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 這裡的氣候開始變得越來越惡劣,”汪徵在鍋裡加了一點水, “留在這裡的人漸漸變, 陸陸續續地開始往別的聚居地轉移,後來大約是……嗯,我不大記得了,好像應該是中原的宋元年間吧, 這個地方出現過一場大災, 那以後,這裡的多民族聚居的文明就幾乎斷絕了, 除了一小撮瀚噶人想辦法躲到了一個山裡之外, 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逃走後再也沒回來。”
班長問:“曆史上有記錄嗎?”
汪徵搖搖頭:“這裡古時候不屬於中原, 沒有和漢文明融合過, 另外地偏遠, 人口也不多, 消息傳不進來, 也傳不出去, 最多是欽天監留下幾筆關於地質或者天文的記載, 當時朝廷說不定本不知道這裡還有過人。據當地民間口口相傳的傳說, 當年大雪從山上變張牙舞爪的妖怪滾下來, 白的鬼怪從地裡、水裡出手, 抓住人和牲畜,撕爛他們的肚腸, 揪下他們的腦袋。”
班長想了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就是說,應該是地震引起的雪崩一類的地質災害。”
汪徵沒點頭也沒搖頭:“後來瀚噶族人幹脆居進深山,位置大概就在現在距離清溪村不遠的地方,你們考察清溪村多民族雜居的數民族社會形態,其實當中有很大一部分瀚噶人的影子。古天葬臺隨著藏族人的遷走而逐漸被荒廢,但天葬師住的小院子,在那次大災之後,就了瀚噶族人守山的地方,他們認為從高能更早地看見災難,所以每一個月,都要派一個強壯的小夥子上來守山,不過時間長了,這個習俗最後也變了,守山人了族裡最德高重的人,守山屋了他居住的地方。”
“這樣一來,守山屋就了瀚噶族裡一個非常神聖的地方,而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有大型的祭祀儀式,瀚噶族就會全族一起上山,到守山屋裡來參加。”
小眼鏡問:“我以前為什麼沒聽說過瀚噶族?”
“因為族人不多,一直也不和外族通婚,並且在建國前很久,這個民族就不存在了,早不為人知了。”
學生們恍然大悟,竹竿總結說:“哦,懂了,是長達百年的近親繁造的種族滅亡。”
對這個說法,汪徵沒做什麼評價,只是低低地笑了一聲,離最近的人無端打了個寒戰。
任何一個正常人類都很難和汪徵聊下去,即使不做詭異的作,也不說詭異的話,可就是無端地讓人覺得詭異。
好奇心得到了滿足之後,大部分學生都被沈巍催著去睡了,只留下不需要睡眠的汪徵和晝伏夜出的大慶守夜。
沈巍是最後一個躺下的,他檢查了門窗,又不知從哪找到一卷膠帶,仔細地把屋裡風的地方都給糊上了,低聲把學生們挨個囑咐了一遍,讓他們夜裡注意保暖,最後又低聲詢問了汪徵守夜要不要加件服,還隨手撚小了火,以免鍋裡的熱水沸騰後流出來。
全都照顧周全了,他才輕輕地鑽回自己的睡袋。
趙雲瀾早在冷門曆史知識講座的時候,就自屏蔽這種無聊的音頻,跑去睡了,他耳朵裡還塞著耳機,頭微微偏著,蜷一團,一只耳塞被蹭掉了一半,掛在他的耳朵上。
他五廓深邃,睜開眼神,閉上眼也好看,只是臉凍得有些發白。
沈巍的目緩緩地落在他臉上,趙雲瀾的睡又坦然又安寧,好像就算天塌下來,他也能找個旮旯倒頭就睡一樣,沈巍一時移不開眼,在旁邊靜靜地盯著他看了一會,表都和了些,然後小心翼翼地扯下他的耳機,卷好後放在一邊,又把他丟在一邊的外拉過來,給他搭在上。
郭長城和另一個男生已經合唱似的打起了小呼嚕,汪徵在收拾著小爐子,傳來輕輕的撞擊聲。
沈巍呼了口氣,背對著其他人側躺下去,片刻後,他的呼吸放得又慢又平穩,就好像是已經睡著了。
可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眼睛卻一直睜著。
借著夜裡不知哪裡的微弱的,他就這樣一直看著趙雲瀾,似乎準備盯著他的睡看上一整宿。沈巍腦子裡那筋繃得太,此時終於忍不住放縱了片刻,他著趙雲瀾躺著,思緒一發不可收拾。
想象著自己出手,抱住那溫暖的,親吻他的眼睛、頭發和,品嘗過他全,擁有他的一切。
沈巍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抖起來,他的就像快要凍死的人一壺熱湯那樣濃烈,可是他一也沒,就好像……只是在心裡想一想,他似乎已經非常滿足了。
大慶在汪徵旁邊一團,尾一甩一甩的,等深更半夜,它認為所有人都睡著了的時候,才小聲說:“院裡埋的到底是骨還是人頭?都是什麼人?”
汪徵的塑料臉藏在兜帽裡,好一會,才回答說:“是頭,瀚噶族向來都有砍頭的傳統。”
大慶忍不住問:“瀚噶族究竟是怎麼滅亡的?”
“那個小姑娘說是因為近親繁。”汪徵說。
“別拿糊弄傻丫頭那套糊弄我,連馬群都能避免的問題,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時間長了會意識不到?”大慶不耐煩地了胡子,“而且數民族很多都流行一夫多妻,所謂‘不與外人婚’,也不過就是不外嫁,以及男人不娶外族做正妻而已,哪會那麼嚴格?再說,一個民族又不是只有兩三戶,好歹就出五服了,也不能誰和誰都是近親吧。”
汪徵低下頭看了它一眼,出手了它的頭,輕輕地說:“你只是一只貓,吃你的貓糧小魚幹就行了,想那麼多人的事幹什麼?”
任何一個剛剛進特別調查的人見到汪徵,都懷疑還不到二十歲,長了一副小丫頭的模樣,氣很重,可是這時遮住臉,說話的樣子卻那樣的老氣橫秋,像個年紀很大的人了。
大慶趴在地上,貓的本能驅使,它隨著汪徵的作舒服地瞇起了眼,可並沒有閉上,反而是盯著某個地方出了神。
夜漸濃。
山上的小木屋裡靜謐一片,慢慢地只剩下輕緩的呼吸和高高低低的呼嚕聲。
就在剛過午夜的時候,趙雲瀾忽然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正好撞上沈巍摘了眼鏡之後愈顯溫的眼神,沈巍有一瞬間的慌,掩飾地垂下了眼睛,好在趙雲瀾並沒有在意,他無聲無息地坐了起來,仔細地聽了一會,然後回頭把食指豎在邊,對沈巍比劃了一個“別出聲”的手勢。
趙雲瀾從睡袋裡鑽了出去,撿起手電筒,往外走去。
大慶“喵”地一聲躥了出去,地跟上他,沈巍猶豫了一下,到底不放心,也跟著爬了起來。
一出門,趙雲瀾就發現了,手電是多餘的。
因為遠的整個山穀都在燃燒,就像招來了來自天外的火種,一邊是布滿冰雪的寒山,一邊是熊熊燃燒的烈火。
他們數千米外的山頂上,都仿佛能聽到那烈火裡傳來的嘶聲慘,能覺到烈火灼燒過皮的尖銳的刺痛。
一片天都是橘紅的。
他們好像已經不在人間,那被烈火席卷的山穀在極度震撼中讓人心生恍惚,簡直能忘了這是什麼時間,自己在什麼地方。
整個院子都仿佛應到了什麼,地面跟著震,堅的凍土上裂開大大小小的口子,出地面下埋葬的大大小小的骷髏,它們有大有小,有的年頭長,有的年頭短,不一,漸漸地被震出了地面,一個個閃著空的眼睛,一陣細碎的骨頭撞聲之後,它們好像被人擺過,全都面向了同一個方向。
地面上的頭骨越來越多,它們詭異地、以一種朝聖一般的姿態向那大火的方向,隨著地面的震發出讓人齒寒的撞聲。
趙雲瀾一手把跟出來的沈巍擋在後,又一把撈起大慶:“胖子,別跑!”
“那是業火。”汪徵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他們後,的兜帽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出屬於充氣娃娃的那張毫無生氣的臉,沈巍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面前這塑料玩意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汪徵”就猝不及防地綿綿地往下一倒。
沈巍本能地手去扶,結果一到娃娃的,那玩意立刻發出一聲又長又假的低,到了驚嚇的正人君子沈老師手一哆嗦,直接把它給扔到了地上。
一個穿著白的孩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面前,用沈巍聽到過的、汪徵的聲音說:“四門四道罪人,門開業火出來迎,聽說這是從地獄來的火,燒得都是有罪的人。”
趙雲瀾:“放屁,閉。”
汪徵手一指:“不信你看。”
整個院子裡的頭骨不知什麼時候,全都調轉了頭部,齊刷刷地往小木屋的門口過來,黑的眼睛看得人一陣一陣地起皮疙瘩,它們張著,下頜骨一跳一跳,看起來就像是在笑一樣。
連人再貓全都起了一皮疙瘩,只有汪徵,無悲無喜地看著這些活像染了跳的骷髏頭,不鹹不淡地說:“我的族人們,他們都恨不得我的皮、我的筋、喝我的呢。”
趙雲瀾不聲地從兜裡出一把槍:“汪徵,回你的裡,沈巍進屋去。”
汪徵充耳不聞地歎了口氣。
“可是……”只是這樣茫然又帶著苦意說,“我已經死了啊。”
“你更年期了嗎?還他媽囉嗦,快給我滾進去!”趙雲瀾淩空一抓,一把抓住了汪徵半明的魂魄,以一種極其魯的手法,是把給塞回了塑料娃娃的裡,隨後一只手把娃娃拎起來,往被驚後爬起來的祝紅懷裡一扔。
院裡的骷髏頭突然張大,向他們撲過來,趙雲瀾手拉住門閂,抬手連開三槍。
他的槍裡裝得似乎並不是子彈,撲過來的骷髏頭被打中的一瞬間就發出一聲類人的慘,隨後化了白煙。
趙雲瀾趁機猛地把門一合,一個正好撲過來的骷髏頭被夾在門裡,趙雲瀾一只手以快得不可思議的作把槍塞了回去,從下面出一把短刀,就著刀鞘,從上往下地砸下去,一下把那個骷髏頭給了一個碎了殼的蛋,咣當一下關上了門。
外面的骷髏頭此起彼伏地撞在門板上,就像外面有無數只手在敲門一樣,它們高高地跳起來,險惡地從窗戶往裡張,骨頭撞的聲音就像是從最恐怖的噩夢裡傳來的。
幾個學生突然被驚醒,眼還沒開,就看見了這種畫面,一時間反應幾乎是淡定的——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連郭長城也很淡定——他們這小小的山間小屋裡,有神通廣大的趙,有會說話的勇猛大貓,有一個小瓶就收複了死鬼的假和尚,會生吃羊片的大蛇妖,以及那至今他不敢上去搭話的楚恕之,郭長城坦然地認為,這裡只是看起來很驚險,其實非常安全。
……這倒黴孩子對他的同事們抱有盲目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