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宮門外叩謝師恩的隆重場面相比，接下來的踏馬游街顯得平淡不。

自今日起，白云書院這些人就算是全部踏場，正式開啟他們的仕途。

“你是怎麼打算的？以你的年紀，如果想要出仕，可以著手做準備了。”書房里，傅岑也在和衡玉談論這個話題。

衡玉穿著素常服，給傅岑的茶杯滿上茶水，“如果我現在出仕，閣很有可能會用一個閑差事把我打發掉。”

當下的世道，子地位不高。衡玉為鎮國公世，未來的鎮國公，踏場無可指摘，即使是那些老腐儒也頂多嘀咕幾句，不可能改變這個事實。

但是，踏場又如何呢？朝堂的人很有可能只會給一個象征的閑職，不會允許以子之占據要職的。

“那你打算如何？”

“暫且不出仕，但所行之事皆是利國利民，待時機，攜如此功勞踏場，以所有人都無可指摘的方式占據高要職。”

這幾年災害頻發，朝廷財政吃，國庫空虛。可以想辦法增加朝廷賦稅，讓國庫盈起來。還有改良兵，想辦法提高作產量……

如果元寧帝需要，甚至可以幫忙料理場。

很多事，有職在反倒沒有那麼便宜行事。

……

傅岑不知道衡玉是怎麼和元寧帝通的。

反正連著進宮幾天后，又恢復了以往的散漫模樣。只是的書房突然設了嚴，每天在書房待的時間遠超以前。

隨著白云書院的名傳揚出去，有不資質出眾的學子慕名遠道而來，只為加白云書院。

兩個月的時間，白云書院招收了一批新的學生。

這段時間里，趙侃他們都授了。

以趙侃他們的背景，想在帝都謀一份好差事還是很容易的，但他們不約而同的都選擇了外任，從地方開始做起。

而且外任的縣城也不是那等富庶縣城。

這樣的差事苦是苦一些，但也意味著立功機會多。

甚至，能力手腕出眾如趙侃，他在考完武舉拿下武狀元后，自請前往危機四伏的邊城駐守。

授完沒幾天，外任的學子陸陸續續離開帝都，前去赴任。

衡玉手頭的事暫時告一段落，空去十里長亭送他們。

趙侃離開時，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出仕？”

“時！時機未到。”

“……我們會不會太慢了？”

前幾天他回了趟白云書院拜別夫子和督學們。去見杜盧時，才發現素來中氣十足的杜夫子頭發已經全白了，勉強撐著，聲音也帶著幾分虛弱。

然后他從余督學口中得知，杜盧已經沒再授課了，現在一直在安心調養。

見過杜盧，再去見陸欽和左嘉石，趙侃方才驚覺——他們還有很多時間長，但他們的夫子，可能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去見證了。

如果不能讓他們見證，這對他，對白云書院其他學子來說，都會是一種憾。

趙侃這句話問得沒頭沒尾，但衡玉能聽出他的話外音。

點頭道：“如果不想給自己留憾，那就快些長吧。你們如果太慢了，到那時候我只能另尋同盟者。”

趙侃沒再說話，他朝眾人一拱手，翻上馬離開。

及至五月份，所有外任的學子都離開了帝都。

衡玉一一送別他們后，轉頭就進了宮，獻上一份折。

“改革”的目的是什麼？

改革，是為強兵富民。

萬丈高樓平地起，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賺錢。發展一方，需要有大量的錢財作為基礎。

這份折里的容就是斂財的方法。

聚天下之財，使國庫盈。

幾個月后，“皂”、“玻璃”、“水泥”等風靡全帝都。

各地商人聞風而，不到半年的時間，這些東西開始推廣到全國各地。

這些東西售價都不貴，但原材料便宜，利潤空間極大。而且走的還是多銷路線。

因為衡玉將方子直接獻給元寧帝，所得利潤盡歸國庫，以至于戶部尚書每次到衡玉，那張老臉上滿是笑容，一口一個“小友”，好像兩人是忘年之一般。

衡玉回白云書院探陸欽和杜盧他們時，把這件事當作笑話告訴他們。

陸欽哭笑不得，想了想，點評道：“戶部尚書是個實誠人。”

杜盧哈哈一笑，“那一不拔的老狐貍要是知道你這麼夸他，也不知道該做何想。”

自半年前杜夫人先他一步無災無痛去世后，杜盧的神頭越發不好了。現在他坐在旁邊圍觀衡玉和陸欽下棋，都是一副昏昏睡的模樣。

衡玉見杜盧對這些話題興趣，又挑揀幾件朝堂趣事告訴他。

杜盧笑了一陣，輕聲嘆道：“所以啊，這些人爭！了一輩子，要我說，還沒我在白云書院這些年過得快活。”

“那是當然。我記得您說過，您當初會決定加白云書院，是因為您覺得白云書院是一場鑄給天下士人的夢，它有朝一日回為士人心中的神碑，不出十年就會如同百川朝海，令天下士人歸心。”

“是的，玉兒的記就是好。這番話我只和你說過一次，你就記了那麼多年。”杜盧了眼睛，有些疲倦。

衡玉的聲音放得很輕，“您說的話，我當然都得記住。”

他問：“我來白云書院也有七年了吧。”

“是的，正好七年整。”

“距離十年，也就還差三年罷了。”杜盧說，“我困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說完，他從石椅上站起來，站穩后，把石桌上的一沓信抱起來。

過幾天就是杜盧七十五歲壽辰，這一沓信是趙侃他們寫回來的，一共六十七封。信上的容除了向杜盧祝壽外，也將他們這大半年來所取得的一政績都寫了下來。

衡玉連忙站起來，“我扶您回去歇著吧。”

“不用啦。”杜盧擺擺手，他抓著拐杖，“也就幾步路的距離，放心，我還沒老到連幾步路都走不。你坐著和你老師好好下棋吧，今晚留下來住一晚，我好久沒和玉兒你吃過晚飯了。”

衡玉抿輕笑，“好，我到時候讓廚房多備幾道您喜歡的菜。”

目送著杜盧離開，確定他走得很穩后，衡玉才收回目，重新捻起一枚棋子。

“杜夫子胃口還好嗎？”

陸欽輕輕搖頭，“睡眠也不行，聽到一些風吹草都會清醒過來。你們有空的話，多過來陪他一下。他現在最掛念不下的，反倒是你們，擔心你們這些學生會向他年輕時一般，太過剛直。”

衡玉輕輕應了，又問：“那老師呢？”

陸欽斑白的頭發如今已盡數為華發，從初初拜師到如今，已經過去了近十年。

唯一未變的，大概是他那無論何時都直如勁松的背脊。

“我？”陸欽失笑，“不必擔憂。”

衡玉就不再問了。

下完一盤棋，陸欽也有些倦了。衡玉目送他走回屋子休息，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轉走去廚房，打！算讓廚房做幾道杜盧吃的菜。

這一年來，杜盧因為原因，幾乎滴酒未沾。衡玉想了想，又道：“到時候把好酒溫上，讓杜夫子喝上一兩杯解解饞。”

吩咐好后，衡玉又去了齋室，打算看看學子們的學習況。

白云書院培養學生的制度早已索，這第二屆學子資質又好，很快就適應了在白云書院的學習，現在在十分認真地聽著左嘉石講課。

等天差不多了，才回到夫子的住。

到陸欽院子的時候，陸欽已經醒了，正披著一件薄外套坐在書房邊翻閱書籍。

“老師，該過去用晚膳了。”衡玉站在院子里，笑著喊道。

陸欽側頭，擺擺手笑道：“好，我看完這兩頁就出去，你先去喊杜盧吧。”

杜盧的住稍偏，不過采很好，院中央摘種著他最喜歡的梧桐樹。門口沒有落鎖，為示禮貌，衡玉還是站在門口敲了兩下。

伺候杜盧的仆從過來給衡玉開門。

“杜夫子醒了嗎？”

仆從搖搖頭，聲音很輕，“老爺睡前叮囑我，他昨晚沒睡好，這個午覺要睡得長一些，讓我到用晚膳的時候再醒他。”

衡玉笑，也跟著放輕聲音，“原來如此，那我自己去喊醒杜夫子吧。”

說完，走上階梯，笑著來到杜盧寢屋門前，敲了兩下房門，“杜夫子，我來喚您起床去用晚膳。”

稍等片刻，房屋里依舊一片寂靜。

衡玉臉上的笑意凝滯，然后一點點收斂起來。

再用力敲了兩下，依舊無人應答。

衡玉沒有喚奴仆，自己抬起兩只手，緩慢而用力的推開木門。

寢屋里，安神香在床邊的香爐里靜靜燃著，煙霧縈繞而上。衡玉推開木門，鼻端能嗅到淡淡的安神香氣息。

衡玉一步步走過去。

可從木門到床榻，不過幾步路的路程。

看著那閉眼躺在床上、神安詳的老者，俯下子別開頭，把手搭在他的脈搏上。

別開頭時，看到，窗邊桌案上，擺著一支怒放的紅杏。

那沓學子們寄來的書信就安安靜靜擺在花枝旁，等著收信的人拆封查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