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蘭先是一愣，隨即展大喜，連聲賀喜。

說起這個，王氏高興的眉飛舞：“早就有喜訊了，就是日子短，還不敢聲張，如今胎坐穩了，便回來家裡人瞧瞧。說起來，也是老太太委實看了些，纔剛得了信，就遣了兩個得用的媽媽過去，仔細看著如蘭，小心吃用歇息。”

王氏這人就是這點討厭，明明是祖輩心疼兒，見好就收便是，卻楞要裝13，此刻正扭著子嗔怪盛老太太，道：“母親也是！知道您疼如兒，可這般作爲，親家太太怕是要不高興的，我前幾日去文家，瞧著臉不好看！”

海氏有些爲難，明蘭很習慣低下頭，當做沒聽見：老太太雖信佛，卻並不吃素，王氏以前不是沒有zhuangbibility，不過下場基本是遭雷劈。

果然，老太太淡淡的目瞟過兒媳得意的面容，端茶淺呷，嘆道：“我以前也是爲著面子，不大手這些事，可如今想起華蘭那孩子，我只想著，閨子康健纔是第一要的，便是對親家有些失禮，也顧不得了。如丫頭的子還不如華兒呢，若在文家有個拌爭執的，不是傷了和氣，就是傷了子，還不如把這惡人我來做！”

想起華蘭那病弱的模樣，王氏眼眶一溼，低頭不語，其實文家老太太也不是個善茬，不過是盛家底氣足，兒子又一心向著如蘭，件件都沒的拼，這才消停的。

老太太放下茶碗，語重心長的對著兒媳道：“你也是有兒孫福的，如今華蘭有了兩個哥兒傍，好歹能緩口氣了，旁的幾個丫頭不說，如蘭是你一手帶大的，我年紀大了，有看顧不著的地方，你平日多提點著些纔是！”

“到底是人家的媳婦了，不要一天到晚往孃家跑，說出去還道我們盛家跋扈；待夫婿要謙恭，千萬不能擺出施了恩惠的臉，除非以後不想過日子了！待婆母妯娌更要和氣溫厚，該忍就得忍！別一點小事就跟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哪家媳婦不是這麼過來的，只是鑲金嵌玉的不？我看五姑爺不是個涼薄的，若如蘭不越了分，便是以後發達了，姑爺也會好好待的。”盛老太太的口氣也不是特別嚴厲，卻都中了要害，明指暗指的，一句一句的，跟了王氏的肺腔子一般，一口氣卡在嚨裡，半句話也回不出來。

“母親說的是，兒媳都記下了，回頭就跟如兒好好說說。”王氏僵著脖子，半天才憋出這麼句話來。

海氏低下頭，學著明蘭的樣子，一臉肅穆認真的數著茶碗裡的茶葉，。

老太太瞧王氏面如土，覺著有七八分暢快了，又話鋒一轉：“倘若咱們禮數上有了過錯，便有天大的理也要減三分！而若如蘭把禮數做足了，那親家再有什麼不當的，盛家也不是好拿的！”說著說著，心頭也有幾分氣了，心的大孫罪何嘗不心疼，但那好歹算是高嫁的，這若低嫁的也要委曲求全，盛家便笑話了。

所謂親家，自是平最好，又不是騙婚欺婚，沒有誰非得忍氣吞聲纔是。

明蘭數到第三遍茶葉時，便出來岔開話題，朝海氏道：“嫂子打算什麼時候給慧姐兒辦滿月？我這拉著脖子已等了好久了。”

海氏心明眼亮，立刻微笑道：“因生姐兒時，我懷相不好，娘恤我，便決定海氏辦雙滿月了，這樣不論見親朋，還是吃酒，我和慧兒也都有勁兒些。”

王氏點點頭，滿意的看了自家兒媳一眼，轉頭對明蘭道：“正是這個理兒。到了那時，你大姐姐也出了月子，如兒也坐穩了胎，我們也好一家人聚聚。”

明蘭看了看上首端坐的老太太，只見不神的撥弄盤子裡的橘幹，角似有一抹輕諷，明蘭強忍著笑，對著王氏道：“到底是太太，見識多，想的也周到，我們做小輩的且得多學學呢。”一雙秀目著王氏，語意懇切，表真誠，這套功夫明蘭是慣做了的，哪怕王氏說的再離譜，也能眼都不眨一下的表示百分之百贊。

王氏輕掩朱脣，爲了顯得自己也很謙虛，便轉過一個話題：“說到你大姐姐，前幾日我去瞧，人瘦雖瘦，神卻不錯。”

“這可好了，上回洗三時瞧大姐姐，我只覺著那裳穿在上晃盪呢。”明蘭憂心忡忡，也不知那‘妙計’管不管用。

王氏難抑得意，喜道：“哈！現下袁夫人自顧不暇，你大姐姐如今日子好過多了，還叨唸著說想你呢，你若沒什麼事，得空去瞧瞧罷。”

“自顧不暇？袁家怎麼了？”明蘭心裡跳了下，又興又不安。

王氏正想開口，卻不防盛老太太重重的咳嗽一聲，才醒過神來，想著在小輩面前自己不好議論別家長輩。海氏何等機巧，立刻笑著接口道：“也沒什麼，不過是前陣子忠勤伯袁伯爺迎了位新姨娘進門，袁夫人想著新人不懂規矩，不會照料伯爺日常，須得教導一二，這才忙了些許。”瞧瞧，同樣一番話，人家這說話水平，王士呀，學到老活到老哦。

明蘭好似頭回聽說的樣子，慢慢應了一聲：“欸……”哦也！

雖說往人家夫妻中間塞小妾很缺德，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那老太婆老折騰華蘭，往華蘭房裡都快塞足一支排了，如今也嚐嚐這滋味。該！明蘭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袁夫人可真賢惠呀。”明蘭眼神很純潔。

盛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看了小孫一眼，明蘭忽一陣心虛，臉上一紅，低下頭去。

全哥兒被母抱上羅漢牀後，一直捧著前紅繩串的古玉扳指玩兒，一小胖手指進去，太寬，兩進去，還是太寬，最後他一小拳頭，四手指往裡一送，嗚哇，小手掌卡在扳指裡了！古玉溫潤，倒也不怎麼疼，全哥兒連連甩小胳膊，甩又甩不掉，掰也掰不下來，便舉著小拳頭往老太太懷裡鑽，要求解圍。

盛老太太只好哄著幫他把扳指褪下來，這時外頭丫鬟高聲傳報：“老爺和三爺來了。”

廳堂中眷，除了老太太以外，俱是齊齊站起，斂衽行禮，盛紘和長楓一前一後進屋來了，這時全哥兒趴著老太太的肩頭依依哦哦的，張開短短的胳膊，衝著盛紘歡喜的了起來。

中年發福的盛老爹一見了小孫子，心頭立刻了一般，給老太太行禮請安後，笑著手抱過全哥兒，坐到羅漢牀的旁座上，把小仔放在膝頭逗弄起來。

“除，父！”小仔口齒不清，很練的去抓祖父的鬍鬚。

“嗯！我的乖寶貝！”盛紘眉開眼笑，由著小孫子來抓鬍鬚。

老太太手上猶自著那枚扳指，見這祖孫倆這幅八百年沒見的親熱模樣，又好氣又好笑，笑罵道：“這小沒良心的！”

盛紘摟著全哥兒，呵呵的一陣笑，全哥兒撲在他脖子上，用口水親滿了他半張老臉，王氏笑道：“都說隔輩兒親，果是千真萬確的。”

到底小輩們都在，盛紘也不好和小孫子太樂呵了，逗了會兒，便把全哥兒還給旁的母，老太太對海氏道：“這不消停的，不去外頭蹦躂兩圈不肯停當，今兒日頭好，你領他出去再玩會兒罷。”

海氏的應了聲，一旁在母懷裡的小胖墩機靈的很，好似聽懂了這話，母剛一彎腰，他就雙一蹬，穩穩當當的落在地上，歡快的蹦蹦跳跳出去了，後頭趕忙跟上三五個丫鬟婆子，追著出去了。

海氏頗有幾分不安，急急福了福：“這孩子，忒沒規矩了……”

“不妨事的！”盛紘含笑著小孫子出去的門口，連連搖手，“男孩子小時還是皮實點兒好，將來不計十年寒窗還是行伍習藝，都靠一副康健的子骨。”

“正是。”老太太心裡喜歡，裡卻故意道，“板壯壯的，將來他老子要打他板子，咱們也不用揪心了！別跟他六姑母似的沒用，一頓手掌板子也挨不住！”

“祖母！”明蘭大窘，嗔道，“您，您，就那麼一次，您還……？！”

滿屋大笑間，海氏福禮退了出去，衆人依著輩分重新落座；盛紘和王氏分列羅漢牀兩側，明蘭和長楓對面而坐。

“六姑爺呢？”老太太笑的有些，緩了口氣後問道。

盛紘正要捋鬍子，卻只到一叢被孫子抓的鳥窩，只好改捋爲梳了：“在書房與我說了會子話，便去五軍都督府了，這兩日皇上不在宮裡，早朝是免了，可差事也不老。”

明蘭看看自家老爹，儘管一早就翹了班，但他的表依舊很忠君國，明蘭很配合，立刻接口道：“兩宮太后微恙，去西山行宮療養調理，皇上隔幾日就去探，真乃至誠至孝！”

盛紘很滿意的點點頭，幾個兒中，就數明蘭最乖覺，特別懂得配合。

他是場老油子了，早上去監察院點了個卯，瞧著沒什麼事就回府了，反正皇帝不在也不會有什麼急事，這當口還忙的連軸轉的，大多是近臣重臣寵臣之流，例如剛纔匆匆離去的新任六婿。

“適才母親聊什麼呢？老遠就聽見笑聲了。”盛紘心甚好，恭敬的跟老太太湊趣。

老太太笑著指了指明蘭：“們姐妹幾個的事，華兒想明丫頭了，如兒也能走了，回頭趁著慧姐兒雙滿月擺酒，們姐妹聚聚。”

盛紘也笑著附和了幾句，忽又悵然起來，輕輕道：“說起來，墨兒嫁的更早，怎麼這會兒還沒消息？”

這話立刻把廳堂的溫度降低了些，王氏不屑的撇撇，不予理睬，一直沉默的長楓忽擡頭，面上似有幾分牽掛，老太太看了這父子倆一眼，淡淡道：“前有因，後有果，如兒的福分瞧不上，有什麼法子。”

王氏心中痛快，盛紘只能長長嘆口氣，老太太看了他一會兒，心頭一，溫言勸道：“你是個好父親，已盡足了做爹的本分，墨丫頭的路是自己要死要活，寧可累及爹孃家人也要掙來的，如今……誰也不用怪。”

明蘭低頭不語。墨蘭的事也有所耳聞，過的不算好，但也不算差，雖不如恩夫妻的甜如糖，卻也沒像悲催的迎春那樣打罵辱。

墨蘭又會做面子功夫，裡外也基本能罩住，大約屬於相敬以上，寵未滿。

庶多像雜草，能好好存活下來的庶，生命力都不會弱，連寵著長大的嫡長華蘭都忍過來了，們做庶的還能金貴到哪裡去？興許沒了林姨娘的庇護和錯誤的方針指點，墨蘭反而能掙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來呢。

想撒，任，倔強，使氣？不好意思，除非你背景的好像花崗巖，還有無條件支持你的孃家。古代子嫁人有幾個能圓滿的，理想等級也不過是互敬互重，我替你管小妾孩子，你負責養家掙錢，撐起門戶，大家搭檔著過日子唄。

大家都在掙扎著過日子，明蘭不打算去同憐憫誰。

老太太不想再糾纏這話題了，朝盛紘道：“今兒你來，可有事與我說？”

盛紘想起來意，不由得又高興起來，笑道：“母親料對了，今日，我是來說件喜事的。”他看了眼長楓，接著道，“前幾日我們不是去柳家赴宴麼，誰知幾日前柳兄忽來尋我，說有意與我家結親。”

老太太眼前一亮：“哪位姑娘？”

說起這個，盛紘更高興了：“是嫡次，恰好也行三。”

王氏張大了，明蘭也大吃一驚，老太太忙追問：“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柳兄說話素來頂真。”盛紘捋著鬍子，笑瞇瞇的看著一旁的兒子，越看越覺著玉樹臨風，風采不凡。

長楓臉紅了，不安的挪了挪子，期期艾艾的低下頭，明蘭坐在他對面，杌子又矮，側眼看去，只見他神很古怪，似是，又似不願，帶著認命般的慨。

話說這位柳銘柳大人，是數和盛紘一路從同窗，同科，同年，然後變同僚，又一直好至今的知，如今正任著正五品的大理寺左寺丞。雖品級位都不如盛紘，但卻是延州柳氏正牌嫡房子弟出，真正的世代書香宦，綿延一兩百年的世家族。

延州柳家從前朝起，族中進士舉人從沒斷過，出過兩位從一品，三位正二品，其下子弟出仕爲的更是無數，雖不曾位極人臣或封疆大吏，但也是代代簪纓。

據說擺在柳家祠堂裡有職的牌位就是打副牌九也綽綽有餘了，雖說勢力名不如海家，但到底是有基的，盛紘每每談起柳家，總是掩不住一臉豔羨，同時再唏噓兩聲。

當初盛紘曾過心思讓柳家兒子娶如蘭，可惜柳氏大家族規矩大，祖父直接給定了親。不過，這樣人家的嫡怎麼會……？明蘭不著急，把腦袋微微轉向王氏，慢慢等著。

“他們怎麼瞧的上楓哥兒？”王氏果然耐不住了，直截了當的發問，“老爺可得問仔細了，別是裡頭有什麼差錯罷？”

盛紘被當頭潑了一瓢冷水，憮然瞪了一眼，老太太也微皺眉頭：“柳家三姑娘？我怎麼約記得，似乎定親了？”

長楓頭更低了，死活不肯擡起頭來，王氏驚呼：“莫非親事黃了？”

盛紘又瞪了一眼，轉頭繼續跟老太太回話：“母親放心，我如何會在兒的親事上輕率，柳兄在您面前是執子侄禮，他的爲人您也清楚，他通盤都與我說了。柳家閨是訂了親的，是定安蔣家，就是致仕的蔣閣老的嫡幺孫。”

老太太瞇著眼睛，點點頭：“倒是門當戶對。”

盛紘看著老太太氣有些緩，喝口茶潤潤嗓子：“原本年前就要親的，可那年定安不是發時疫麼？蔣閣老之子過逝了，那位蔣公子便得替父守孝三年。”

“這是正理，如此，親事便得擱一擱了。”老太太道。

盛紘放下茶碗，嘆道：“於是兩家便約定了，待孝期一過便辦親事，誰知，就在幾月前，柳家打聽到一事……”他長長嘆了口氣，“那蔣公子，竟然，竟然孝期與丫頭茍且，竟還生下兒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