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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與鬼》 第六十八章 功德筆 23

“他當初高人點化走上這條道, 可以說是機緣巧合,運氣不錯, 但是並沒有拜對方門下——這也不稀奇, 道裡的人大多格古怪並且離經叛道,楚恕之這樣的算好的,一般那群人都不怎麼能通,所以有時才被人們認為是邪魔外道的一種。楚恕之當年只是被領進門, 很多忌諱和規矩他並不知道。”

“沈老師深藏不, 博聞強識,大概也應該知道, 道修行的本是他自己的陵寢, 如果修為不高,陵寢被毀還可能會傷及元神, 萬修行講因果, 無故壞人修行的, 恩仇相報是天理昭昭, 哪條哪款也管不著。”大慶抱著它的小魚幹, 不慌不忙地搖著尾說, “那時候有人為了抓一只蛐蛐, 追到葬崗, 令人刨開了楚恕之的墳, 沒找著之後, 又在一怒之下,放火燒了他安放陵寢的林子。幸好楚恕之那時候已經過了地門, 正往天關上走,到了可以不避白日,離開墳塋的地步,本並沒在墓中,裡面只是個冠塚,總算沒傷及本。”

“怪不得了,楚恕之那人的脾氣比我還不怎麼樣,偏激得很,”趙雲瀾也是頭一次聽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修道的緣故,整天不見天日地跟黃土白骨打道,沒人招惹他倒是還好說話,真急了六親不認——後來他把那個人怎麼著了?開膛破肚還是幹吞了?”

“吊起來放幹了,當臘吃了。”大慶說,“本來這事算那個人咎由自取,誰也管不著,但問題是,令人挖墳的那個是個小孩,大戶人家,打小驕縱,他辦出這事的時候,正好差了一天半,沒滿七歲。”

這裡趙雲瀾就不是很明白了,他有些納悶地問:“嗯,沒滿七歲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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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巍輕聲解釋說:“小妖不能化形或者渡劫中途的時候最怕遇到未滿七歲的,被大人傷了可以報複,但是孩子年不懂事,有‘天降罪不加垂髫小兒、記功不記過’的說法,被頑抓住打死了也就只能認命,膽敢傷了他們,都是重罪。他這事三百年前就已經定案,定案不翻,不然我……”

不然以斬魂使的權限,還是有地方說理的。

“老楚也真是。”趙雲瀾扔下這麼一句,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修行這事,其實本就是逆天而為,能功的萬裡挑一,天資、勤與運氣一個都不能缺,特別是運氣。

要是趕上趙雲瀾,他就算覺得熊孩子很蛋,最多晚上托噩夢搗個、嚇唬嚇唬人,畢竟沒死沒傷,他肯定不至於跟個六七歲的小東西一般見識——天不降罪於垂髫是有道理的,小孩傻乎乎的能懂什麼?各路修行的小妖大可以躲開,大不了裝個死、弄個障眼法糊弄過去,也不是什麼難事,那些實在躲不開迎頭撞見的,多半是夙世因果、有人陷害,或者幹脆應了那句老話,“上天注定”。

偏偏楚恕之就是那種睚眥必報、目下無塵的人。

可見命運有時候之所以無從反駁,是因為它悄無聲息。

趙雲瀾目冷了下來——不過天命不可違也就算了,什麼時候說地府命也不可違了?

他從兜裡出手機,往後座上一扔,對大慶說:“給楚恕之打電話。”

第一遍撥號,楚恕之掛斷了。

趙雲瀾面無表地說:“再打。”

打了三遍,楚恕之關機了。

趙雲瀾一腳剎車把車停在了路邊,從錢包裡出一張鎮魂令,出筆,在上面飛快地劃拉了幾個字——“午夜之前,明路4號來見我”,然後他把這張鎮魂令折了一只紙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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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來得及放出去,警就過來敲了敲窗戶:“哎,你怎麼回事,怎麼車停這了?”

趙雲瀾猛地彎下腰,一臉糾結痛苦地搖下車窗:“對不住哥們兒,我筋了,讓我緩一分鐘,一分鐘就行。”

他說著,出窗外的手不易察覺地在車門上輕輕地一抹,折紙鶴的鎮魂令就像一縷煙,轉眼消失在了空氣裡。

而後趙雲瀾沒有回家,他趁著天還不太黑,把車開到了龍城大學附近的新房。

那裡距離大學的後院只隔了一條街,是一片建築風格非常有特的花園洋房,趙雲瀾從車載的小盒裡出一串鑰匙,仔細地拆下來,把其中一把放在了沈巍手裡:“雖然我知道你進屋基本不用鑰匙,但這個就當是一種儀式吧。”

沈巍一呆,握著鑰匙的手指不自地收了。

趙雲瀾拉著他在前面領路,邊走邊說:“咱家現在牆面吊頂基本都弄完了,他們年前在裝地面,裡面有點,不過我估計過了年再有一個禮拜就差不多能弄好了,到時候你先把東西搬過去,平時常用的放在我那,等出了正月,放放味道咱們再住過來——來,電梯在這裡。”

他手掌幹燥而溫熱,沈巍覺得自己心裡像是被一汪水泡著,酸得發脹。

裡面只有四層樓,一戶一層,車庫在地下,私人車庫裡有直升電梯,電梯裡還有不裝修材料的渣滓。

但屋裡采非常好,即使夕西下,也依稀餘斜斜地打進來,給滿地狼藉的廢料都鍍了一層金邊,過窗戶,一邊是龍城大學古樹掩映的民國建築群,一邊是小區部人工設計的流觴曲水,雖然冬天的水被幹了,但是從上往下去,依然能看見那石雕上被流水沖刷出的痕跡。

趙雲瀾:“其實藏應該用金屋,不過我實在沒那麼多錢,建了金屋估計就快被雙規了,你先湊合著,等我慢慢攢,以後咱換更好的。”

然後他轉過頭來,笑瞇瞇地說:“主臥是南邊那間帶臺的,其他的你挑一個喜歡的,給你當書房。”

沈巍眼一沉,幾千年苦苦抑的思念和愫猝不及防地,被他這樣輕描淡寫地點燃,濃烈到了極致,沈巍心裡幾乎被勾起一難以言喻的施//,想把他狠狠的在懷裡,把他每一塊骨碎,全讓它們化在自己的手掌裡。

可沈巍知道,自己連他一頭發都舍不得

當然,三人行必有燈泡,總有一些賤貓喜歡刷存在功地避免了他們倆在滿地碎渣滓的地板上不管不顧的滾在一起。

沈巍還沒來得及說話,大慶就先沒地跳上了窗臺,大聲宣布:“我也要客房!我要一個懸空的貓窩!秋千式的!”

“滾一邊去,”趙雲瀾不留面地說,“還懸空,就你這型跳得上去麼?讓人樓下過幾天安生日子吧——再說我又沒問你,沒看老子談呢麼,哪都有你狗門簾,記住你是一只貓好嗎!”

大慶:“老子的彈跳力沒有問題,比你靈便多了,你才是蠢狗,瞎子!”

趙雲瀾眼皮也不抬:“胖子。”

連續在重問題上被傷害的大慶憤怒了,直接蹦上了趙雲瀾的肩膀,兩只爪子撲到他頭發上,一陣刨。

大慶:“我讓你知道胖子的厲害!”

趙雲瀾:“我靠,敢破壞我發型咱倆這仇就結下了死胖子!”

一人一貓很快掐了一團。

沈巍緩緩地呼出口氣,輕輕地側靠在窗邊,溫暖的餘暉打在他上,連常年蒼白的臉都跟著溫暖起來,他靜靜地看著飛狗跳的客廳,不由自主地輕輕微笑起來。

這時,他袖子裡忽然黑影一閃,沈巍揚起的角驀地落了下去,他眉尖一蹙,垂下手,指尖一撚,黑霧就變了一封信,沈巍展開信紙,低頭一瞥,只見上面寫著:“三十三層天西北起黑雲,大不祥,請大人速歸。”

沈巍手把信紙了團,攥在手心裡。

“雲瀾,”他忽然開口說,趙雲瀾和大慶同時轉頭向他,“我有些急事,要出去一陣子,你如果放假沒事,就多回家陪陪父母,他們照顧你,我也放心些。”

趙雲瀾微一皺眉:“怎麼?”

“我還不知道,只是傀儡傳地府信,說三十三層天起了黑雲,恐怕是大事,無論怎麼樣,我得回去一趟。”沈巍輕輕地出手指,推開他皺起的雙眉。

“黑雲?”趙雲瀾一愣。

沈巍還以為是他不解,於是簡短地解釋說:“凡間雲霧到不了三十三天,那裡的雲通常只有兩種,要麼是紫氣東來的祥瑞,要麼是黑雲頂的不祥。”

大慶爪子:“黑雲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據我所知,上一次三十三天黑雲還是八百年前的事。”

趙雲瀾立刻敏銳地問:“上一次是因為什麼?”

大慶莫名其妙地說:“我怎麼知道?”

沈巍卻言語一滯,不由自主地避開趙雲瀾的目

趙雲瀾察言觀的本事已經快要登峰造極——尤其是沈巍這樣不大會在他面前掩飾心事的人,他心裡有什麼一閃,口問:“和鬼面有關?上一次難道也是?我說他到底是個什麼玩意,那麼神通廣大?”

大慶更加莫名其妙地問:“鬼面?鬼面又是誰?”

沈巍臉上被夕鍍上的一點也不見了。

趙雲瀾見不得他這副模樣,垂下眼警告地看了大慶一眼,然後松了口不再追問:“那你去吧,小心點,晚上那頭我給你留門,早點回來。”

礙於大慶在場,沈巍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三步間,人就消失在了一團黑氣裡。

趙雲瀾走到臺上,抬頭向餘暉漸灰的天空,點了煙。

大慶跳上欄桿,不放心地問:“沈老師的來曆,你是真知道?”

趙雲瀾無聲地點點頭。

大慶一歪頭:“你在擔心什麼?”

“很多事,”趙雲瀾吐出一口煙圈,在白煙中瞇起眼,“哎大慶我問你,為什麼那麼多的經典,將諸神的八卦挨個數落了個遍,卻單獨找不到關於一個人的只言片語。”

大慶問:“誰?”

趙雲瀾停頓了片刻:“昆侖君。”

大慶張了張,片刻後,又閉上了,隨後它似乎歎了口氣,順著窗臺走到趙雲瀾面前:“草木並不像人,天生不開智,需要天大的機緣才能走上修煉的道路,道行漸深,才能慢慢地懂一些人事。昆侖君自三皇五帝時期就存在,不周山倒下之前就已經大荒封聖,乃至於後來銷聲匿跡,至今說也有五千年了,那時有我不假,可就好比人類的嬰兒年時期不懂事一樣,難道你記得自己穿開的事?說真的,直到你離開我,我都只是只就會睡覺吃飯的小貓,你太高看我的道行了。”

趙雲瀾煩躁地點了煙。

大慶微微低下頭,輕聲說:“如果知道,我不會騙你,我們和人不一樣,我們都又傻又笨,千百年也修不出幾個心眼,只會認主人,我有你一個主人就夠了。”

趙雲瀾彈了彈煙灰,突然說:“其實是我在一個地方看見過一張昆侖君的畫像。”

大慶抬起頭來。

趙雲瀾沒在往下說,可是大慶從他的表上已經明白了。

“小貓,”趙雲瀾沉默了片刻,吐出一口煙圈,“你當了多年的小貓……世上什麼地方會讓一只貓的生長停滯?”

昆侖山巔是當年諸神之源,也是無數洪荒神魔的埋骨之地,白雪終年不化,上有一千年長一朵骨朵的花,從亙古綿延至今,依稀也不過一把的枝幹虯結,卻在每一段年裡,都充斥著說不完的崢嶸故事。

大慶那一瞬間,心裡的不安越發濃烈——那是從趙雲瀾吐出“昆侖君”三個字開始就發生的,在它心底逡巡不去,它覺就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把所有人往一個既定的方向推。

就像當年混沌崩於盤古,不周轟於共工,杞人憂其天,誇父止於虞淵,後土散魂於幽冥……

大慶驟然一陣骨悚然,幾乎連都立了起來。

人事有代謝,往來無古今,回頭看不用多遠,只區區五千年,就有無數神祇升起又隕落,與螻蟻一般的凡人殊無二致,天地間,原來從沒有什麼能一直高高在上。

盤古真的劈開了混沌麼?還是混沌只是變了一副模樣?冰與火之歌小說

大慶幽綠的眼睛一瞬間有說不出的恐懼,對它而言,貓的記憶已經基本然無存,然而就像它依然能在回中聞到生命最初那人懷抱的味道一樣,有些東西,還是已經深深地埋進了它的骨裡。

昆侖君,大荒山神,不亞於三皇五帝的尊貴,為什麼無聲無息地就銷聲匿跡數千年?

大慶依稀想起那如遠山一般翠的青衫,袍袖中帶著新雪與竹制的香,放誕不羈地一聲笑聲,溫暖的手輕而又輕地托起它的——他難道真的是……

就在這時,不遠突然傳來一聲尖銳至極的鳥鳴,大慶和趙雲瀾同時回過頭去,大學城附近是龍城綠化最好的地區之一,即使是冬天,也吸引了很多不怕冷的鳥在其中定居,那一聲近乎淒厲的鳥鳴後,無數只烏突然一同沖天而起,整個城市的烏展開黑翼,幾乎遮住了天幕。

天降不祥,先知。

趙雲瀾在一片風聲和聲混雜裡,突然正問大慶:“我想跟你說件事,你的嗎?”

大慶慎之重之地轉過頭來,抬頭與他對視:“有進無出,你說。”

趙雲瀾輕描淡寫地說:“沈巍就是斬魂使,我現在有點擔心他。”鬥破蒼穹小說

大慶一個趔趄,好像中風一樣地一腳踩空,筆直地從窗臺上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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