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家的都長得高大結實,拿把鋤頭站地頭上都像劫道的,單看夏志飛才三歲就比村裡其他小孩高半個頭就知道了,這絕對是祖上傳的。同樣的,老夏家這些大塊頭男們,脾氣也都不太好,但是讓他們一下改正,還真是一時半會改不了的。
不怪他們,因為夏國強和他的兩個兄弟都是夏老爺子的棒下長起來的,這樣的教育之下,雖然夏家爺們個頂個的仗義,但都帶著那麼點土匪似的氣質。
等到夏出生之後,這棒教育的風氣一下就剎住了。
夏從小弱,遠沒有夏家七郎八虎那一幫堂兄弟們長得壯實,倒像是一群高大的猛裡來了一只小綿羊,偏還是帶著犄角的。
夏三歲起就被他外公帶著念書習字,曾老爺子骨子裡帶著舊時文的傲氣,自然就教導出夏這一寧折勿彎的傲骨。夏家幹活舍得下狠力氣,夏這狠勁兒全用了自己上,連夏老爺子也被震住了,小小年紀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誰要是說讀書不算苦差事,夏老頭就蹦起來拿鞋底他!
夏讀書好的十裡八鄉都知道,相比村裡那些十歲才念一年級的孩子,可真是強了不知道多,不羨慕的很,都說這是老夏家祖墳上冒青煙了。
夏家老爺子也是這麼想的,祖宗保佑,他們夏家總算要出個小秀才了。從此,更是把夏捧手心裡疼著,上回夏落水便親自來了兒子一頓。這次聽說夏要留京城讀書,真恨不得親自來給小孫子送些什麼吃食才好。
夏國強唏噓慨了半天,蔣東升不用怎麼問他就把家裡的況說了個差不多,言語著些疼惜。
“夏上學那會兒還小,也不怎麼說話,難免就被其他大孩子欺負,要不是後來有書青護著可能就家自學了。”夏國強把一個零件擰好,試著調整了下高度。“上學好幾裡路,以前都是他堂哥海生來回接送,後來海生家大沒了,回家幹活兒去了,書青那孩子就背著他上學,不知道,鎮東邊有個大壩,下雪下雨的時候路著呢,那麼陡的坡大都不好上來。書青那孩子常們家跟著夏複習功課,整整背著他走了三年……”
蔣東升手腳利落的給遞過去一個零件,幫著夏國強搭了把手,道:“當初都有誰欺負夏?叔叔還記得他們的名字嗎……”這家夥注意力全放前半句,琢磨著不能讓夏白欺負。
夏國強想了想,道:“這還真記不清了,不過後來夏跟書青一塊上學,有個搭伴兒的就好多了。”
蔣東升哦了一聲,沒再吭聲。他聽了這麼一會,夏他爸就提了好幾次陳書青的名字,可是他記得剛見面的時候,夏可對那個陳書青不太熱,瞧著倒像是鬧了矛盾。
夏國強改造好了那個機,拿了幾張報紙來做實驗,鈍刀的口刃正好切那上面,留了個深深的印子。因為還沒開刃,倒是也沒切下紙片。夏國強瞧著滿意,向蔣東升問道:“這附近有小五金店嗎?去打磨下刀刃,然後買幾個零件就能用了。”
這樣的討好機會蔣東升哪兒能放過,當下放了書包就帶著夏國強出去了。小五金店這邊沒有,大的零件廠還是有的,蔣東升帶著直接去了廠裡,幸好時間也晚,沒驚多,可就這架勢也讓夏國強有點放不開了。
廠裡的書記熱陪同,拿著夏國強當參觀考察的同志對待,聽見夏國強要試著組裝機更是調了技員和他一起去挑零件。大廠裡的零件齊全,沒一會就弄好了,連夏國強原本想找的刀刃也找到了,大中小三套,半弧形的都有,到時候卡機上隨時替換就。
夏國強被一群圍著有點寵若驚,蔣東升一邊陪著,連聲笑著說不著急,讓他多看一會。
夏國強瞧著機會難得,幹脆拿著個小本子一邊記一邊參觀起來,不過好歹也懂些零件的原理,聊起來漸漸放開了。早之前他就想過要做些什麼賺錢,同當生產隊長的兄弟商量過之後,便敲定了要做小五金零件。當初政策扶持“五小”工業發展,他們生產大隊便是有一個小的零件加工廠,僅兩間黑乎乎的小房廢棄了有些日子,收拾一下還能用。
蔣東升一邊看著,漸漸消了自己當初想給夏家弄整套機的心思,夏說的對,每個都有自己的打算,他冒然弄一套設備過去未必就是對他好的。路得一步步的走,飯得一口口的吃,慢慢來,急不得啊。
蔣東升給廠裡打了招呼,讓夏國強可以隨時來這參觀學習,這個機會難得,讓夏國強很是激。夏國強鎮上的時候就聽說有去大廠學習,但是名額難弄不說,家接待不接待還是另外一回事,能這樣讓他來親眼瞧一瞧,學個流程就很知足了。
接下來的幾天,夏國強就四合院和零件廠來回跑,小本子都記了兩個,他有的字不太會寫,就先畫幾個圈表達,回來讓媳婦給他添上。這麼一段學習之後,倒是真像模像樣的給夏鼓搗出一臺切割布料的機。
因為是從大廠裡打磨定做的刀刃,一次能裁剪二十份重疊的布料,遠比夏雇的那些工用剪刀快的多。
夏跟得了個寶貝似的,夏媽媽更是親自下廚給夏國強做了一桌小菜,笑呵呵的看他們爺倆討論裁布的機。
夏國強單位不能一直請假,住了幾天就準備收拾行李回去,夏媽媽的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說得做手,建議先修養一段時間。夏國強現知道心髒病是多嚴重的病了,和夏一起勸著留京城接治療,等著做手。
夏國強簡單的收拾了一個小包,對媳婦道:“就安心留這裡,凡事聽兒子的,家照顧著呢,沒啥好擔心的。要是沒錢就拍電報回來,給們寄。”
夏一邊聽著點頭,“好,爸,放心吧,會照顧好媽,家也讓夏志飛好好學習,告訴他回去檢查他作業。”
夏國強連聲答應了,他這段時間跟夏相下來,覺得大兒子跟他親近了不,心裡喜滋滋的。他這段時間整理了那兩個小本子,也不是白寫的,多有了點想法。兒子要上學,媳婦要手,這一大筆錢這個漢子都自覺的算了自己上,默默盤算了一番,有力,也更有力。
夏國強給自制了一臺裁剪布料的機,臨走又做了十幾個長柄的鐵茶缸——鐵杯子裡倒上熱水,隨手幾下就讓襯筆起來,再用熨鬥燙的時候也省事。夏媽媽留這兒給工們當老師,教了們一些剪裁制作的小竅門,這麼幾天下來,竟然還有托關系想進班學習。家說了,學費也,就是想學門手藝。
夏媽媽哭笑不得,跟夏商量之後,也想找兩間空間的房子開班授課。自己的醫藥費本就是一大筆數目,夏一直瞞著不告訴到底需要多錢,但是自己手頭沒錢,心裡也不安。
夏怕胡思想,便答應了,開了工作室旁邊的幾間房,讓夏媽媽隨便使用。第一批學紉的學生有十個,學期一個月,每十塊錢。數不多,又有孫姨照顧著,倒是還忙的過來。
霍明那幫開學之後終於消停下來,四合院裡的小聚會隔三差五的組織一場,反正這宅院大,單給他們找個小院子就。夏有時候被他們過去一起聊天,但是大多時候還是自己埋頭房間裡寫寫畫畫,這讓夏媽媽瞧眼裡不免有些著急,催了幾次讓夏也去學校。
夏拿之前的理由推了幾次,“媽,這批服是蔣東升投的錢,做不好也不能安心離開,最起碼第一個月得留這看著。再說了,學籍還沒辦好呢,等幾天吧。”
夏媽媽去看蔣東升,那位立刻跟著夏一起打馬虎眼,“對對,阿姨,都怪,還沒給夏辦好學籍,過幾天……”蔣東升瞄了夏一眼,瞧著夏比劃了一個數字,立刻道:“過兩個禮拜吧,學籍就辦好了,到時候跟夏一起去上學,他就讀書的那個附中,就隔著一條馬路。阿姨您別怪夏,都是不好,您看弄這麼大一堆事兒,讓夏都走不開,您病著都替張羅……”
蔣東升真心實意的再次道歉,幾句話把事兒全攬自己上,他笑嘻嘻的哄了夏媽媽半天,最後夏媽媽都被他逗笑了。
放緩了臉,瞧著那兩個孩子忍不住嘮叨了幾句,“,還小,忘了當初跟不上課程的時候怎麼哭鼻子的了?來這裡是上學的,還是要去學校才行。還有東子,才多大就敢折騰這麼大筆的買賣,就算賺錢了也浪費了不時間,們現最要的就是讀書,知道嗎?”
夏聽了臉上發紅,他剛上學的時候年紀小,坐板凳上都夠不到地面,老師講的他聽不懂,的確是回家抱著夏媽媽哭了幾次,但是這麼當著蔣東升的面被翻舊賬,還是讓他有些不好意思。
蔣東升沒想那麼多,他很久沒聽到這樣溫的嘮叨了,難得收斂了脾氣老老實實的聽著。蔣老對他的護是英教育,姑姑蔣月對他的護是那個小小的醫藥箱和時不時增添的服,他和家裡不合,蔣宏說的話從來不聽,更別提那個一見面就煩的後媽和弟弟。
他聽著夏的媽媽聲細語的說話,猜著蘇荷如果的話,是不是也對他的頑劣到生氣又無奈?大概也會跟夏媽媽一樣,似嗔似怒的歎一口氣,他的額頭,然後又笑著說“不許再這樣了”吧。
四合院裡的這個半機械化生產的制小作坊,一個月竟然生產了近5萬件假領子。這個結果比夏預期的要好,他立刻就和夏媽媽、孫姨商量了,給弄了一套獎勵制度。每個禮拜做的最多、出錯率最小的,按排名給予現金獎勵。
這一下極大的帶了工們的積極,原先最說說笑笑的豆腐店老板娘也顧不得聊天了,踩著紉機一個勁兒的趕工。排名可就那麼幾個,做好了又顯得自己有本事,又得了獎金,多好的事兒!
獎金制度開始的當天,七八個練的工一口氣做了兩百組服裝零部件,比之前多了許多。
夏媽媽和孫姨原先沒想弄這麼多名額的獎金,尤其是孫姨,覺得口頭表揚就夠了,們給開的工資高,國營廠子裡也就是這樣的待遇呀,加上獎金可又是額外的一筆支出。但是夏堅持,們也就都答應了,沒想到獎金激勵之下,工們緒會調的如此之高,眼瞅著每天完的量比上個月翻倍,甚至還增加,大家也都更認真了,指點後幾乎沒再犯錯弄壞了布料。
孫姨瞧著這熱火朝天的場面直咋舌,“這,這跟施了法兒似的,還是小老板厲害,一句話就比上個月多了這麼些件。”
夏媽媽坐一邊捧了一杯熱茶,笑道:“其實也不全是獎金的事兒,後面布料裁剪的快了,能供應的上,又騰出了幾個手踩紉機,比上個月多也是正常的。”
孫姨點點頭,也笑了,誇道:“還是您有福氣,有這樣能幹的兒子,要一輩子福呢!”
夏媽媽臉上帶著笑,大約是最近吃了醫生開的西藥,口不那麼悶了,氣也好了很多,“能什麼福呀,這孩子就是好強,為了忙這些個活兒都不去學校了。不過幸好這個月出工的件數穩定下來了,要不然他還不肯去學校呢!”
夏媽媽跟孫姨聊了幾句,這一天這裡呆著,沒幾個學生來問問題,就算有也都被孫姨攔到自己那兒去,幾句話解決了。知道這是夏叮囑的,怕累,這麼想著心裡跟喝了水似的,抬頭看了看時間,快半下午了,再過一會夏就放學回來了。
就開始獎金制度的當天,夏正好拖了一整個月,手工作坊一切步正軌,他再找不到拖下去的理由。被夏媽媽催了幾次,無奈之下也背上書包跟著蔣東升他們去上學了。
新學校設施條件比他以前鎮上讀書的時候好的多,但是以當年全省文科狀元的績考京師大學的夏來說,現讓他重讀初中真是浪費時間。
這會兒是下午最後一節課,因為天氣不好,不去上勞課,老師讓大家座位上自習。夏翻了幾下書,就把容記的差不多了,還是早先的那些容,看了倒是回憶起不過去讀書時的往事。夏也就回憶了一會,很快就聽見後窗戶上有敲了兩下,他回頭看了一眼,是蔣東升。
蔣東升個子高,站那毫不費力,他沖夏眨了眨眼,又比劃了一下前面。
夏微微挑眉,蔣東升的意思不會是……
前面的教室木板門很快就被推開了,因為門有點矮,蔣東升進來還彎了彎腰,“報告,弟弟有點不舒服,帶他回家!”
蔣東升那大嗓門喊出來,前面坐講臺上的班長就愣住了,他順著蔣東升的視線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新來的同學。
夏裝病的業務不太練,這會兒剛捂著肚子趴課桌上,但是他是新來的同學,這麼一作,立刻引來了不的注意力。
班長也跟著站起來,關切道:“夏同學病了?”
蔣東升嗯了一聲,幾步走過去,道:“他不好,每天都得吃藥,今天早上出門太急了,忘了吃藥……夏,沒事兒吧?還難嗎,哥帶回家啊,一會吃了藥就不疼了。”
夏趴那一不,任由蔣東升胡編造,等到那家夥準備把他抱起來的時候才略微反抗了一下,低聲道:“自己能走……”
蔣東升不管他,直接抱起來,道:“聽話,不然回去就打針。”說完,還威脅似的夏屁上拍了拍。
夏被他弄的渾都僵了,幹脆捂著肚子把頭埋他懷裡,什麼也不管了。
蔣東升就這麼抱著“病號”一路出去,夏他們班愣是一個都沒敢管的,老師不,負責紀律的班長甚至還殷勤的給蔣東升開了門,方便他帶夏走。
蔣東升等出了附中門口好遠才把夏放下,“走,跟回家一趟。”
夏有點奇怪,“回哪個家?”
蔣東升脖子上掛著倆軍綠的書包,挑眉道,“回軍區大院,去小樓拿點東西。上次不是說讓去找照片麼?打聽好了,就今天下午那的不。下面給把風,上去找照片……”
夏點了點頭,“好,包裡帶著鐵,能撬鎖。”
軍區大院的警衛員都認識蔣東升,進出倒是沒問題,家裡的保姆這個時間也不,門口有王小虎守著,夏站二樓給蔣東升放風。蔣夫的房門白天也是鎖著的,夏撬鎖比蔣東升練,幹脆接過鐵替他開了,想著樓下還有王小虎,便跟著蔣東升一起進去尋找。
夏記得是個小盒子,上頭別著把老式黃銅鎖,所以尋找的時候對那種存放小件的角落特意留了心。很快就收放被褥的櫃子夾層裡找到了個盒子。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樣,這是一個黃木盒子,上頭的鎖很小,做的致。
夏拿鐵幾下就打開了,裡頭果然放著一疊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