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除夕夜過得很平淡,但年味還是很足的。
越是遭逢過災害,質樸的百姓越發用心過著這個闔家團圓的日子。
一大清早,鎮國公府就開始忙碌起來。
鎮國公傅岑還在邊境鎮守,沒法趕回家過年,衡玉和容謙言很早就起來,開始忙活一系列事。一直到吃年夜飯時才能休息片刻。
和去年一樣,陸欽穿著平時很穿的紅錦袍。吃過年夜飯后,他把早早準備好的歲錢和禮遞給衡玉。
歲錢和禮全部放在一個紅錦囊里,衡玉一手,就猜到禮是什麼了——玉佩。
古之君子必持玉,君子無故玉不離。
“君子”,在這時候代指德行高尚之人。從先賢起,“玉”這個件就和君子聯系在一塊兒。
依照當下的風俗,長輩給晚輩送玉佩,其實是一種極大的認可與勉勵——希晚輩能時刻以君子的德行守要求自己。
衡玉問:“老師,我可以直接把錦囊拆開嗎?”
見陸欽點頭,衡玉才將錦囊解開,將里面通的暖玉取出來。
玉佩呈水滴狀,造型偏小瞧,手圓潤,是極上等的玉。玉佩之上,雕刻著“明初”二字。
而且字跡悉,如果沒有猜錯,這兩個字應該是陸欽親手雕刻上去的。
師長親自雕刻的,這枚玉佩的珍貴程度就要更上一層樓了。
“你雖是子之,但教導你時,我一直是以更加嚴苛的標準要求你的。古之君子必持玉,你既已有了字,我想著該給你送枚玉佩。”
衡玉握了握玉佩,將它輕輕掛在自己腰間,“我很喜歡這個禮,謝謝老師。”
——
白云書院的假期很快結束。
因為白云書院培養學生貴不貴多,這一次擴招學生,只是多招了從國子監過來的那二十六名學生,就沒有再招其他人了。
這二十六名學生,全部都是秀才功名在,學習進度和趙侃他們相差不多,所以這二十六人直接被并白云書院第一屆里。
新學生們才剛報道完畢,就玩起了白云書院獨有的門游戲,為了話本而努力著!
一般況下,新生和老生之間很容易鬧出一些矛盾。但彼此早在賑災時就已經是難兄難弟,后來這些人還是被趙侃他們忽悠過來的,所以彼此關系十分融洽。山文華他們還很積極的介紹著自己做門游戲的一些經驗。
趙侃旁聽好一會兒,著角打斷山文華,“今時不同往日了,你說的這些經驗,我覺得八沒有用。”
“為什麼?”山文華不解。
“因為游戲出題人是傅衡玉,在這方面設計得十分刁鉆,讓人不。再說了,齊玨他們現在是秀才,每一關的難度肯定會加深。”
趙侃口中的“齊玨”,是翰林院掌院之孫。因為齊玨的到來,白云書院又多了一名選修課夫子。
坐在一旁的甘語沉重點頭,十分認可趙侃的說辭。
事的確如趙侃所料,衡玉和督學們設計的關卡,把這些從國子監過來的新生們折騰得死去活來,原本風度翩翩氣質極好的二十來號人不堪折磨,沒過幾天就已是眼底有青黛的憔悴模樣了。
對此,趙侃他們是十分幸災樂禍的。
彼此關系不錯,也不妨礙他們幸災樂禍啊。同樣的痛苦他們當年也經歷過。
衡玉這兩年養一個不太好的習慣——就是不怎麼見得這些家伙得瑟。
“你們前幾天不是還在稱兄道弟嗎?有福同有難同當,就一塊兒斗吧。年郎鮮怒馬斗志昂揚,不斗的時是不充實的,是沒有意義的。”
打算連著趙侃他們也一塊兒折騰。
趙侃眾人:“……”
衡玉稍稍歪頭,出疑神,“你們還有什麼異議嗎?”
有啊,有天大的異議。但他們有異議又有什麼用呢?“尊師重道”四個字告訴他們,夫子說的話都得是對的。
“沒有啊,什麼異議都沒有。”
“沒有就好。從明天開始大家好好,我先走一步。”朝趙侃眾人友好笑了笑,衡玉快步離開。
的影消失在趙侃眾人的視線后,眾人相互怒視,
“以后誰再得瑟到傅衡玉面前,小爺必須把他揍上一頓。”
“對,收斂一些不好嗎?為什麼要嫌棄日子過得太舒坦呢?”
等新生們順利完學任務,拿到屬于自己的話本獎勵后,不僅是新生們松了口氣,連著一塊兒被折騰的趙侃等人也都狠狠松了口氣。
這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三月底。
府試在四月底舉行,那些還沒通過府試、祖籍又在外地的學子紛紛趕回祖籍參加府試。
這十八名學子在同一天離開帝都,他們離開時,衡玉領著白云書院其他所有學子前去送行。
“哇,這麼隆重嗎?傅小夫子,我們有些寵若驚啊。”
“哈哈哈哈哈雖然寵若驚,但必須說干得好,我去年府試沒考好,肯定是因為沒有被小夫子祝福過。”
衡玉哂笑,“所以今年我來送行了。如果你們這一次還過不了府試和院試,就直接逐出白云書院吧,免得丟了書院的臉。”
說完,衡玉正,高聲道:“所有人——”
“是!”
衡玉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朝那些要離開帝都的學子們拱手一禮,“愿你們,壯我白云書院之聲威。”
后的學子同樣拱手一禮,聲音整齊而震天,“愿你們,壯我白云書院之聲威。”
那十八名要離開帝都的學子互相對視,拱手回禮,“必不負所。”
鄭重行禮后,眾人又恢復了嘻嘻哈哈的模樣。離開的時間終于到了,十八名學子一一和衡玉擊掌,頭也不回離開。
四月底,府試舉行。
放榜后,白云書院凡是參與府試的學子都名列榜上。
待秋高颯爽的八月到來,學子們再次踏考場,一舉通過院試。
至此,白云書院六十八名學子,除衡玉一人外,全部是秀才功名加。其中年紀最小的僅是十五歲,年紀最大的也不過十八歲。
兩年半的時間,這些曾經被批為“紈绔子弟”的年們,終于徹徹底底胎換骨。著學子服迎風而立時,已是沉穩有度、氣質端正的翩翩年模樣。
——
不過開口說話時,形象就全崩了。
“累死我了,怎麼還有這麼多要背的東西。”
“傅衡玉怎麼這麼能折騰,到底是從哪里尋出來這些文章的。不僅要求我們讀,居然還要求我們就文章上的容做點評……”
學子們穿著白底袍紅鑲邊的學子服,挽起袖子,東倒西歪坐著,一邊翻看文章一邊惡狠狠吐槽。
現在是九月份,秋老虎還厲害得很。天氣悶熱,齋室是閉環境,眾人只能靠搖折扇來尋求一涼意。
衡玉給他們準備的這些文章,或是支持舊制的大臣寫的,或是支持新政的大臣寫的。
白云書院的學生經過磨礪,再加上自家世出眾,在政治理念上的眼界極高,衡玉在這個時候把這些文章拋給他們,也不擔心會拔苗助長。
就如和陸欽保證的那樣,只是把兩種彼此對立的觀點拋到學子面前,讓他們自行甄別。沒有強加自己的思想到學子上。
不過……
山余在翻閱這些學子做的點評時,出聲嘆道:“只能說不愧是白云書院教導出來的。學風自由開放,這些孩子灑慣了,他們的政治態度基本都是傾向于改革變法啊。”
是的,作業是由衡玉布置下去,但批改作業的卻是陸欽、山余和神威侯這三人。
兩年半時間,何止是這些學子們做了大的改變。山余和神威侯他們也從堅決反對新政,到逐漸理解新政,愿意用一種平和的態度去看待新政,也支持白云書院在教導學之余,摻雜上一些政治。
神威侯是武將,但批改這些作業還是綽綽有余的。他批改完趙侃的文章,搖頭道:“何止只是傾向于新政,你是沒看到我那個逆子的文章,言辭激進,把很多舊制批評來批評去。”
當然,趙侃把它看不上眼的政策都批評了,不管是新政還是舊制。
如果神威侯知道“噴子”這個詞,可能他都要用這個詞去形容他兒子了——滿口噴來噴去,這小子以后出仕,有種把這些政策都改掉啊!
聽到他們的調侃,陸欽輕笑,“反正現在學子妄議朝政并不獲罪,這些孩子能早早看出新政和舊制中存在的不足,他們以后出仕就能早早有一個努力的方向。而不是像你我一樣,在場打磨多年,才逐漸知曉自己該往何走去。”
“你啊——”山余搖頭。
陸欽總是這樣,脾氣溫和,舍不得責罵這些學生,反而為他們兜底。
“也罷也罷,誰他們還年輕呢。”
沉穩有度這四個字,是時所賦予的。
年郎就該鮮怒馬意氣風發。
三人沒再聊下去,繼續認真批改作業。
批改著,山余覺得有些干。他手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口醇香——是今年新出的極品雨前龍井,他最喜歡的茶。
再拿起一旁的桂花糕咬了一口,綿香甜,大概是照顧著他的口味,這個桂花糕比尋常的都要甜上不。
“說實話,我都有些羨慕你和杜盧他們了。”
他在閣累死累活,心得頭發花白時,陸欽和杜盧他們看上去比兩三年前還要年輕上不。沒天理,這也太沒天理了。
陸欽大笑出聲,“難道你也想學杜盧他們早早致仕?”
“還是別了。”山余擺手,閣是多文臣畢生的追求,他好不容易實現了自己的追求,還想繼續在閣之位上發發熱。“不過再往下干幾年,我的也遭不住了,那時候應該會來白云書院和你們作伴。”
神威侯朗聲而笑,“到時候加我一個。我們這些人斗了一輩子,臨到老了,反而做了鄰居,有趣,實在有趣得啊。”
這些改變,都是因為一個“白云書院”。
這所書院是個單純教書育人的地方,但好像,又不僅僅止于一所教書育人的書院。它在全很多人,也在平息很多矛盾。
這里推崇的氛圍是自由而平和。其中,好像真的可以化盡一戾氣,讓人逐漸尋回初心。
——
十月份時,鎮國公府有兩件喜事。
一是鎮守邊境多時的傅岑在邊境局勢恢復穩定后領兵回京,二是容謙言的婚事定了,方是翰林院掌院的孫,白云書院學子齊玨嫡親姐姐。
為了表示隆重,容謙言的婚事還是太后親自賜婚。
衡玉知曉此事后,特意從白云書院趕回來向容謙言道喜,“今年三月時我剛送給兄長幾支桃花,年底兄長的婚事就定了下來,此事兄長得謝我。”
被這麼一打趣,容謙言輕咳兩聲,“莫要促狹。”
衡玉又問起這門婚事是怎麼來的。
說來這門婚事也巧。殿試之后,容謙言進了翰林院,他年紀輕輕又出名門,翰林院掌院早就有意撮合他和自己孫,但因傅岑這個唯一的長輩還在邊境,翰林院掌院沒法上門和傅岑商議此事。
但前段時間,這位齊小姐扮男裝前往翰林院的書館尋書看。韓林院的書館是對員家眷開放的,齊小姐經常過來,很悉這里的布局,正巧那時容謙言在書館找書,但一直沒找到,還是在齊小姐的指點下找到的。
那件事之后兩人又有過幾次接,等傅岑回京休息上半個月,容謙言就拜托傅岑上門提親。
衡玉笑,“那看來齊小姐必然蕙質蘭心,且才貌雙全。”
容謙言失笑,“你又在打趣我了。”頓了頓,補充道,“不過的確如你所言。”
衡玉沒忍住笑了起來。
三六聘一應禮節后,時間就從元寧十七年十月,來到元寧十八年九月。
在這一年,白云書院沒什麼大的變。
學子們忙碌時努力學習,為了完任務挑燈夜讀,閑暇時湊個三五好友在書院附近游玩。
再無聊些,學子們就跑去挑釁衡玉,然后收獲來自傅小夫子的“親切問候”,一邊被折騰得鬼哭狼嚎,一邊又樂此不疲。
又一次被集罰跑。
跑完十五圈,所有學子都累得癱在地上。
山文華著氣,怒道:“這一次又是誰去惹了傅小夫子!”
齊玨著下笑道:“是我啊。上一回是你,上上回是甘語,再上上回是誰來著……總不能只允許你們幾個人犯錯吧。”
其他人大怒,“怎麼這麼賤嗖嗖的!非要上趕著找!”
趙侃搖頭,“怎麼能說這是上趕著找呢?你們難道沒覺得樂在其中嗎?跑步的時候,明明大家打鬧得很開心。”
“原來如此啊。”有人幽幽在他們耳邊道,“我看大家跑步也累了,不如以后換個懲罰方式吧。你們的字還是丑了些,以后再惹我一次,罰練十本字帖。永無上限。”
十本字帖已經很喪心病狂了,還要永無上限。
一群人僵著脖子艱難回頭,瞧見正笑坐在欄桿上盯著他們的衡玉時,腦門立馬滲出冷汗來。
完了,私底下得瑟也就罷了,怎麼還被抓了個現行呢。
衡玉右手往腰間長鞭一扣,纏在腰間的長鞭被的力道往外一甩,直接砸在空氣中,發出一陣刺耳聲響,“十本字帖,好好寫。不然……你們懂的。”
沒說出口的懲罰,永遠比說出口的懲罰還要可比。
一眾學子低眉順眼,乖乖應好。
“看到大家現在這麼聽話,我很是欣。”衡玉手撐著欄桿,從上方直接一躍而下。從容落到地上,甩著長鞭叼著狗尾草就離開了。
才一離開蹴鞠場,齊玨和趙侃這兩個人就被幾十號人狠狠撲倒在地上。
“你們賤!”
“氣死小爺了,你們這兩個混賬東西!”
衡玉已經走出一段距離,還能聽到那些學子的怒吼聲,暗嘖一聲,將長鞭別好在腰間,去探陸欽的病。
前兩天陸欽挑燈夜讀,只是稍稍開了些窗,第二天就染上了風寒。
他上了年紀,即使是一場小小風寒,衡玉也不敢等閑視之。
在古代,生命有時候真的是太過脆弱了。
衡玉到的時候,管家唐宿正在廚房里熬藥。
朝著寢室方向瞧了瞧,先走去廚房找唐宿,問起陸欽今天的況。
唐宿回:“昨晚一直沒怎麼休息好,后來喝了藥才睡過去。不過睡得不太踏實。”
“沒吃早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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