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手裡著一張定額轉賬支票,這東西滬市淮一所也不多見，一般是僑胞歸國時候辦了方便使用。kx而他現手裡這張個人支票,顯示數額就有136萬元,顯然是筆大數目了。

“這是霍送來，本來想弄張信用卡,但是想著淮一所那兒剛試行,這邊用還沒支票方便，就沒弄……”專門跑來建林鎮送支票來徐潤吞吞吐吐地說道,用眼睛小心地打量夏,生怕小老板不樂意了。

夏臉上表倒是淡淡,著支票看了一會，也不推辭也不說接,反問道：“霍明直接給你？”

徐潤點了點頭,腦門上有點滲汗，“啊，對，正巧我去京城批個文件就遇到了……”

夏打斷他話，道：“他讓你送，你就給送來了？”

徐潤一肚子話憋著說不出來，到了嚨那轉了幾個彎還是換了說辭，苦笑道：“老板，咱們現還仰仗霍，他想給你賠禮道歉，咱們就把這禮金收下，等以後見了面笑笑以後還是朋友。再說霍如今勢頭正高，又放低了價賠了，咱們何苦跟錢過不去呢……我就是個跑，誰也得罪不起啊……”後一句都帶著委屈了。

夏不理他苦計，把支票遞過去道：“你拿著吧。”

徐潤臉發苦，接過來道：“那我等幾天回京城時候還給霍。”

“還回去做什麼？你等回去時候告訴霍明，就說我收下了。”夏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錢是誰給送來，拿錢砸人買笑臉這倒真是蔣東升風格，上一世見識多了，如今沒想到還能再瞧見。“你回頭幫我跑一趟，拿其中一半錢注冊一家個人名義畫廊。”

徐潤忙應了一聲，又疑道：“個人名義？不注冊國有或者集麼？”

夏搖頭，又重複了一遍，道：“注冊個人就行，我想開家自己畫廊。”這年頭產權糾紛還沒有顯現出來，去企業登記注冊人一般為了貪圖些小利益都注冊國有或者集，等幾年做大了搞產權不清，沒有不後悔。

徐潤點了頭頭，道：“那剩下一半呢？”

“留著投資吧，我到時候看看有沒有合適小公司或者有潛力人，列個名單，做資金投。”夏理完這筆錢，又拿起擱一旁古墨，沾了膠小心拼接。“你沒事話就去前院坐會，我堂哥他們都回來了，你們也有日子沒見了吧？跟他們敘敘舊。”

徐潤知道夏清靜，加上剛才自己拿支票出來怕是已經讓他心裡有些不了，忙答應了步出去，臨走還給夏關上了房門。

夏雙眼盯著手裡古墨，第二下粘合卻是怎麼也下不去手，好半天竟然是氣地笑了。蔣東升討好他討好太過直白，這筆錢不止是私房錢，怕是還跟霍明借用了不，一腦全送來，當真是千金博一笑。

上一世他缺錢，蔣東升送他錢也只當這位是看中了他弱點，一而再地提醒他誰是金主。如今他不缺錢了，蔣竟然又送了大筆真金白銀過來，只怕當初也並不是完全用錢辱他，這位表達忠心方式就是用錢來表達吧？

夏把古墨放下，他這會兒心思太強行修補只會適得其反，幹脆也不做工了，過窗看了一會外面天。

楊樹灣太小了。

這裡沒有像樣寬闊馬路，零零散散百餘戶農家，連村口唯一電話機都是手搖機，跟外界通話略顯艱難。這樣條件，別說去銀行兌換支票了，就是到銀行開個賬戶都需要等三個星期。

這裡和京城完全不一樣，犬吠鳴，柴扉木門，換做上一世自己怕是對如今生活求之不得，但是這一世心卻是已經不滿足了。他選擇了蔣東升，又付出了那麼多心去努力鋪路，又怎麼會再甘心被圈養這樣小小牢籠裡？

鵬城服裝易城已經差不多完工了，徐潤手腳利落，忙活了幾天就幫夏注冊好了畫廊，又聽從夏安排，匿名給夏院長幾個學生提供了一筆錢供他們出國流學習使用，代價是一人一副畫兒，這讓夏院長幾個徒弟高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徐潤心思細膩，夏給那筆錢並沒有全用上，挪了三萬現金給夏捎帶過來，那會兒還沒有百元大鈔，是十元大團結一捆捆地紮結實，提著一書包就給夏送去了。

“老板，我記得你有幾個堂哥今年也要辦廠，應該也值得投資，我多問了鎮上幾家五金廠，前期萬把塊錢租塊地皮足夠用了。”徐潤把黑漆皮包放下，了金邊眼鏡笑呵呵道：“我多預支了點，拿了現金過來，省跑銀行了。”

夏做事多憑是上一世記憶，對這些人往來還真沒有多考慮，被提醒了一回才道：“也好，你放這兒吧，我回頭去辦。”

徐潤是個熱心腸，湊上前道：“老板你什麼時候回京？要是家裡忙話，不如我再跑一趟一起辦好吧？”

夏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去，不如你幫我問問霍，什麼時候允許我回去？”

徐潤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多問了。他對夏和京城那幾位爺關系也猜不準，以前蔣對他家小老板寵得厲害，後來又不見了人影，倒是京城裡霍凡事多加照應，小老板也去霍那兒住了小半年之久。

徐潤鵬城呆時間久，加上人本就機靈，對這幾位之間私事兒從不多問，只一旁站著抬頭看房梁，做出一副專注模樣。倒是夏對自己剛才失言有些過意不去，道：“麻煩了你這麼長時間，你也累了吧，正好鵬城也沒什麼要忙，我給你放幾天假，你回紅星農場看看徐叔叔，多陪他幾天。”

徐潤臉上立刻出笑容來，點頭道：“正好，我買了個漢顯傳呼機要給他送去呢，農場那邊按了電話，到時候聯系就方便多啦。”

徐潤中午推辭不了老夏家頭堂哥們熱接待，幾碗酒下去小白臉徐潤就被灌暈了，後還是海生堂哥給扛著塞車裡，送回了紅星農場。

徐潤把窗戶搖開，被故鄉田間風吹舒爽，忍不住笑起來：“我當初還以為自己要賣一輩子紐扣呢……哈哈哈……海生你還記得不，當初咱們一起從火車站一起扛麻袋走回來？”

前面開車夏海生也咧笑了，一臉橫嚇人，眼神卻帶著幾分溫和：“咋不記得呢，你個兒子摳門，整天算計那壹角捌分，我們當初扛著整麻袋紐扣回來走就是這條路麼！老子到現還記得咧，珠有機玻璃紐扣~一二分一顆！”

徐潤拿腦袋抵車窗沿上，金邊眼鏡都歪了也不自知，還呵呵傻笑：“是啊，一二……”

徐潤向來算細，當初蔣給那點錢當真是一分都沒浪費，他帶著老夏家幾個頭堂哥倒賣紐扣，為了省那幾角錢汽車錢，幾個人下了火車愣是一路從縣城走回家去。夏海生力氣大，肩膀上一邊扛了一個麻袋也不礙事，徐潤這文弱書生模樣也背了小半袋塑料紐扣，一聲苦都沒喊。

這個知識分子模樣溫城商人抓住了一生中重要一次機遇，背著麻袋不停走，一路未停歇，直到走到如今經理人位置。

“海生啊，你說誰能想到這才幾年功夫，咱們就能鹹魚翻呢。”徐潤喝醉了，趴那傻樂，他外面一直當英習慣了，別人只看到他風卻沒看到他背地裡爬滾打，也只有回了紅星農場回到悉人邊才敢這麼放縱一回。“我幾年前還是一個背著麻袋賣扣子，如今卻變徐經理了，人活著，真是猜不到自己下一步會變什麼樣。”

夏海生聽著他後頭嘟嘟囔囔慨，笑了道：“可不是。”

“我聽說，你要鎮上開工廠？想做什麼，還是跟夏叔一樣做小五金？”徐潤吹了會兒風酒醒了大半，話也說比之前清楚了。

“啊，我也不知道做啥，二叔願意帶我，我就好好跟著幹唄……”夏海生是個老實，撓了撓頭答道。

“我說，你別開小工廠了。”徐潤趴過去抱著駕駛員後座，照著海生頭拍了幾下，笑道：“你跟著夏叔幹，不如去鵬城跟我啊，我們家小老板蓋了服裝易市場，我還是監工呢。你這麼一把力氣，不如跟我去工地搬水泥，哈哈！”

徐潤還帶著點酒意，拍夏海生腦袋上沒輕沒重，頭脾氣也好，沒點惱他意思，還當真接了他話茬道：“我也覺得我應該去蓋房子，小徐我跟你說，我家今年蓋這幾間瓦房，要找人來蓋話得三千多呢，我爺要找人我給攔著了，自己上料……我就幹這個，瞧著房子起來心裡特別踏實，就是那個你們文化人常說啥來著？”

“有就？”

“對！就是這個，特別有就！”夏海生也樂了，“小徐你真能鵬城給我找到活兒嗎，我只蓋過鄉下房子，還真想試試城裡高樓大廈蓋起來啥滋味呢！肯定特別有就吧？”

徐潤趴那笑了，點頭應了一聲，“對，你要是真有這想法，我就跟小老板反應一下，讓你跟我一起去。不過，到時候可是三年五載住工地上，條件很苦呢！”

“吃苦算個啥呢！”夏海生聲音狂，笑起來時候震得車裡都嗡嗡地響，“沒準兒我以後還能蓋上高、值錢房子咧！現改革開放了嗎，跟以前可不一樣啦，能吃苦才能改變呀！”

徐潤喃喃重複著他後一句，角也往上翹，是啊，現已經跟以前不同了。

王小虎老夏家被幾個小頭當敵人似團團圍住，只要他出門，輕則被審問幾句，重則被幾顆半青棗打腦袋上，完全把他當了階級敵人。

王小虎苦不迭，他帶來那些糖老夏家幾個頭小子本不稀罕，這一個個都是吃小祖宗，每次吃飯時候都是一人抱著個棒骨大口啃咬，活像小土匪。王小虎完不任務心裡著急，他來這兒可是奉命要看守夏，他打起十二萬分小心，利用一切空隙地去觀察記錄夏行蹤。

王小虎這些作一不地落了夏家幾個頭小子眼裡，以夏志飛為首幾個孩子簡直出離憤怒了，看著那邊趴窗口看夏王小虎眼睛裡都要噴火了。

夏小七攥了手裡彈弓惡狠狠道：“他又看夏堂哥，這個人到底是來幹啥，咋這麼不要臉！”

夏志飛也一旁咬牙切齒，從兜裡掏出一把青棗按彈弓牛皮筋上，使足了勁兒掄圓了瞄準王小虎，道：“誰知道！上回我哥洗澡他也趴過去了，還總是圍著我哥門口轉來轉去……真不要臉！”

一聲臉字還沒說完，手裡青棗就啪啪啪地了過去，劈頭蓋臉地打王小虎上！這就像是一個訊號，老夏家幾個男孩立刻都掏出了彈弓，啪啪啪地對王小虎同志迎頭痛擊！

王小虎寡不敵眾，捂臉而逃。

幾個小孩頓時發出一陣歡呼，打了勝仗似昂頭地走了，有他們，沒人敢對夏堂哥不敬！

可是接下來事兒卻有些出乎意料，石三爺接待了一個客人，這個客人建林鎮上也是鼎鼎有名，因為這人和他們夏堂哥一樣都是大學生——而且都是京師大學高材生。

陳書青被石三爺請來時候還有些靦腆，他學是商業管理，是石三爺請來給家裡幾個孫兒長長眼，看怎麼開工廠寫合同。家裡幾個小子氣旺，雖然有親牽絆著，但是牽扯了金錢這事兒就說不準了。夏老頭心裡明鏡似，他沒讓夏筆，反而請了陳書青這個外人來給擬寫合同，這樣一來即便老夏家幾個小輩兄弟合夥投資辦廠將來出了問題，也怪不到自家人頭上。

石三爺心疼夏，一點都不想讓夏攙和進來。

陳書青邊跟夏家幾個頭堂哥商量邊寫，大多時候都科普，他說出名詞夏家幾個兄弟都聽頭昏腦漲，得掰碎了一點點講才聽得懂。

等到吃午飯時候陳書青自然就被老夏家留了下來，當做了主客按著坐了重要位置上。夏平時多後院忙自己事兒，等到吃飯時候才發現了陳書青，臉一下僵了幾分。

陳書青見了夏倒是出了幾分喜，眼睛裡都是笑意，“原來你回來了，我以為……”

“過幾天就回去了。”夏邦邦地說完，找了個較遠位置坐下埋頭吃飯。

石三爺按著陳書青喝了一碗酒，陳書青看著斯斯文文，酒量竟也不淺，被勸了幾大碗白酒喝進肚面不改，只是看著夏時候有些直勾勾地發愣。夏被他盯地渾不自，抬頭看回去，那人卻是差點被飯嗆住，匆匆忙忙扭頭不敢看他了。

陳書青自從見了夏之後，來楊樹灣勤了，原本兩三日能擬寫完合同，是拖了一個多星期，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給老夏家人從頭到尾講一遍自己所學。

夏志飛先看不慣陳書青，他覺得這個姓陳看他哥哥眼神兒不對勁。

老夏家小子向來團結，有一個看不慣陳書青，其餘立刻紛紛響應，保護堂哥小分隊又迅速地組建起來，目標直指陳書青。只是這時樹上青棗已經被他們幾個熊孩子糟蹋沒剩幾個了，襲了陳書青兩回之後就“彈糧絕”，唯有夏院子裡那幾棵還掛著棗子。

莊戶小院子裡大多都種了幾棵果樹，夏住屋前就有兩棵棗樹，綠葉後閃爍著零星紅棗兒，看著喜人。夏志飛之前帶著人爬遍了其他棗樹，唯有自己哥哥門前沒敢，他瞧著壯實，但說到底也是個十來歲小子，行比思想要多，一個午後大著膽子帶幾個堂兄弟進來摘了大把大把小棗，塞進兜裡當做彈弓“彈藥”。

夏隔著窗戶看見他們，喊道：“夏志飛！”

夏小弟回頭去看，被另一個堂弟拽下來青棗枝子打中後腦勺，棗樹枝上帶著小刺，疼他哎喲了一聲。

夏又喊：“夏小六、夏小七，你們一起進來！”

夏家幾個小前幾天剛接了輔導，對夏和夏手裡戒尺還心有餘悸，邁著小碎步挪蹭著進來，挨著牆壁站了一排。

“堂哥，我們沒闖禍，就是玩兒呢……”夏家小七機靈，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老白吃青棗，我們摘了給它吃。”

老白是夏石三養了許多年一匹大白馬，格溫馴，小孩子去牽它騎它也都會乖乖放慢了腳步。夏家幾個小不點也喜歡這匹白馬，一來年份長了把它當家人，二來馬通人，比那些騾子和牛之類蠢不知道強了多倍。

夏志飛見了他哥習慣地呆愣，這會兒還沒反應過來，“老白不是被爺爺帶去建林鎮上還沒回來嗎？”

夏小七差點咬著自己舌頭，支支吾吾不敢說話了。

夏招手讓弟弟過來，問道：“爺爺去鎮上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