能和那位老人目相對剎那,那剎那間他彷彿看到老人目中的溫和可親甚至是鼓勵的意味,這讓他不又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思考分析不得其解,寧缺把注意力收了回來,這才發現懷裡那雙小腳始終沒有被捂暖,還是像冰疙瘩一樣寒冷,連帶著自己的腹間也冰冷一片,不由憂慮地蹙起了眉頭。
小侍桑桑小時候吃了太多苦,在道旁死堆裡被風雨腐氣包裹數日,被他揀到後生了一場大病,連綿數月都未曾好。
渭城的軍醫看過,他還專程帶去遠的開平府看過,所有醫者都是一個相同的意見:先天不足,質虛寒。
因爲極端虛寒的質,桑桑極能夠出汗,每日產生的廢毒素無法排清,日積月累讓的越來越差,所以寧缺按照醫生的囑咐,讓每日進行保證大劑量的運,用來稍微改善的虛寒環境,這也正是爲什麼在外人眼中,他總是把這個黑瘦的小侍當驢馬一般使喚的真正原因。
即便每天這樣辛苦,也不見得每次都能讓桑桑的質轉暖,就比如此時此刻像冰窖般的羊褥子一樣。
寧缺爬起來,了快被凍僵的肚子,從角落裡出牛皮酒囊,把桑桑拍醒,然後把酒囊遞到的脣邊。
桑桑迷迷糊糊睜開雙眼,很自然地接過酒囊,練擰開塞子,仰頸便往脣裡傾倒。酒水沒有灑出一滴,帳裡卻依然瀰漫著辛辣的酒香,看來應該是草原上割的烈酒。
材瘦小的小侍捧著大酒囊痛飲,兩碗便能翻一個大漢的烈酒,竟被突突喝下去小半袋,直至腹部微微鼓起,這幕畫面很難用豪邁來形容,不如說有些詭異。
抹了抹脣,柳葉般的眼眸在黑夜裡愈發明亮,本看不出像是喝過酒一般,向寧缺笑了笑,便又倒下繼續睡覺。
滿室烈酒香,懷中冰冷的小腳漸漸變暖,寧缺看著鼻尖上滲出來的幾滴汗珠,終於放下心來,抹了抹自己額頭上的汗。
裹羊褥子,寧缺緩緩閉上雙眼,離他臉不遠是那捲早已被翻爛的太上應篇,每天臨睡之前他都看幾頁,即便不看也會默默在心中背一遍,這是多年來養的習慣。
“願一切衆生,足修行離老死法,一切災毒,不害其命。”
“願一切衆生,得不老不病,常住命,勇猛進智慧道。”
淺淺睡眠中,他的神隨著書卷上的文字,隨著那些看似淺顯簡單,實際上卻是含渾難明的知之法,緩慢運行起來。
漸漸的,籠罩在他和桑桑上的羊褥子不見了,簡陋的小帳蓬不見了,帳外的青草消失了,小溪也化作了一團白霧然後趨於無形,整個世界變了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天地,而在這片天地中,約能夠到某種以神節奏進行的呼吸,天地呼吸之間氣息漸盈作海,暖洋洋一片。
這種神奇的寧缺並不陌生,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觀看太上應篇後,便經常能在睡前應到,但他非常清楚一個悲哀的事實,這並不是冥想後真實的知,而只是夢。
暖洋洋的海洋,大概只是夢裡的錯覺吧,因爲懷裡那雙裹著厚棉的小腳漸漸熱了,不過這也是極好的錯覺。
這樣自我安著,寧缺進了深層次的睡眠,一夜黑甜無夢。
……
……
第二日清晨醒來,寧缺睡的極好,但他的表卻像是極其再睡上三天三夜,滿是驚愕及不滿。
“爲什麼要臨時改變路線?”
他看著面前那名神冷漠的婢,抑緒,儘可能溫和說道:“穿過岷山直奔華西道,我選擇的路線不會有任何問題。”
包括那名婢在,帳的人們沒有誰回答他的質疑。
“我是嚮導,而且你們對岷山本不。”寧缺看著婢,沉默片刻後說道:“我知道你們擔心遇到伏擊,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只要你們聽我的,沒有誰能攔住你們。”
婢看了他一眼,就像看著一塊石頭,想要表達的意思很清楚,大抵就是你有什麼資格要我向你解釋?
回到自己帳蓬中,寧缺看著正在打包行李的桑桑,說道:“把他們送進這條大直道,我們就馬上撤。”
拿出當年手繪的簡易地圖,他指著其中一個地方說道:“最遠我們也只能跟到這個地方,再往前面走,對方只需要派幾個馬隊過來,就能把這支隊伍全屠了。”
“你應該說服他們。”桑桑仰著頭說道。
“我估計那邊有接應公主的部隊,所以他們不會聽我的。”寧缺回答道:“要說服一羣豬一般的夥伴,我不擅長。”
桑桑沒有說話,用眼神詢問,既然那有人接應,爲什麼你還如此擔憂,甚至準備半道溜走?
“我直覺有問題。”
寧缺回答道:“因爲我相信,膽敢刺殺大唐四公主的生猛角,絕對不會像那個人般白癡,沒有幾個預案。”
桑桑言又止,提醒道:“你……對說話要客氣些。”
“我知道的真實份。”寧缺眉梢微挑,嘲諷說道:“是公主又如何?在渭城我就說過,這就是個白癡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