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距離涼城不遠, 一般況也就是兩個多小時的路程。今晚下暴雨,路不好開車,按理說應該要比平時多花點時間。
但姜予初僅用了一個多小時便到了涼城。晚上通暢通無阻, 姜予初到秦依凝公寓的時候將將十點。
折騰了那麼久, 卻連第二天都沒到。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快的時候, 如白駒過隙, 一眨眼便從指間溜走;慢的時候,就像被人為的按到了暫停鍵,久久不。
明明一晚上發生了那麼多的事,都累的腳步虛浮,心力瘁了, 腕表上的時間卻剛剛指向十點。
這一晚, 究竟何時才能過去呢。
姜予初是矛盾的,既想今晚快一點過去, 這樣當明天的太升起, 新的一天來臨,所有的霾都能被驅散。
又希它晚一點過去,因為冥冥中就是有某種強烈的預, 這一晚, 會在以后乃至更久以后,為揮之不去的夢魘。
看著電梯的數字鍵在一點點變化上升, 姜予初攥著車鑰匙的手不自覺加重力道。
堅的金屬被死死地按進手心里,帶來清晰又痛苦的疼痛。
姜予初卻渾然不覺。
直到“叮” 一聲響起,電梯到達十五樓。
梯門緩緩向兩邊打開,電梯里的人卻久久沒。
的腳像生了,一步都不了。之前的車速有多快, 現在的腳步就有多緩慢。
長時間沒靜,電梯慢慢閉合,即將關上的時候,姜予初深吸一口氣,抬手按住了梯門,從里面走出來。
這棟公寓是秦依凝回國的時候租的,空間不大,一個人住也足夠了。
姜予初明白不在涼城買房的原因,這里從來就不是家,只是一個臨時落腳點,很多事都沒必要。
若不是自己執意要回國,秦依凝或許這輩子都不會愿意踏這個讓絕的土地。
世人常道落葉歸,卻寧愿在異國漂泊。
自己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執意回國報仇是不是做錯了呢。
若放下心中仇恨,好好跟秦依凝在國外生活,是不是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姜予初覺渾滾燙,的每一寸皮都好像被放在烈火上炙烤,灼痛難忍。
形踉蹌了一下,反應迅速地扶住玄關的鞋柜,緩了幾分鐘,稍微好點之后,緩步走進室。
涼城也在下雨,只是雨勢比上海小得多,溫度卻比那邊要冷。
空的房間一片漆黑,姜予初懶得開燈,更不想置于明亮的燈下。
那會讓所有的緒,所有的狼狽,都無所遁形。
即使周圍空無一人,的狼狽無從被窺探,姜予初也依舊抗拒。
茶幾上散落著幾本書,沒有燈,姜予初看不清上面的字。
水杯里還有不知道何時剩下的半杯水,旁邊花瓶里的勿忘我已經凋零敗落。
秦依凝最喜歡的花,姜予初不用借著燈,都知道那是勿忘我。
整個公寓冷冰冰靜悄悄,像是很長時間都沒人住。若不是茶幾上的零散件,姜予初甚至覺得這里不像是住過人的地方。
坐到地板上,把桌面上掉落的花瓣撿起來扔到垃圾桶里,半杯水也一并倒下去,書本摞在一起碼整齊,剛想起把它們歸于書房的時候,一張紙從書里飄出來,輕飄飄地落在地面上。
姜予初把手上的書本重新放到茶幾上,彎腰撿起飄落的紙張。
這才看清,上面洋洋灑灑,滿滿一頁都是字跡,秦依凝的字跡。
終于,心里那一直繃著的弦,這一刻,斷裂了。
——
在ICU躺了好幾天,燕珩下午才悠悠轉醒。
空曠的病房闃寂無聲,死氣沉沉的宛如太平間。
又是讓人窒息的白,燕珩實在不怎麼喜歡這個。
進了太多次醫院,讓他一個不怎麼生病的人,生生堆出一種無可言說的排斥和懼意。
每回進醫院,都是提心吊膽,生怕有什麼意外。
就算只是輕傷,也足以讓自己張好久。
現在是自己躺在病床上,若知道,會不會有那麼一點點的心疼。
轉念一想,怎麼會有呢。再也不想見到自己,恨他。
燕珩自嘲一笑,笑自己不切實際的妄想。
傷口被牽,燕珩眉頭蹙,額頭幾乎是立刻滲出冷汗。
燕君善還真是狠,起手來一點都不顧念父子之。
躺在床上緩了好一會,才堪堪住鉆心的疼意。
床頭柜上的手機立在那,燕珩了手,又想到沒什麼可看的。
他等的人,興許這輩子都不會主打一個電話,發一條短信。
算了,既然等不到想等的人,其他人就都無關要了。
自己現在這幅樣子,什麼都做不了,不如好好躺尸養病,早點離開這鬼地方。
意大利最近也是雨連綿,才三點多,外面卻沉如墨,像是夜半時分。
燕珩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無事可做,上的痛意便像被放大了幾十倍,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過了會,燕珩忍著全上下快要散架的骨頭,終于拿到了手機。
好在上飛機的時候他把手機關機,燕君善發瘋,倒也沒再把他手機摔碎。
剛開機,連著蹦出來幾十條微信。
燕珩指尖輕點,打開微信,全是賀晉安發來的。
前面十幾條都是一些無關要的廢話,燕珩一一掠過。后面幾條是今天發的。
【賀晉安:你他媽再不醒,這輩子都見不到姜予初了!】
【賀晉安:阿珩,出事了。秦依凝當年在福利院的事被到網上,姜予初從時尚盛典的晚會離開。】
【賀晉安:我他媽這些事就不應該告訴你,你倆斷都斷了,告訴你又能怎麼樣,除了平添煩惱屁事都做不了。你那個沒人的爹再發瘋過來收拾姜予初,到時候事只會棘手。】
【賀晉安:算了,我他媽糾結個屁。都說這樣了,吊著你胃口我怕你醒了會對我重拳出擊。】
【賀晉安:從晚會離開直奔機場,應該是想去找秦依凝。但上海暴雨,哪都去不了。我不用說你都知道這件事是誰做的,人之間的戰爭啊,真他娘的可怕。】
【賀晉安:從機場回了酒店,又從酒店地下車庫離開,我猜是回了涼城。】
......
從以上這些消息中,燕珩能看出賀晉安的猶豫。但最后,他還是選擇把姜予初的況都告訴了他。
燕珩迅速看完,直接退出微信想要打賀晉安的電話,正巧這時,微信再次彈出一條消息。
【賀晉安:去了秦依凝的公寓,到現在都沒出來。今晚應該會住在那。】
燕珩手指微頓,掃完微信容后,手指按著鍵盤,打給賀晉安。
況還是電話說比較妥帖,微信模模糊糊言又止,看得他難。
那邊響了幾聲,剛被接通,門被推開。
燕珩掀眸看過去,還沒有所反應,手上的手機就被燕君善奪過摔在墻上,一瞬間四分五裂。
連帶著賀晉安的那句阿珩都沒說完整,便霎時消了音。
“阿珩,你怎麼就是不肯乖乖聽話呢?”燕君善作野蠻,臉上卻帶著如沐春風般的微笑,割裂的像是兩個毫不相關的人,“我讓你回意大利的意思,你是沒聽懂還是在裝傻?”
燕珩自然兩者都不是,就是一種本能反應而已,他做不到漠不關心,更做不到一刀兩斷,斷的干干凈凈。
回到意大利意味著那人無論發生什麼事,是痛苦是難過亦或者面臨死亡,都與他毫無關系了。
他們是兩個徹徹底底的陌生人,連同那五年的糾纏都被一掃而空,只當它們全沒發生過。
但人有記憶,有五,怎麼可能真的說忘就忘了。
燕君善或許做得到,但燕珩自認不行。
“我還什麼都沒做呢,你至于這麼惱怒麼?”燕珩手握拳,微微后仰靠在枕頭上。
好不容易爬起來到手機,結果什麼都沒說就被燕君善砸了,他現在的怒氣一點也不比燕君善。
燕君善笑著坐到床邊的椅子上,雙疊,擺出一副自然輕松的姿態,“這還沒到惱怒的地步,你想看看我真的惱怒是什麼樣麼?”
“從現在開始,你跟姜予初劃清界限了,無論怎樣都跟你沒關系,你就給我好好待在醫院養傷,養好了就滾去珩靈集團。”燕君善雙手疊放于前,手指輕扣手背,“燕氏早晚要給你的,我放縱了你五年,也該收收心,回來了。”
“你伊曉靈麼?”燕珩側眸看向他,問出這句話后目直視著燕君善,所以連同他的錯愕也一并納眼底。
燕珩一直都覺得燕君善這個人不懂是什麼,一輩子最的人是他自己,自私冷漠,利益至上。
一個徹頭徹尾心狠手辣的商人,何談有。
但在燕家的那些年,他又似乎能到燕君善對那個終日郁郁寡歡的人的。
以前他不懂,和姜予初在一起后,他漸漸開始懂了。
也猛然驚覺,自己原來深燕君善的影響,把束縛當了的現。
那個人從沒笑過,不燕君善,更不上流著燕君善的自己。
而燕君善或許,但跟燕家比起來,便顯得無足輕重了許多。
良久,燕君善臉上的笑意褪去,眉眼沉沉看著燕珩,警告道:“是你的母親,你不該直呼的名字,更不該在我面前提起。”
燕珩無視他的警告,自顧自開口:“應該是的吧,否則怎麼會不顧爺爺的反對,把困在燕家那麼久。珩靈集團。”燕珩冷笑一聲,覺得很可笑,“你倒是把一往深演得淋漓盡致。”
燕氏集團更名為珩靈集團是燕珩出生不久后的事。燕自白雖說不喜歡伊曉靈,但卻喜歡這個燕家的長孫。
不管伊曉靈的份多低微,多配不上燕家,但將來燕氏集團就是燕珩的,這一點,沒有人可以改變。
燕自白親自給孫子起名,從小帶在邊親自教導。把自己所有的心都傾注在燕珩的上。縱使兒子再肆意妄為,給燕家延續多脈,燕家的掌權者從沒承認過。
燕珩就是燕家唯一的繼承人。
“燕珩,不要再挑戰我的耐心。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燕君善已然不悅到了極點,卻忍著沒對燕珩手。
他怕自己真的起手來,燕珩說不定就要代在這間病房了。
真若如此,燕自白可能都要被他氣得活過來。
燕珩看他這幅怒意橫生卻生生忍著沒手的樣子就覺得好笑,笑意扯痛著傷口,燕珩眉頭蹙,卻依然沒停止笑聲,笑夠了,瘋夠了,才緩緩開口,一字一句皆帶著諷意。
“原來你也有逆鱗,也有得不到求不得。這種滋味有多難你比我清楚,所以你自己沒得到,就在我即將得到的時候生生打碎是麼?燕君善,你還要打著的幌子,困住我多久?”
狂風暴雨拍打窗戶,傾盆暴雨終于在后半夜席卷了涼城。
姜予初死死著紙張的一角,指骨泛白,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這封可以堪稱書的東西,讓全止不住的抖。
腹部傳來絞痛,口涌上來酸意,姜予初再也忍不住,起跑到浴室,掀開馬桶蓋。
眼淚冷汗混雜在一起,順著臉頰緩緩落下來,一聲又一聲的干嘔讓全上下都難痛苦。
不常有眼淚,眼淚多無用,又不是小孩子,哭了幾聲流幾滴淚就能得到甜甜的棒棒糖。
眼淚換不回父母的命,所以在潼市沒哭。
眼淚解決不了自己的困境,所以在加州沒哭。
眼淚得不到他的心疼,所以在意大利沒哭。
那現在哭了,為什麼呢?
想離開的人會毅然決然地離開,哭就能讓回心轉意的回來麼。
知道不會,只是在無數次秦依凝暢想未來的時候,心底的那點,為那差一點就可以做到的。
多年前的加州,是的噩夢,亦是的救贖。
過來的一只手拉著走明,現在,那只手不見了。只是彷徨無依,又變孤一人。
前路于黑暗,而見過,這次,不敢再踏黑暗。
胃里空空如也,姜予初什麼都吐不出來。
只是遵循著機能,無意義的不停干嘔。
坐在馬桶邊,想著若是能把這些糟糕的負面緒都吐出來就好了。
太難了,太累了,可偏偏這個時候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清醒地知著痛苦,著無能為力。
束手無策,既沒辦法立刻飛去瑞士,也沒能力把網上鋪天蓋地的新聞下去。
到頭來,又孑然一。
說永遠不會離開的人選擇這種殘忍的方式欺騙離開。
說的人,卻連一通電話都不接。
真的太可笑了。
什麼他媽的,什麼他媽的永不離開,通通是騙人的,全都是騙子。
“全他媽都是騙子,騙子,騙子......”姜予初蜷起雙,雙手抓著長發,把自己困在這個小小的天地,希以此能得到一的安全。
許如歌在凌晨三點來到秦依凝的公寓,打開門后一濃重的酒味撲面而來,常年飲酒的都不由皺了皺眉頭。
下一秒,快步走進室。
臥室到散落著空的酒瓶子,味道較之客廳更加濃郁許多。
許如歌走近姜予初,一把奪下手里的酒瓶,“姜予初你他媽瘋了!酒過敏還喝酒,你是不是想......”
死這個字眼太過沉重,是現在不能的區。
許如歌生生止住了話頭,把酒瓶扔到一邊,上前查看姜予初上的過敏癥狀。
姜予初拂開的手,笑意盈盈地看著,“死不了。原來都是這樣睡的。”
姜予初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又指了指地上的酒瓶子,“安眠藥加酒,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是真他媽不怕死啊。”姜予初冷著眉眼,把藥瓶扔到地板上,想到什麼,回眸看著許如歌,輕聲說道:“哦,我忘了,現在應該尸都涼了吧,沒人收尸啊,好慘。”
“予初,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許如歌搖著頭,抱著,想讓稍微冷靜一點。
來的路上就在想,姜予初有沒有看到網上剛出的新聞,那個遠在瑞士的孩,終究戰勝不了病魔。選擇最極端的方式讓自己解了。
可解了,留下來的人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