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讓謝知云心酸得快要掉眼淚了,孩子孤零零地睡在母親的墓碑前,這一幕誰看了都會覺得心疼。何況自己一個人拉扯兒,為人父母的心,總是一樣的。不管大人們有什麼恩怨,孩子總是無辜的。帶著聶宇晟回家,也沒有責備他,讓他好好洗澡,讓保姆給他溫了牛,看著他喝了睡下,才打電話給音樂學院的教授,取消第二天的課程。
第二天才趕回來的聶東遠非常激謝知云,但是謝知云卻堅決辭職不干了。覺得哪怕聶東遠真是殺害自己丈夫的背后主謀,自己一直利用聶宇晟的信任,也太不應當,所以堅持要離開聶家。兩個人徹底談崩了,謝知云一個人走下山,聶東遠開著車追上來。
他說:“知云,我錯了,不是我兒子離不開你,是我離不開你。”
謝知云在日記里寫:“我愣了好幾分鐘,說:‘你不是有朋友了嗎?’他說:‘我以為你會覺得嫉妒,會對我好一點兒,結果你反而要離開我。’我又愣了半天,最后沒有理他,掉頭就繼續往山下走,他把車停在那里,跟在我后面,一直跟著我走到山下的公汽站。我上了公車,還看到他站在公站牌那里,絕一樣看著我。”
后來好長一段時間,謝知云在日記里沒有再提到聶東遠,記載著日常的柴米油鹽,還有兒的長……談靜看到這里的時候,以為事已經結束了,當時的謝知云,可能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過了很久之后,聶東遠央求謝知云回去教兒子學琴,因為聶宇晟難得信任一個人,而他信任謝知云。聶宇晟正好是叛逆期,家里的保姆都管不住他,只有謝知云的意見,他一向肯聽。起初謝知云拒絕了,但是聶東遠知道談靜很有希考上重點中學十四中,那所學校是全寄宿制,費用特別高,而那時候謝知云工作的學校連工資都沒法正常發放。他知道謝知云需要攢錢供兒讀書,所以一邊開出了高價,一邊向謝知云保證,自己絕對不再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請回去教聶宇晟。
在聶東遠的保證和游說之下,謝知云開始繼續去聶家給聶宇晟上課。聶東遠遵守諾言,跟謝知云保持距離,他工作很忙,刻意避開謝知云的話,謝知云就完全見不到他。聶宇晟生日的時候,兩個人才重新見面。聶宇晟堅持要請謝老師吃大餐,所以他們三個人一起去當時最豪華的五星級酒店的旋轉餐廳吃飯,聶東遠喝的是紅酒,謝知云跟聶宇晟喝的則是東遠飲料公司出的那款知名保健飲料。
謝知云喝這款飲料的時候,心當然很復雜。聶東遠興致很高,兒子乖乖聽話,謝知云又在邊,所以他喝了不紅酒。他開始講述自己白手起家的過程,包括當年怎麼樣跟港商斗智斗勇,因為一開始當地政府和主管部門,是非常支持港商收購老三廠的。他突然站出來領著人集資救廠的時候,據說主管部門的領導是用“瞎胡鬧”三個字來評價的。
“可是你看,我把廠子辦得紅紅火火的,飲料一天比一天好賣。新引進的生產線生產礦泉水,我們花了大價錢在電視臺最好的時間做廣告,最開始的時候,全廠的人都反對,說我拿那麼多錢去電視臺做廣告,簡直是瘋了。連管生產的副廠長老徐也跟我唱反調,說我這樣搞法,一個月資金鏈就會斷掉的。可是廣告播出之后,男老都能哼哼幾句我們的廣告歌……哇,那一年礦泉水賣得,大街小巷,全都是我們的產品。提貨的大貨車排隊排得足足三條街,所有生產線全部開,庫存也永遠是零,到都是訂單,本就生產不過來。這時候就有太多人眼紅了,廠子了他們眼里的,誰都想要來咬一口……”
聶宇晟不滿意了,拿刀子一邊切著牛排,一邊嘀咕:“你就會說你的飲料……”
“沒飲料有你今天的好日子嗎?”聶東遠喝了酒,眼睛卻亮得驚人,了兒子的短發,溺地說,“爸爸掙錢,都是為了你。”
“你看謝老師都聽煩了,誰耐煩聽你的飲料……”
聶東遠覺得謝知云確實有點心不在焉,尤其是在喝飲料的時候,他怕兒子看出什麼來,所以很客氣地問謝知云:“謝老師喜歡喝這種飲料嗎?”
謝知云掩飾地說:“味道好的,有點像原來老三廠的那種。”
聶東遠很得意,他小聲說:“告訴你個,這個飲料的配方,就是原來老三廠的那種。”
這句話對謝知云而言,不啻晴天霹靂,當時完全愣住了,覺得所有的都往頭上涌,心跳得特別厲害,連手也發抖。
因為謝知云突然的不舒服,這頓飯就只吃了一半。聶東遠打電話讓司機來把聶宇晟接回去,他自己開車送謝知云去醫院。急診的醫生沒診斷出什麼異常,認為謝知云只是有些貧,而謝知云自己擔心聶東遠發現什麼,所以堅持不肯做全套檢查,也堅持不肯留在觀察室里。聶東遠于是開車送回家。
回家的路上,經過海灘旁新修的一段公路,那里非常偏遠冷僻,很有經過的行人和車輛。聶東遠或許是心來,或許是蓄謀已久,他把車開下了公路,沖到了海灘上。
謝知云在日記里關于海灘上發生的事的記載是空白,過了一周后才輕描淡寫地寫道聶東遠為了向道歉,在香港買了一套房子,據說是想要送給,被拒絕了。
此后謝知云的日記只有一個主題,那就是復仇。想過很多方式,覺得都不太痛快。聶東遠很喜歡,卻拿不準這種喜歡是真心,還是覺得一時的征服得到了滿足。所以對聶東遠永遠是若即若離,對聶東遠的憎惡里夾雜著對自己奇怪的怨恨,這個人八是殺害自己丈夫的真兇,卻跟他周旋,對一個思想傳統的而言,這種負擔太沉重了。
第一次心臟病發,是在聶家。聶宇晟把送進了醫院,那時候,也是談靜第一次見到聶宇晟。
有很多事瞞著兒,對于談靜跟聶宇晟的接近,沒有太過于阻止。聶東遠生狡詐多疑,而且談靜還小,謝知云覺得兒與聶宇晟的相識是偶然,都不曾想過,兒會跟聶宇晟有什麼特別的往。再加上,是真心喜歡聶宇晟這孩子,覺得他聰明又懂事,而且年喪母,非常可憐。
在矛盾中,聶東遠帶去了一次香港,就在香港,他很坦白地對說,他不太可能跟結婚,但是質上,他會盡量滿足。從香港回來后,謝知云就不接聶東遠的電話,而且辭掉了聶家的那份兼職。
很長一段時間里,聶東遠都表現得不以為然,他認為謝知云這種做法可能是婚。他于是告訴謝知云,以前也有人干過這種蠢事,下場就是他當機立斷結束這段關系。謝知云沒有理會他,甚至將他的所有聯絡視為擾,這才令聶東遠困起來,或許是那習慣了呼風喚雨說一不二的自尊心作祟,他頻頻地要求跟謝知云再談一次,都被謝知云拒絕。有一次半夜,他甚至冒險到了謝家的樓下才給謝知云打電話,那天正好是周日,談靜沒住校在家里,謝知云怕驚兒,找了個緣故下樓去,聶東遠這才得到了一次跟謝知云談話的機會。
這次談話仍舊是在空無一人的海灘上,謝知云不堪聶東遠的糾纏,向他坦白。自己的丈夫是保管老三廠飲料配方的技員,之所以到聶家教鋼琴,起初也沒安什麼好心,不管他是不是當年主使袁家福肇事的那個人,都不打算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謝知云關于這次談話的記錄非常詳細,連對聶東遠的神態描寫都栩栩如生。聶東遠當時冷笑了一聲,說:“是啊,我就是當年為了配方殺掉你丈夫的人。你沒安什麼好心,我就更沒安什麼好心了,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嗎?我就是玩玩你罷了。就你這麼蠢的人,丈夫被人害死,你自己還被我白玩這麼久,你能奈我何?”
說完這些話,聶東遠就駕著車揚長而去,把謝知云一個人留在了深夜的海灘上。
謝知云那天晚上是一個人走回去的,誰也不知道一個人在公路上走了有多久。在最后一篇日記里,寫道:“我確實是一個愚蠢的人,才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我真的沒有面再活在這個世上。”
沒過幾個月,就因為心臟病死在了課堂上。
談靜后來發現,母親沒有按醫囑服用任何治療的藥,也沒有按醫囑隨攜帶任何急救藥,幾乎可以算是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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