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要制定這條規矩？”

第二天清晨，衡玉在蹴鞠場里鍛煉，被趙侃堵了個正著。

趙侃堵，是因為昨天他翻看完話本后極多，索思考了很久自己到底要制定什麼新規矩。

想了整整一夜，他總算是把規矩想了出來，但有些拿不定主意，一大清早就跑出來堵衡玉，想請幫忙參謀參謀。

聽到衡玉的問話，趙侃猛地點頭，“覺怎麼樣，應該還不錯吧。”

衡玉上下打量他幾眼，勾笑道：“當然不錯。老師和神威侯知道后，一定會非常欣。”

趙侃撇，“我又不是為了讓我爹欣。”

頓了頓，他說，“不過能讓院長覺得欣，覺還不賴。”

這一段時間里，白云書院的學子們對衡玉和陸欽這兩個夫子記憶最深。

對衡玉記憶深，完全是因為大反派碾起人來豪無人。

對陸欽記憶深，是因為學子們湊在一塊兒閑談時，時常會提到陸欽以前的事跡。

才識出眾也就罷了，陸欽之前在西北邊境任職時，還臨時領兵退敵過。

這樣一位才識和人品都出眾的長者，堅定而緩慢的走在自己認可的道路上，幾乎走到了一眾年們所設想的極致，他們如何不心向往之？！

衡玉提議，“今天沒有老師的課，我看你現在也得睡不著，就過去老師的院子找他吧。老師現在應該已經起晨讀了。”

目送著趙侃離開的背影，衡玉搖頭失笑，繼續的晨練。

——

“你確定要制定這條規矩？”

聽完趙侃的話后，陸欽的第一反應和衡玉一致。

隨后，他臉上出幾分欣的笑容，“這條規矩很好，真的很好。我沒有任何異議。”

被陸欽這種和煦又驚喜的目注視著，趙侃略有幾分不自在。

他輕咳幾聲，“那我就不打擾院長休息了。”

飛快離開這個院子。

清晨，朝還極濃重。

夫子住的景致十分清幽，趙侃走在有些崎嶇不平的鵝卵石路上，心愜意。

他思考一夜后，制定的第三條規矩是——“溫良恭儉讓”。

溫和、善良、恭敬、儉樸、謙讓。

白云書院的學子若能時刻以這五種德持，何愁他日不就一番事業。

這個規矩，也算是趙侃對自己的一種要求。

一個人，做了兩種截然不同的選擇，那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走向。

話本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了他未來的兩種人生，如果他還能重蹈覆轍，那未免也太傻了一些。

所以對自己要求嚴格一些，也是好事。

一路慢悠悠走回去，中途還路過了食堂。

趙侃走進里面，給自己打了一份早餐。

想了想，給山文華這個舍友也打了一份早餐帶回去。

他回到宿舍，敲響山文華的門。

“誰啊？”山文華著眼睛，頂著一頭糟糟的頭發，穿著里走來開門。

才剛把門打開，他面前就遞過來一份早餐。

趙侃說：“上午沒課，想著你估計懶得出門，就幫你從食堂打了一份早餐。”

山文華怔怔接過早餐，直到趙侃的影都快消失在他視線中，山文華才嚇得驚呼一聲，“趙侃你怎麼變了？”

“小爺今天心好！”順手關上房門，趙侃往床邊走去，直接倒在床上補覺。

等到中午趙侃睡醒時，他制定的新規矩已經傳遍整個白云書院。

督學們看向他的目格外溫和，而一眾同窗們看向他的目就格外驚悚了。

大家都坐在食堂里用午膳，現在基本圍坐一個圈，把趙侃圍在正中間。

“你這個規矩，制定來是為了幫我們培養德行，還是為了整我們的？”

“就是，趙侃你真的變了。溫良恭儉讓這五個字從你里說出來，都變了另一番味道。”

我的天啊，趙侃他在一個多月前，還是帝都城里有名的逞兇斗狠的“小侯爺”，現在狗里怎麼開始吐出象牙來了？

趙侃一番白眼，“給我滾。”

“哎哎哎，溫良恭儉讓啊，溫和，態度必須要溫和！”

趙侃：“……”

還是一旁的甘語琢磨出些許原因，“你會得出這個悟，難道是因為看完了昨天那兩本話本？”

趙侃矜持點點頭，“算是吧，我有多悟的。”

他看向甘語，“你這兩天應該也能完第十關了吧，等你把兩本話本都看完，大概就能會到我現在的心了。”

山文華坐在他左手邊，出求知若的目，“你現在是什麼心？”

“大概是——”趙侃已經吃飽，他從長椅上站起，勾笑笑，“吃完飯了，該收拾收拾去館藏閣用功學習了。”

眾學子：“……”

大家伙目送著趙侃離開的背影，呆愣片刻，紛紛低下頭吃飯。

他們意識到一件事，趙侃這狗東西已經通完關拿到話本了，他們可還沒有呢。

不能懈怠啊！

——

下午有神威侯的選修課。

他在衙門的公務比較多，離開衙門時晚了些許。

急急忙忙趕到白云書院后，先進了鳴兵閣上課。

鳴兵閣里，零零散散坐了八個學子。

趙侃和衡玉也在其中。

神威侯前兩回來白云書院上課，都忍不住把自己的目落在趙侃上。

每一回，他都覺得自己的兒子變了。

這一回的尤為深刻。

他略有些失神，很快，神威侯把自己的思緒收斂好，開始給眾學子們講解兵法。

一個時辰后，他離開鳴兵閣去找陸欽，打算找陸欽打聽一下他兒子這段時間的表現如何。

“你爹怎麼沒來夸你？”選了同一節課的同窗撓撓頭，扭頭去問趙侃。

趙侃撇，下心底的一失，故作不在意道：“我估計他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衡玉就坐在趙侃后排，聞言點頭，“你爹是習武之人，力和耐力極好，可今日趕到鳴兵閣時，不僅遲到些許，還一直著氣，調息了片刻才緩過來。”

“我估計他是急匆匆趕來書院上課的，剛剛還沒時間聽說你的事跡。”

“哦。”趙侃冷淡道。

不過畔輕輕勾起，兩只手枕在腦后，子愜意往后一仰。

——

神威侯到陸欽院子時，陸欽正在試香。

他近來睡眠有些不好，衡玉給他送了許多有安神功效的香料后，陸欽就喜歡上了品玩香料。

并且閑暇無事，還在自己研究怎麼調制出效果更好的香料。

他剛往香爐里丟了一塊檀香，煙霧淡淡繚繞而起時，神威侯就到了。

“侯爺是過來打聽趙侃的況嗎？”陸欽扭頭看向他，并不是很意外。

神威侯行禮，“叨擾了。”

彼此以前是水火不容的政敵，現在陸欽為他兒子的院長，并且將他的獨子調教得十分好后，咳咳咳，神威侯待對方的態度是越發恭敬。

他就這麼一個獨苗苗，打又舍不得，罵又罵不聽，現在白云書院用一種溫和無聲的方式，潛移默化改造著趙侃。

神威侯和家中眷們，對陸欽都是十分激。

陸欽請他坐下，給他倒了杯茶水，簡單說起趙侃的況。

聽到趙侃是第一個完所有任務，拿到完整話本的學子后，神威侯勉強還能克制自己的喜意。

聽到趙侃制定的規矩居然是“溫良恭儉讓”后，神威侯直接坐不住了。

“這孩子，他——”

陸欽溫聲道：“神威侯沒有聽錯。”

想了想，陸欽補充，“這都是趙侃自己的選擇，書院沒有介過，也沒有引導過。”

神威侯握著茶杯的手微微發抖。

斟滿茶水的杯子在晃之下，飛濺出兩滴茶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一把從椅子上站起，兩臂疊，對著陸欽俯行一大禮。

他發自心的，滿懷激道：“多謝陸院長。”

“好一句為往圣繼絕學，白云書院遲早有一日，會在陸院長的帶領下達這般就。”

陸欽正在拎著茶壺往茶杯里倒茶，看到神威侯的舉，聽到對方的話，陸欽的手也微微抖起來。

他眼眶微熱，輕輕將茶壺放好。

當初初建白云書院，神威侯、山余等政敵來到他面前，擺出一副溫和的神，想要請他收下他們家中的紈绔兒子。

在那個時候，即使是心遼闊如陸欽，也覺得狠狠出了一口氣。

直到如今，看著神威侯在向他行禮，發自心道出謝，陸欽發現那曾經遮擋在他面前的霾，那些曾經讓他苦悶躊躇不前的詰難，全部都一點點淡去。

他眼前如撥云見日，心境越發開闊。

這世間有什麼榮譽，比敵對者發自心的稱頌激還要大的？

“侯爺不必如此多禮。”半晌，陸欽喟嘆出聲，“我乃白云書院的院長，教導這些孩子是我的責任。”

“院長氣度淵雅，行事有孔圣之風。我卻是不可不謝。”

這些激，全都是出自神威侯的本心。

神威侯想了想，說道：“不知院長可否賜字？就書寫下溫良恭儉讓這五個字。”

“可以。”

兩人走進書房去研墨寫字。

衡玉站在陸欽院子門口，已經站了有一小會兒。

是上完課后直接過來的，原本是想向老師匯報一些事，沒想到會聽到神威侯那一番話。

靜默片刻，衡玉沒有進去打擾，而是默默轉離開。

沒過多久，神威侯握著剛寫好的墨寶，心滿意足離開院子。

他打算去趙侃的宿舍尋他，好好夸獎鼓勵趙侃。

在神威侯離開后，院子再度恢復寂靜。

突然，平靜的風變得急促起來，吹得院子里的梧桐樹簌簌作響。

沒過多久，細細的雨水滴落。

陸欽站在書房門口，靜靜欣賞著這一場春夏之的雨水。

眼神溫。

——

神威侯回到府上，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夫人找過來，噼里啪啦把趙侃的事都說出來。

侯夫人聽著聽著，忍不住雙手捂著臉，低低啜泣起來，“這個孩子真的懂事了。”

深深吸了幾口氣，用手帕拭去淚水，“老爺，我們一定要好好謝謝陸大人。”

“對，明日你就備禮，到時候我們直接送去白云書院。還有，我從陸院長那里求來一副墨寶，上面寫的字就是溫良恭儉讓。你明日就寫好帖子，休沐日那天，我要請朝中同僚們來府中賞字。”

侯夫人原本正因為兒變得懂事優秀而激，聽到神威侯這句話，一時之間頗有些哭笑不得。

但也清楚神威侯心中的驕傲之，笑著應承下來。

距離休沐日還有兩天時間，神威侯卻連一天都等不及了。

激得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問他夫人，發現他夫人被鬧得睡不了，神威侯干脆翻從床上坐起來，拉著侯夫人聊天。

等到天微亮，他該起床去衙門時，神威侯異常，神抖擻起床洗漱，騎著馬前去衙門報道。

侯夫人目送他離開，忍不住拍拍自己的深舒口氣。

可算是不折騰了，得趁著現在好好補個覺。

今天衙門沒什麼要事，神威侯繞來繞去，最后決定去隔壁禮部衙門串門，拉著山余噼里啪啦說了一通；又繞到工部衙門，拉著兒子同樣在白云書院的工部左侍郎噼里啪啦說了一通……

等他說得口干舌燥，困意上頭，神威侯才總算善罷甘休，乖乖回衙門請個假，騎馬回侯府去睡覺了——

果然他還是上了年紀，才熬了一整晚這就有些遭不住了。

與此同時，白云書院。

甘語完第十關，為書院里第二個拿到完整版話本的人。

他拎著一大一小兩個木箱回自己的書房，原本想直接把木箱打開，但想了想，甘語又折出去，先將自己的手洗干凈，這才重新走回書房，打開木箱將里面的兩本話本都取出來。

兩本話本，窺見兩種人生。

一種人生，他擺份第之見，沒有再到“庶子”、“妾生的雜種”這類評價的困擾。日復一日苦讀，沒有辜負自己天賜的資質，最后一朝參加科舉，為今科探花郎，倚馬看遍帝都繁華。

在那之后，他步步高升，也曾經到政敵彈劾，但最后功拜相閣，名列青史。

另一種人生，他困于份的影里，逞兇斗狠。最后被嫡母逐出家門，依靠做小生意養活自己和家人。一世平平無奇。

看完這兩本話本后，甘語算是知道為何趙侃會心生極大的，最后定下了“溫良恭儉讓”這樣的規矩。

他把話本都小心收好，了個懶腰，打算出門去用晚膳。

結果剛走到庭院，就瞧見山文華和趙侃在拉拉扯扯。

山文華說：“趙侃，你是我異姓兄長，拜托你有空時幫我梳理一下任務可以嗎？我現在才進行到第七關，總覺自己在規定時間是完不任務了。”

趙侃無奈，“別喊這麼親熱，誰是你兄長啊。”略一停頓，“行吧，好歹是同窗，梳理任務這個忙我幫定了。”

“喂，加我一個啊，正好我也清閑了。異弟弟，你覺得怎麼樣？”甘語站在階梯上，兩手抱臂，笑著對山文華喊道。

第二十六天，又有五名學子順利完任務。

第二十七天，二十八天，二十九天……

直到最后一天，白云書院四十二名學子里，僅剩下山文華一人還差兩關沒有完。

他整個人都要哭了。

這段時間天天熬夜苦讀，還是落后同窗這麼一大截，如果不是同窗們都在幫他鼓勵他，山文華早在幾天前就撐不住了。

但他現在，距離撐不住也不遠了。

上午是陸欽的課，山文華無打采趴在桌面上，本沒心去聽課。

衡玉知道山文華力很大。用自己的指尖撥弄著窗邊吊蘭，想了想，扔了兩顆糖到山文華桌面。

沒靜。

又扔了兩顆。

還是沒靜。

換了酸梅餞扔過去。

“死人”山文華換了個姿勢，沒搭理衡玉。

噼里啪啦。

山文華的桌面突然落下一大堆東西，砸出來的靜生生把他嚇了一大跳。

只見山文華桌面上什麼都有——糖果，餞，干，果脯……

甚至還有彈珠這種小玩意。

這些東西都是書院里的同窗們扔的，一些人準頭不行，把東西都扔到了地上。

山文華盯著桌面好一會兒，突然扭頭往四周張。

接到他目的同窗們一個勁朝他眉弄眼。

穿著學子服營造出來的幾分書生氣質，都被他們的眉弄眼破壞了個十足十。

他們的靜鬧得太大，站在講臺上試圖無視掉他們的陸欽都沒法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