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手室一條走廊遠的地方蜷了大半夜。
想知道那位病友的況,可是不敢過去等,因為怕看到爸爸那張蒼白的臉和難以名狀的眼神。那是種想揪著我暴揍一頓,但又被種種因素束縛而用力忍起來的僵。所以我只能在這個家人看不到的地方坐著,小心留意著那邊傳來的每一點靜。直到早班阿姨拎著水桶開始刷地了,我才在昏昏然睡去。迷迷糊糊似乎聽到一些腳步聲在我周圍一陣接一陣地響起,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被一道雪白的猛地刺醒。
睜開眼就看到周圍呼拉拉圍著一大摞子人,手裡長長短短各式各樣的“炮筒”對我一個勁猛亮閃燈,一只只圍著各標志的話筒爭先恐後塞到我面前,就差沒塞進我裡。
我當時就呆住了,這麼一大群圍著我不停說著話,摁著照相機快門的人,他們是記者。
“請問寶珠小姐,對於新東集團董事長給你留下的這筆產,你有什麼想法。”
“聽說你們以前從沒見過面。”
“能說說他把所有產都留給你一個人的原因是什麼嗎。”
“寶珠小姐,聽說你昨天刺傷了你的病友,是不是能談談這件事。”
“寶珠小姐,問個比較直接的問題,請問你和林韓森董事長是什麼關系,外界說你是他失散很久的兒,是這樣嗎。”
“寶珠小姐……”
“寶珠小姐……”
一個又一個問題,我腦子一團糊塗……
直到半個小時後被醫生和護士強制送回病房,從他們的口中,我才多明白了一些這個突發事件的來龍去脈。
就在昨天我失手刺傷那個病友不久,電視臺播報了這麼一條新聞——坐擁新東集團這個價值三十億元企業的大商人林韓森,在當天上午十點二十分的時候因病在家去世。去世後其律師公布了他的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他所擁有的將近三十五億總資產裡,除了捐獻給慈善機構的2.5億,其餘資產全部留給一個做寶珠的孩。他唯一的兒子在這個囑裡分文未得,僅被保留一家由他兒子自己斥資組建,新東集團但僅在其中占了10%份的件公司。
那個做寶珠的孩就是我。
在我坐在醫院冰冷的凳子上等著那病友手消息的時候,我所有的資料已經被那些嗅覺敏銳的記者挖了個底朝天,差不多就在那孩手結束被從病房裡推出來的同時,那些記者已經趕到醫院,又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到了我的邊。
一個憑空得到三十億資產的平民。
一個剛剛失手刺了病友一刀的憑空得到三十億資產的平民。
這是個搶新聞的年代。
而這一切對我來說又意味著什麼。
病友沒事了,我心裡頭那塊大石頭落下了,可這憑空而來的三十億砸得我已經沒有任何真實的覺了。
第一次被錢砸到,是十五萬獎金,那個數目刺激得我腎上腺素集聚分泌。那一次是絕對的興,興得差點沒有上竄下跳,也因著那陣子接連的黴運,我幾乎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會到喜極而泣的覺。而第二次被錢砸到,那個砸了我的數字一下子跳到了五十萬。可是我的店被燒了,於是面對那個數字,我當時腦子裡只有一片空白。
誰想到短短不多久,我再一次被錢砸中,這一次,數字直接□□到三十億。
即使是天塌下來都比這消息真實的事實。
而我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詞來形容聽到這個數字後的覺。三後面那一串零就夠我數上老半天,這麼一大筆對我來說簡直天文數字般的財富,被一個聽都沒聽說過的人死前一句話,就那麼莫名其妙到了我的手裡。
而當時我唯一的反應是——這是真的嗎?這會在我未來的日子裡給我帶來些什麼?
太大的幸運,有時候你覺不到那是種幸運,取而代之的是種惶恐,一種不知所措的惶恐。
我到惶恐,一種從後腦勺直到脊椎骨森冷冷一陣的覺,在乍然得到這條炸新聞般消息的瞬間。而我很快也就知道,在那瞬間我所覺到的惶恐,不是沒有原因的。
就在隔天早上,我在晨報上看到了關於我的那條新聞。足足占了報紙半個版面一條新聞,上頭那條巨大的標題看得幾乎讓我吐:億萬財富繼承者寶珠,刀捅同院小病友。
我當時腦子騰的一下就熱了。
我靠!這什麼事?!這就是我昨天對那些看上去熱無比、對我表現出無比同和關心的記者們所說的東西嗎??整個兒都徹底變了個質了!
不過細看容,卻倒也屬實。把我如何不小心失手用刀傷著了那個孩子的事都寫明白了,而那點容幾乎就是一筆就帶過的東西,偏被扣上這麼個讓人悚然的標題,並且這名不符實的東西所占的篇幅,是比容大上三分之一。
一時間我的病房快園了。雖然門被鎖著,外頭被護工門攔著,仍有不的人影在我門外晃,有看熱鬧的,也有想搶點新聞或者照片的記者。臺外就更別談了,我不得不換了張床,以防止有人會砸破了窗從外頭闖進來。
,這是當時唯一充斥在我腦子裡的覺。
很快除了那些記者和看熱鬧的,又一批不速之客來到了我的病房,而這些人是不得不放進來的,他們是那個莫名送了我這偌大一筆財富的男人的律師團、理財人、顧問,以及新東集團各高層。
清一的西裝革履,清一咄咄人的表。有那麼一瞬我幾乎以為他們是過來強迫我拒絕那條囑的,而事實上,他們只是在用最快的手續辦妥了產轉手續之後,又用更快的速度為我指定了我的律師,經濟人,理財人,顧問,還有很多很多我說不上名來的等等人。
他們就像安排著自己家小孩似的安排著我的一切。
這是種相當奇怪的覺。他們為什麼要自作主張地安排我的事?他們有什麼權利來自作主張地安排我的事??沒有,可問題就在這裡,明知道他們無權對我進行任何的幹涉,偏偏在他們這樣自作主張的行為中,我始終找不出一點抗拒的力量。甚至連請他們出去的勇氣都沒有,在看著他們自顧著流,然後時不時做出一些與我有關,但完全漠視我同意與否的決定的時候。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明明那囑裡的繼承人是我,而這些人依照囑的安排,應該說都了我的雇員,可他們的打扮他們的談吐,是讓我有種強烈的被制。好象突然間我就多了一群管理者了,而我在這些管理者高貴的儀表和份前卑微地抬不起頭。
就在我雲裡霧裡地隨著他們木偶般擺布的當口,醫生來了,帶著種凝重的表。
和那些人耳語一陣請他們從這裡離開,他關上病房的門,然後轉過,從口袋裡出一張紙,打開,送到我的面前:“按理,我們不應該第一時間對你說,可是我們在你這邊找不到一個至親的人,所以,還是知會你一聲吧,不過你聽了以後也不要太有緒,很多人都到過你這樣的況,但最後結果是沒事,所以你也不需要太放在心上。”
聽著他這一番話,我不知道當時自己臉上的表是什麼樣的,但我知道自己的角一定很僵,在看清楚他手裡那張紙頭的時候。
那是已經快被我忘記得一幹二淨的我的樣報告。從驗完後,一次又一次地問他們這張報告出來了沒有,而他們始終回答,沒那麼快。還沒有。
而這會兒它突然出現了,在醫生的手中,他的話和臉上的表讓我的心髒猛地一激靈。
“寶珠,”手指不由自主變得冰冷,我盯著他手裡這張紙,然後聽見他繼續道:“你的樣報告出來了,我想你還需要在醫院繼續逗留更多一段時間。”
談完話,一聲不吭看著醫生從我病房離開,之後直到夜幕降臨,沒再有人進來過。
事實上我也不確定那段時間到底有沒有人來過,因為整段時間腦子始終在一種真空的狀態,空白得聽不到一點聲音,也看不見除了眼前那一大片牆壁之外其它任何東西的存在。
我甚至無法用語言去形容自己當時的心,那種極度惡劣的覺,那種讓渾冷得直發惡心的覺。
醫生說樣報告其實在我驗完的第三天就出來了,之所以直到現在才正式拿來給我,因為當時在我裡發現的問題,對於我對於醫院本,都是相當嚴重的。為慎重起見他們又做了幾次更細致的化驗,直到確鑿它的準確,才拿來當面告訴我這個消息。
他說我黏度偏高,進一步檢測得出來的結果,無論紅細胞積,全高切粘度,纖維蛋白原定,還是沉,都高出正常人比例很多。
換言之,我得了癌癥。
被三十億砸到頭不到一天,我被醫院宣判了死刑。一個恐怕是我這輩子所能撞上的最大的財運,一個,是我這輩子所能承的最大的厄運。
冰火兩重天,有沒有誰的經曆能比我更近這種覺?
這種覺一直持續到當天晚上。
當天晚上我睡得很早,關燈的時候門外還在排隊打飯。很熱鬧的聲音,說說笑笑,都是平時聽得耳的東西。
“最近臉好看多了。”
“什麼時候拆線啊,還有沒幾天要出院了吧。”
“今天胃口不錯。”
“1723,腳還疼不疼?”
“哎呀,到底是小姑娘,恢複得真快啊……”
一句又一句,隔著門清晰地傳進來,那些平時也經常加的談話,這會兒聽上去兩個世界似的陌生和遙遠。我捂在被子裡,手和腳都蜷著,可還是覺得一個勁的發冷。於是把頭悶在被子裡,想不去聽那些聲音,想不去因為那些聲音而響起自己上所發生的事,想快點睡著,然後第二天睜開眼,發覺這一切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場夢,什麼店燒了,什麼三十億,什麼全高切粘度過高,什麼癌變……
可越是這麼想,越是睡不著覺。
那滋味火燒火燎似的難。
隨著外面聲音逐漸散去,四周再次被醫院特有的寂靜所覆蓋。
上的冷卻並沒有因此而減輕,反而更重了些,冷得腳底心發疼。於是心裡頭那難以名狀的惡劣更強了,隨著那冷一點一點著我的心髒,而醫生那些話車似的在我腦子裡不停旋轉著,無論我怎麼抗拒,一遍又一遍強迫我回憶著它,咀嚼著它,吞噬著它,又轉化一種更加淩厲的冷,毫不客氣地穿我上厚厚的被子,一次又一次在我心髒和四肢間劃過。
突然覺得一陣無法忍的窒息。
忍不住從被子裡探出頭在外面深吸一口氣,下意識抬眼朝邊上看了一眼,就看到見邊上那張床有道影橫躺著。
瘦瘦長長的,散散長長的頭發。
意識到我的目,側頭轉向我,那雙眼在夜裡幾乎模糊一團,黑漆漆,只有兩道深深的眶在眼窩裡凹陷著,一眼不見底的深。
一時間的心跳加快,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我擼了擼肩膀上的被子閉上眼。
這個幾乎每晚熄燈都能看到的影,我已經見慣不怪。
又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臉有點冷。
不知道哪裡來的冷風一吹在我的臉上,很細,但冰得讓鼻子尖微微發麻。我忍不住再次睜開眼。
然後到自己心髒收了一下。
頭頂一雙眼睛漆黑一團在我正上方,在我盯著看的同時目不轉睛看著我,微微蠕,像是在說什麼,可我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我想是不是自己又厴住了。試著了下肩膀,很快發覺不聽使喚,想發出點聲音,可是剛張開,突然覺到自己嚨口冰冷冷一涼,然後一。
這覺和中了十五萬後的第二天早上做的那場夢覺很像,可這會兒似乎更真實一些,因為我可以聽到我呼吸的聲音,還有隔壁病房低低的說笑聲。我再次嘗試了手指,但手指的像是被凝固了,只覺脖子上那種冰冷的覺越來越,我開始用力掙紮起來,極力地試圖通過嚨發出點聲音,可除了劇烈的息聲,什麼都發不出來。
頭頂那影慢慢升高了,在我用力掙紮的時候那張蒼白的臉整個兒朝下俯著,靜靜對著我的臉,懸在床頭,兩只手垂在我臉兩邊,一不看著我。
就在這時我到腳下冰冷冷乎乎的好象有什麼東西在。
用盡所有的力氣讓自己的頭稍微抬起一點,我匆匆朝腳板前看了一眼,就看到腳跟的被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面鑽著,隨著那種糙覺的遊移一上一下起伏,慢慢一團漆黑的東西從我兩只腳中間鑽了出來,而我的神經在那一瞬間猛地崩裂。
那是顆頭顱,從被子裡滾落出來的同時在我腳跟前打了個轉,一骨碌轉向我,是一張不知被什麼東西用力碾過後殘缺了一半的臉。另半張臉以一種奇怪的樣子朝那塊被碾的部分凹陷著,靠近鼻梁部分一只眼球直愣愣對著我的方向,一不,就像我頭頂那雙和夜模糊一團的眼睛。
我條件反地一蹬腳。
很用力,把我蓋在上的被子都給蹬開了,一冷風瞬間包住了我的子。冷得一個激靈,再朝下看,那顆頭顱不見了,我剛想趁勢手去拉脖子上纏繞著的那樣東西,冷不防一只手從床邊直拍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然後是兩只,三只,四只……
越來越多的手,我看得一時忘了自己所的境地。
等我從這一剎那的僵直中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的已經被無數只蒼白的手制住了,那些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手,一只只橫在我的床上,手腕以上部分一片空,什麼都沒有。
脖子被勒得不過起來,而這當口,我的腦子裡一團麻。
以前也不是沒被鬼過床,但沒有一次像今晚這樣的,這已經不是神上的襲擊了,這些從這醫院地下一層而來的東西,以往只是遠遠安靜地在某個角落,或者更近一些的地方一不地朝我看,今天直接近我的了!這是怎麼回事?!姥姥給我的珠子對此怎麼會沒有一點點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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