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媽的黴啊！”最後一次看了眼那場下個沒完沒了的雨，林絹對著窗戶揮了揮拳頭。

　　我在被子裡沒吭聲。

　　難得要死，在確定了無法離開這裡又無法再回醫院去這一事實之後，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希，我立馬被全所有的難給吞沒了。那種全無法舒緩的骨頭的酸疼。躺在被窩裡，就像躺在一大塊鋼筋水泥板下面，我在這樣的力下輾轉反側，明明累得要死難過得要死，可是本沒辦法讓自己合上眼。而自己那張臉本是想都不敢去想，生怕自己越想越絕。

　　當時甚至想，我大概要死在這個地方了，如果再繼續被困在這裡的話。

　　吃了醫院配的幾包退燒藥，沒什麼用，這病好象打定了主意纏住了我似的，不論我怎樣聽他們的話，喝下一碗碗熱水，窩在被窩裡發汗……一直發到人虛，熱度愣是褪不下一分來。

　　就這樣在床上翻來覆去躺了一天，聽了一天的雨，煎熬了一整天。

　　到晚上忍不住哭了，趁他們都不在的時候，一個人鑽在被子裡小聲地哭，然後一個勁撥打手機。可是手機的鈴持續響著，卻始終都沒有人來接。

　　後來手機沒電了，把它放回到桌子上的時候，林絹捧著碗熱水推門進來。

　　我趕閉著眼裝睡，生怕看到我哭過的樣子會更張，搞不好最後兩個人哭一團，我怕自己會更不了。然後聽著把水放到我邊上後在我床邊坐了下來，也不醒我，也沒有別的什麼作。那會兒屋裡安靜了，只有雨水一個勁砸在玻璃窗上劈裡啪啦的聲響，還有一波又一波水沿著房簷上的管子被沖到水裡去那種的泉湧似的靜。

　　就那麼僵了半晌，正當我實在忍不了上的酸痛，熬不住想一的時候，門開了，我聽見林絹沖著外頭低喝了一嗓子：“你幹什麼啊……”

　　聲音冷冷的，沒好氣，所以我大致可以猜出站在門口的人是誰。果然不出片刻覺到後涼了一涼，一只糙的手指進被窩，在我脖子上了，然後耳邊傳來三輕輕的話音：“閨，醒醒。”

　　我就勢翻了個。剛睜開眼，就看到林絹站在三邊上看著，皺著眉。三就坐在我的床邊上，手裡拿著一只調羹一只碗，調羹是不鏽鋼的，碗裡裝著的似乎是白酒，從撲鼻而來那一淡淡的酒氣上判斷。

　　“娟，幫忙把寶珠的被子挪開。”看到我睜開眼，開口。

　　林絹的眉頭皺得更：“會冷。”

　　“一會兒就好，快。”

　　“趕想辦法送醫院吧，你這是幹嗎吶？！”眼看著三徑自開了我的被子，一邊護住我的被子，一邊提高了嗓門急急地問。

　　三拍開的手，看了一眼：“急啥，這是為好。別擋著，小心著涼。”

　　“……你到底要幹嗎？”

　　“刮痧。”

　　刮痧，一直聽人說起過，但從沒被刮過，因為聽說這是以前的人用來治療夏天中暑的土方子，而我從來沒有中暑過。

　　更沒聽說過，發燒也能靠刮痧去治療。

　　半信半疑中由著三把我翻了個個兒，然後起我背上的服用調羹沾了碗裡的白酒開始幫我刮痧。說不清為什麼那麼聽話，也許是實在燒得難，也許當時那種認真微帶著嚴肅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姥姥。

　　總之刮痧還是舒服的，在剛開始刮的時候。一種涼的覺順著皮由上而下一道道劃過我被燒得發燙的，伴著酒香有一種莫名舒坦的覺。

　　不過當那種覺持續了十多下的樣子之後，開始覺出它的勁道來了。

　　因為刮痧用的調羹是金屬的，剛開始的幾下給人的覺是冰冷的舒服，多刮幾下皮開始不了了。那個火辣辣啊……一下又一下還盯著一塊地方不放地刮，直把我辣得從最開始著嗓子哼哼，到後來忍不住扭著。

　　實在是疼，簡直是挖骨頭割似的疼。

　　把林絹給嚇壞了，站一邊尖著想阻止三的繼續作，可是並不功，因為三的調羹依舊在我背上一上一下劃著，固執而專注。

　　“出了！出了！”停了片刻，林絹又尖。

　　“這不是，是痧。”

　　“痧怎麼這樣啊！都發黑了！你快停啊！要出事了啊！！”

　　“這丫頭！怎麼這麼一驚一乍的，沒見過刮痧麼。”三說著話嗓門也大了起來，倒把林絹的聲音給一下給了回去。然後又聽見繼續到：“這說明裡頭的病都發出來了，越是重越黑，如果都跟剛才一樣紅的，那也就不刮了。哎，你說這孩子，到底是撞磕到了什麼，怎麼會病這樣。”

　　“撞磕，什麼意思？”

　　林絹問的，其實也是我想知道的。不過三並沒有立即回答的話。沾著酒在我上沉默著又刮了幾下，這才道：“沒什麼，既然痧能出來，說明也沒什麼大礙。寶珠，舒服點沒？”

　　聽見三問，我點點頭。

　　倒不是為了禮貌所做的違心之舉，而是確實真的舒服，雖然剛才背上被那把調羹刮得刀割似的疼。

　　久了之後，等那些疼痛慢慢變一種比較麻痹的鈍痛，背上開始被一層暖烘烘的覺所包圍，本來阻塞在每個部位那些酸脹得讓人心疲的覺，隨著這種覺的到來逐漸消失了，開始變得放松，好象在上很久了的某些沉重的東西一下子沒有了，也在這同時開始覺到了床的舒服。於是整個人不由得飄飄然了起來，在背後那濃濃飄來的酒香之中。

　　耳朵邊似乎三和林絹又絮絮地說了些什麼，我沒怎麼聽。那會兒頭腦變得有點模糊起來，眼睛也是。只到兩個人一直在談，不過聲音聽上去很輕，也遠，遠得好象在另一個空間裡似的。

　　只有背上那種熱烘烘的覺是清晰的，我著的被褥和枕頭覺著這種的燙，然後覺得周圍所能看到的東西也都變得了起來，地搖晃著，地隨著燈變一團的模糊……

　　模糊裡似乎有一團的影子。

　　蒼白的，在那一團的暈黃裡頭慢騰騰地朝前走著，對著我的方向。

　　近了，似乎是個人的影子。

　　我著枕頭了頭。想轉過去林絹，可是脖子的沒有力氣，只眼看著他一點一點朝我靠近，然後低下頭，近我的臉：“你陪我麼……”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黃昏了，我睡了大半個夜加一整個白天。

　　依稀記得昨晚伴著那些奇怪的覺我好象做了個什麼奇怪的夢，不過夢裡到底有什麼，我卻是拍著腦子都想不出來了。

　　不過那也不是我特別想去關心的，舒服了，暫時就圖著這種舒服了，別得什麼都管不到。因為一覺醒來燒已經褪了不，雖然還是很虛，不過折磨了我昨天整整一天那種難礙的酸痛徹底消失了，而且人也有了那麼點胃口，聞著吃的味道開始覺得香了，甚至一口氣喝掉兩碗粥。

　　看樣子土方子確實有它那年代的神奇之的。

　　不過臉上和眼皮上的腫還是不見起，雖然雨停後林絹和家人又送我去那家醫院複診了兩次，然而吃了不消炎藥外加敷了中草藥，可就是沒有一點效果。後來連那裡的老醫生也沒辦法了，只說了一個比較專業的某種藥的名字，而那種藥是鎮上這種小醫院所沒有的，他們讓我上城裡醫院去配。

　　於是在林絹三家住了四天也折騰了整四天之後，沒多耽擱，在第四天傍晚我倆收拾了行李，在他們一大家子那麼多人浩浩的相送之下，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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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我們居住的那座城市，一路沿著華燈璀璨的高速公路往家的方向駛的時候，已經快淩晨了，顛簸了幾小時的我橫在後座上沒法彈，不是因為累，而是暈車。

　　“喂，你還好吧。”覺到我的不對勁，從後視鏡裡看看我，林絹問。

　　我答不上話。只覺得一開口胃裡就排山倒海似的，傍晚喝的那兩碗粥沒地方去，憋著勁就想往我嚨外頭竄。所以只能搖搖頭。

　　“你臉很難看啊。”說著話，一輛車從邊上過，猛超到了前面，林絹卒不及防晃了下方向盤。

　　我支著胳膊肘坐起來：“你就別管我難不難看了，多看著點路啊大姐。”

　　“沒事，現在車。”

　　“有事就來不及了。”

　　“別用你那雙豪豬眼瞪著我，烏漆麻黑怪嚇人的好不好。”

　　提到眼睛我的胃又一陣痙攣，忍不住彎下腰起，而林絹顯然被我這樣子給嚇了一跳，頭一轉看向我：“喂！怎麼啦？？”

　　“我……”正想提醒看著點前面，前面一團強烈的白猛地閃過，刺得我手忍不住朝眼前一遮。就那麼剎那間的工夫，一陣尖嘯伴著道尖銳的喇叭聲轟鳴著從邊上疾弛而過，車聲隆隆，像著耳朵剛開過一列火車。

　　好險，真的好險。

　　那麼大輛翻鬥車，都沒見是什麼時候迎面開過來的，要不是林絹反應快猛把著方向盤從邊上過，我們這輛小小的POLO車差一點點就了那只龐然大底下一灘扁了。

　　“靠……這麼晚居然還有這種車？！”直到那輛車一卷風似的在公路盡頭消失一個小黑點，回過神，林絹停下車朝那方向恨恨看了一眼。

　　眼神是心有餘悸的，及至覺到了什麼慢慢轉向我，臉從剛才的蒼白一下變暴紅：“你！！寶珠！！！你！！！！！”

　　我吐了。

　　就在剛才車猛一轉的當口我的頭一下子撞在了車背上，這一下撞得我再也憋不住了，只是那麼一張，胃裡憋了幾個小時那團厚厚的東西幾乎是同時迫不及待從我嚨裡直倒了出來。

　　一片綠綠黃黃，一片酸氣沖天……

　　我在這一堆酸氣沖天的東西當中充滿歉意地對著看，用我那雙被嘔吐折磨得淚眼婆娑的眼睛。

　　在離家還有半條街的地方，林絹放我下車然後離開了。

　　其實這是我自己要求的。

　　雖然很人很虛，但我實在是沒辦法繼續憋在車廂那風都吹不散的味道裡頭了。離開時留意了下林絹的臉，雖然照顧到我的緒掩飾過了，但表依舊很難看，有種哭無淚的可憐。天知道有多寶貝這輛車，從買回來那天“寶貝”這詞就不專屬於家那個小人了，人是寶貝親親，車是親親寶貝。

　　而我把的親親寶貝弄了一只臭鼬……

　　看著一臉鬱悶地開著車悶聲離開，我拖著自己的包朝家的方向走去。一腳高一腳低，不過心總算是安穩了點，胃裡也不覺得有剛才那麼難了，可能是吹多了涼風的關系。

　　抬頭看看家裡那棟樓，在周圍那些層層建築間，黑的，沒有一點。想起一直都沒有聯系到狐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家，也不知道他和那只麒麟……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

　　不敢多想，因為想著頭就開始暈了起來，我只能加快了步子朝家門口方向趕。

　　到家門口，不知道為啥先在窗口這兒朝裡頭張了幾眼，做賊似的。

　　還是什麼都看不出來。裡面太黑，只能看到店裡面桌子椅子都擺得很整齊，我覺得自己心定了定。手去包裡鑰匙，沒著。把包拿下來放在地上兜底翻了一遍，還是沒找著。難不是忘帶出門了？琢磨著，我朝門上拍了拍。

　　連拍三下，裡面沒有反應。我加重了力道又拍了幾下。

　　還是沒反應。

　　怎麼回事，真的沒人在？

　　想著我繞過店門口走到客廳的窗戶邊，對著裡面看了看。裡面很黑，但路燈能照的範圍還是看得比較清楚的，裡面很整潔，狐貍專用的那只杯子在茶幾上擱著，邊上攤著幾份報紙，同往常一樣，和我離開時沒有多大區別。

　　於是我著窗用力拍了兩下：“狐貍……狐貍！”

　　“汪！汪汪！！”了兩聲沒有聽見狐貍的回答，隔壁家的狗倒被我吵醒了，大著嗓門沖著天了幾嗓子，被它主人從窗口一聲呵斥，蔫了回去。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空的安靜，只有我一人的腳步和服悉悉瑣瑣的聲音在夜風裡輕響著，特別的孤單。

　　難道家裡真的沒人……

　　突然發覺自己還真的不是一般的黴，從跟林絹去吃喜酒後到現在。

　　轉對著那條空無一的馬路。鑰匙忘帶，家裡狐貍又不在，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早知道應該聽林絹的，跟回去睡一晚就好了，因為明天要帶我去醫院看我的臉。而這會兒……看樣子只有幹守在風裡等出租車了。

　　真衰……

　　不過幸好，狐貍不在，那家夥看上去也不在。他不在就好，不然，我真要認為我是撞到衰神當道了。

　　邊琢磨著，邊抱著包看著馬路，期盼著出租車快快出現好載我趕去林絹家過夜。

　　就那麼幹坐在臺階不知過了多久，子一搖一晃開始到發，遠遠一輛出租車朝這方向駛了過來。

　　一下子跳了起來。

　　抓著包正準備奔向馬路，還沒邁步，頭頂冷不丁飄來一道話音，在我耳邊輕輕回轉：“回來了？”

　　我一喜。

　　聽上去像是狐貍。抬頭循著聲音了過去，正想開口回應，及至看清楚二樓那道坐在窗臺上的影，我頭皮猛激靈一下，然後一陣冷冷地麻。

　　窗臺上坐著的那個人，穿著狐貍的襯，穿著狐貍的牛仔，連高形都幾乎和狐貍一模一樣，卻並不是狐貍。

　　斜倚著窗臺一雙長在窗下輕輕晃悠著，他看著我，手指拈著臉側一縷銀白的發。在我向他的同時眼裡暗紫的一閃而過，縱從窗臺跳下，輕輕落到我的面前。

　　然後側，微頜首，像個優雅的紳士般：“可找到駕馭麒麟的方式了麼，我的神主大人。”

　　只是——看上去像個紳士般的優雅——而已。

　　我聽見自己心裡一聲尖：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