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邊響起嘩嘩的水聲,一度我以為是狐貍在掏米做飯,睜開眼看到頭頂陌生的天花板才重新意識到自己的境,可是水聲並沒有因此而消失,像我夢裡那些怎麼吃都吃不飽的蹄膀那樣,它還在繼續著,就在廚房裡。
我抹了抹口水站起來朝那裡走了過去。可是進了廚房並沒看到任何人,水龍頭不知道被誰開得很大,嘩嘩的水幾乎要從池子裡漫出來了,我趕過去把龍頭擰上,然後打開了排水閥。廚房一下子靜了下來,我聽見自己胃裡輕輕一陣咕噥。似乎那幾步路重新喚起了胃的本能反應,我打開冰箱拿出盒牛倒了一杯,一口氣灌進了肚子了。
冰冷的牛很快讓胃再次於一種麻痹而飽漲的狀態,這催促我必須為自己找到一點真正意義上的食,那種冰的快把我的胃凍穿了,可是挨個把那幾個已經翻過一次的屜和櫥櫃再次找了個遍,我依舊什麼都沒找到,只能徹底死心。這地方顯然只是個困著不想讓我出去的牢籠,而不是為了讓我安心被困在裡面而設的賓館。
忽然腳底被什麼東西輕輕絆了一下。
低頭到方潔的那只大花貓在我腳下徘徊著,甩著那條松鼠般的大尾,它頭仰得高高的似乎是在看著我,事實上更多的是看我手裡那只牛碗,我蹲下剛把碗送到它的面前,它頭一低就開始了,從嚨裡發出那種滿足的呼嚕聲。
我以為它或多或對我有了點親近,正想手想去順順它脖子上的,卻被它很敏地躲開了,但並沒有停下舌頭的作,它一邊牛一邊瞥著我的舉,那樣子活像在看一個十足的草包。
這時一個人從廚房外走了進來。
是方潔。
上穿著那件我原先見過的白睡,看上去像只行蹤飄忽的鬼。一路進來,有點心不在焉地從冰箱拿出盒牛,倒了點在手裡往自己那雙有點浮腫的眼睛上抹,抹著抹著,突然又用力掉了,拿起盒子對著大口喝了起來。
一口一口用力地吞咽,好象了很多天。我被這作重新勾起了食。剛跟著咽了幾口唾沫,卻看到突然頭一低哇的聲把裡的牛都噴了出來,隨即急急奔到水池邊一陣嘔,那嘔吐聲和迅速充斥在空氣裡那種酸酪似的味道迅速把我的食又打了回去。
我不得不按住胃去制它反的,這時方潔的嘔吐停止了,擰開水龍頭用力沖著自己的臉,還有,然後再滿臉嚴肅地看著那些傾斜而下的水沖開池子裡嘔吐的殘留。片刻離開水池走出了廚房,而龍頭裡的水還在繼續朝下流著,我走過去把它重新擰上。回頭再看,方潔已經從外面又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張紙,的臉看上去比紙頭還白。
走到廚房那張小小的餐桌邊坐下,將紙攤開放了上去。似乎要寫什麼,
幾步走到邊上,雖然明知道看不見我,我還是有意識放輕了步子。
正想看看在寫些什麼,眼角瞥見那只花貓又笑了,不是我的錯覺。它肆無忌憚地竄到桌子上,跳在方潔的跟前,而方潔仿佛本沒有意識到它的存在。在那張桌子上蹦跳了好一會兒,直到我站在方潔後手朝它揮了一把,它才跳開了,跑到廚房門口回頭挑釁地看了看我。
我沒去理它,因為我剛好看到了那張紙上幾個很顯眼的黑大字:離婚協議。
方潔手裡的筆在那個簽名欄已經很長時間了,從我走到邊,到把那張協議上的字看完,協議上的簽名檔上依然什麼字都沒有填。看著那個空格發著呆,角邊全是牛和水漬。
“鈴!”就在這時桌角那只手機突然歡快地響了起來,我和都不約而同驚蟄似一個激靈。半天見抖著手指接起了手機,可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安靜地聽著。
手機裡有個人的聲音在道:“喂?喂?林默?喂?”
持續了一小會兒,聲音停了,對方掛斷了手機。而把手機放到一邊終於在那張紙上簽了兩個字:方潔。
的字真好看,和人一樣致好看。小心把字吹幹後疊了起來,站起走出廚房,步子輕得像只幽靈。我跟著一路走進客廳,看把那份協議在了沙發的茶幾上。片刻又出來展開,再把它了回去。不到一會兒又出來疊好,然後再回去……這麼反複幾次,最終也倦了,把那份已經變得有些皺的協議一團朝地上一丟,轉上了樓。
我一直等的腳步聲消失在二樓某個房間,才走到剛才待的地方坐了下來,剛才坐的地方似乎還殘留著的溫。面前就擺著那份離婚協議,它沒有消失,像真的般存在著,可是我不敢去它,生怕一它就會消失,或者把我卷到什麼更加難以逃的空間。我只能靠在沙發上看著它,在牆上那只永遠指著下午四點的鐘輕快的滴答聲裡,用口水平複著胃裡開始燒灼起來的混。
聽見雨聲,一度我以為這房子恢複正常了,從沙發上驚跳起來才發現那不過是我的夢。
我居然在和客廳死一般的沉寂裡又一次睡著了,這次不知睡了有多久。
抬頭聞見空氣裡一淡淡香煙的味道,我看到方潔在我邊上坐著,懷裡抱著的貓。不遠的地方站著林默,他看上去像剛從外面回來,筆妥帖的西裝,打理得整齊幹淨的頭發。他在一口口吸著煙,頻率很快,一邊低頭看著他妻子在貓背上一下一下擼著。
兩人誰都沒說話,空氣安靜得像座墳墓。
我小心坐直了,一邊打量著他們,不知道這座房子接著又想讓我看到些什麼。
“你我回來就是為了這個。”片刻聽見林默開口。吸完了最後一口煙,他低頭把煙頭掐滅。
方潔沒有回答。我發覺的肩膀在微微抖,像是在哭,可是臉上一滴眼淚都沒有。
“你知道我有多忙嗎,小潔。”林默又道,口氣有點微微的不滿。
方潔的頭垂得更低,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把貓捧到自己口前。
“傑傑死了……”半晌低聲道,子一搖一搖,好象在哄著孩子睡覺:“林默,傑傑死了……”
林默臉沉了沉,以他所認為的別人覺不出的作。
很顯然他妻子懷裡抱的是只死貓這讓他到很驚訝。然後驚訝變了一種微慍:“死了為什麼不丟掉,多髒,你知道你很敏嗎,對那些髒東西。”
說著話手過去拿那只貓,方潔電般朝後一退:“這是傑傑!它是我的傑傑!”
“好了,我知道,我們埋了它好嗎,小潔。”林默的聲音放了,像在安一個了驚的孩子。但安並不起作用,方潔很快逃開了他的手站起走到一邊:“我不要你它。”
“好的,我不。”林默朝攤了攤手,作優雅而溫。
方潔突然哭了:“林默,我們離婚吧……”
這話讓我和林默都吃了一驚。
林默的臉立刻變得有點難看,幾步走到邊,他看著:“你在說什麼鬼話。”
“我想離婚了……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方潔的聲音細細的,可是很堅決。
“你到底怎麼了?在想什麼?”口而出一聲喝斥,我以為林默要發怒了,而盡管眼裡一閃而過一種焦躁的憤怒,他還是迅速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緒。手抱住痛哭失聲的方潔,他放低了話音親了親的額頭:“只不過一只貓死了,我再給你買一只,好麼,別鬧了,我真的很累,不要再說這種傻話了好麼小潔。”
方潔把他推開:“我知道你不想我,你嫌我髒。”
“說什麼傻話。”
“何必再裝下去,林默,你這樣子讓我覺得難。你能不能對我坦白點?坦白點對我說,方潔,我不能再你了,我無法忍自己的人和別的男人□□,就像你日記裡寫的那樣。”
“你看過我日記了?”
“是。”
“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林默,在你這麼對我後整整半年,你為什麼還要問我為什麼?”
這話一出口,換來林默一陣久久的沉默,他似乎無言以對,面對他妻子的責問。於是只是嘗試著去穩定他妻子激得抖個不停的,而方潔並不理會他的努力。似乎有一種無法控制的沖讓繼續著的話,一直以來不多話的,這會兒有種歇斯底裡般的喋喋不休:“半年前,半年前那件事是你一輩子也忘記不掉的是嗎林默。我曾試圖讓你忘記,我以為我能讓你忘記,你當時也是這麼說的。可是我做不到,半年了,你嫌棄我的就像嫌棄一堆躺在你邊的垃圾。既然這樣我們不如幹脆離婚吧,林默……我不了天天和你睡在一起卻只能看著你和別的人□□了!!”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尖著喊出來的,我從沒見過方潔這種神,就像只被到走投無路卻死不瞑目般掙紮著的野。
而林默靜靜著的眼神卻讓我看不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那眼神很複雜。他不停地抱住,然後再被一次又一次地掙紮開。最後一次努力終於將功控制在了他的懷裡,他看著後的牆壁,輕聲道:“你想太多了,小潔。和別的人□□,我不知道你哪來這樣的想法。”
“你以為我是瞎子嗎林默??你以為我傻嗎???”抬手一掌摑在了林默的臉上,手裡那只貓因此從懷裡滾到了地上。原本的笨拙地同地板猛一撞擊,然後梆梆滾進了茶幾下的角落裡。
停止滾一瞬間它的頭朝我方向擺了擺,我覺它好象在朝我看,可是細看它的眼睛卻是閉著的,無力地微張,出兩顆尖尖的白牙。
這樣子的它讓我沒來由一陣戰栗。
“小潔,你冷靜點,我不喜歡看你這麼瘋狂的樣子。”耳邊再次響起林默的話音,他角帶著,這讓他表看上去有點嚴厲。
“那就一輩子都不要再看吧!”
“可是我你!”
“我就用這種方式折磨我嗎?林默?半年了,半年裡你以為我一點都覺不出來你那個與生俱來的潔癖心理和你的虛榮所帶給你,帶給我,帶給我們的痛苦嗎?你忘了我是學什麼的了,林默,我是個心理醫生!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面對我時心裡在想些什麼!”
“想些什麼?你認為我心裡在想些什麼?!”第一次聽見林默怒吼的聲音,他的臉因著方潔的話而漲得通紅:“你以為你知道些什麼!!”
“我當然知道!”方潔一把推開了他,甚至不顧自己的頭在牆上撞出砰的聲悶響:“是不是要我都說出來呢林默,說說你和那個人一下午可以達到幾次□□?!”
“你……”林默一下子失聲了,臉由剛才的赤紅變得一片鐵青。半晌從牙裡出兩個字:“你在……”
“是的我在,可我真的很後悔那天沒出門繼續當我半年裡日複一日的傻子!”說完話掉頭就沖上了樓,林默抬頭看著的影,抿得死。
直到樓上房門乒的聲重重關上,他幾步追了上去:“這代表什麼!你也曾經這樣過不是嗎!我們誰也不欠誰!”
“方潔!開門!你給我把門打開!”
“你給我聽著我是絕對不會離婚的!我沒有做錯什麼!我的心從來沒背叛過你!”
“我不會離婚的!!”
“我絕對不會和你離婚!!”
之後樓上再沒有傳出過任何聲音,在林默最後那句話音消失之後。
我站在樓梯口朝上張,但什麼也看不見。那段距離就像一道無法越的障礙,很短,可是我提不起勇氣跑上去看。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看著我,就在我後,我回頭朝那方向看了一眼。
發覺那扇原本被我關掉了的房間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了,開了掌大一道口,裡面漆黑一團,可是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裡面對我盯著看。
你到底是什麼?我心裡暗道。
幾步走過去一把推開房門,撲面而來一冰冷的空氣,帶著很久沒人睡過的淡淡的黴味。裡面什麼人也沒有,包括那只總是神出鬼沒的貓。想起它我迅速回頭朝廳裡看了一眼,那只梆梆躺在茶幾下的死貓不見了,和我預想的一樣。
關上門回到客廳,時間仿佛又了一團無法挪的固。我不知道從最初到現在,我在這地方到底待了有多久。從的程度來看不會超過兩天,我知道超過兩天意味著什麼,那會讓任何東西對我來說都失去了它們的吸引力,除了食。
於是再次走進廚房給自己倒了杯牛,用微波爐加熱喝了下去。這次覺好了點兒,熱牛讓胃暖和了起來,一種暖暖的微飽,而我不敢喝得更多,就是這麼點的食,它在冰箱裡的數量不過只有三盒,我不知道自己需要靠它們在這裡維持多久,沒有任何逃出去的希之前,我得盡可能的節約。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客廳裡有人了一聲:“林默,林默,在嗎。”
小貓一樣細細的,是個人的聲音。
我得說我幾乎激得差點暈過去,那個陌生的人的聲音……我以為通向外界的那扇門被這個無意闖者給打破了,趕風似的一陣沖出廚房,迎面正上下樓的林默,那一瞬我以為自己差點要撞到他。
而他只是著從我邊上走了過去,徑自走向客廳中間那個人。
這之後不到一秒我已經奔到了大門邊,強著激得快跳出嚨的心髒用力把門一開,隨即那顆心髒跌進了穀底。因為眼前那間悉的客廳。我能清晰地聞到剛才熱牛時那噴香的牛味從對面這間客廳的廚房裡飄了出來,沮喪地把門關上,我這才把注意力轉向那個突兀出現在林默家客廳裡的陌生人。
也是這房子要給我看的東西裡的一部分,這個年輕的人。
或者該稱作孩,因為實在是年輕。年輕得在林默邊上就像個不醞世事的小妹妹,以至那張原本普通的臉因著這份年輕而迷人起來。任何屬於青春的總是的,這是姥姥經常看著我說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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