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彥在蘇喵和蘇喵喵兩個備注名之間猶豫不定的時候, 聽見臥房的門被叩響。

門推開。幾分鐘前剛離開的人，又回來了。

商嫻沒進來, 只手拉著門柄, 上半抵著房門，聲音放進來。

“你換件服, 待會兒下樓一趟。”

“……”

商彥撥弄著手機屏幕上那串看了不知多遍的數字, 聞言指腹一停，他皺眉, 抬頭。

“下樓？”

商嫻：“嗯。”

商彥：“我兩年沒回來，家里的家法現在還開始出續集了？”

商嫻一噎, 嗤笑, “怎麼, 你挨得還不夠，想繼續啊？”

商彥：“不是家法，那是什麼？”

“……”

商嫻的眼睛轉了轉, 沒說實話，含糊其辭地解釋：“家里待會兒要來客人, 是我們的長輩，出于禮節你也該下來個臉。”

商彥一聽，沒了興趣。

“不去。”

在備注好的“蘇喵喵”旁邊點了確認, 他把手機放到一旁，懶洋洋地仰到床頭真皮墊上。

被硌到的背上的傷讓他本能地皺了下眉。

“我現在是傷員，三級殘廢。”

商嫻輕瞇起眼：“真不下去？”

商彥：“不。”

商嫻：“聽說那位長輩可是帶兒一起來的，漂亮得不得了。”

“……”

商彥嗤笑了聲, 語調涼涼的，帶著點輕蔑的嘲弄。

“我是那種需要見起意的人？”

商嫻意味深長地盯了商彥幾秒，慢慢點下頭，往外退。

“是吧？我也覺得弟弟你不是。”

“那行，你就千萬、千萬別下來。”

說完，商嫻啪嘰一下，把臥房的門關上了。

坐在床上，商彥的表停了兩秒。

他輕瞇起眼。

——

商嫻最后這段話時的表、眼神，都實在太耐人尋味。

按照的劣，再考慮進最近幾天自己給家里折騰的麻煩，商彥一點都不覺得會讓自己順心如意。

這麼輕易地放過他？

商彥心里疑地仰回床里。

帶著不解，商彥躺下。在約聽見窗外樓下傳來了客人進門的聲音后，又過了許久，他終于不住心下的不安，起出了房間。

……

一樓，正廳。

因為商家與蘇家的聯姻的緣故，商盛輝和駱曉君每年都會去赴蘇家老太太的壽宴。

蘇家那一輩，長房的長媳早年便因病去世了，而蘇家唯一的兒又因為當年結婚違逆了父母的意思，早早便斷絕關系搬出了蘇家。

故而，江如詩作為蘇家的二兒媳，在這些事上持很多，這幾年一直和駱曉君有些舊。

只是這樣有些正式的上門拜訪，卻還是第一次。——也難怪駱曉君和商盛輝都心里迷。

唯一一個猜得到前因后果的，商嫻坐在正廳沙發的陪座里，笑得猶如淑。

而相較于旁事，讓駱曉君夫妻更奇怪的是這次跟在江如詩邊一起來的孩兒。

之前在玄關迎客，一見到這孩兒的第一眼，夫妻兩人就都有些被驚艷到了。

——

個子小可的一個孩兒，穿著米白的線織，淺灰的散擺，打底勾著纖細又直的雙，腳上踩著一雙亮黑的圓頭小皮鞋。

再加上那烏黑的眼，小巧的鼻，瑩潤的雪紅，得像是櫥窗里最致艶麗的仿真娃娃活過來了一樣。

一筆一線都挑不出半點瑕疵。

然而按他們的印象，卻從來不記得蘇家什麼時候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孩兒。

除非是……

夫妻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蘇家早年的那個傳聞，對視一眼，各自沒說什麼，靜待發展。

落座后，寒暄幾句。

江如詩果然主開口了。心里歉疚地轉向旁，著沉默安靜的孩兒。

“邈邈，跟叔叔阿姨還有姐姐，打個招呼吧。”

“……”

蘇邈邈云里霧里的，不知怎麼就進了商家，著對面的三人，此時還有一種莫名的不真實。

沒有看到他哎……

孩兒垂下眼，安安靜靜地輕聲：“叔叔好，阿姨好，姐姐好。”

孩兒的語調不急不緩，乖巧得讓人生憐。

駱曉君點頭，順勢接話，看向江如詩。

“這位是……？”

江如詩無聲地一嘆，笑著抬眼。

“這是我的兒，蘇邈邈……早些年因為的緣故，一直在外地的療養院里休養。”

驗證了心里的猜測，駱曉君神仍是溫婉，不半點異。

“原來是這樣。”淡淡地笑，眼角微彎地看著孩兒，“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看起來便乖巧安靜，跟我家嫻嫻這躁格，可真是不一樣。”

習慣了父母們自謙起來一捧一踩的法子，商嫻笑得八風不。

江如詩也沒有多拖，說明了來意。

“其實我今晚冒昧拜訪，也是因為邈邈。”

“嗯？”

駱曉君出點不解的神。

江如詩：“我聽說，您家的小兒子商彥已經回家了？”

“……”

駱曉君和商盛輝對視了一眼，都在各自眼底看到了相同的驚疑。

商彥這件事，他們已經下來了，按理說不該有跟這件事八竿子打不著的江如詩知道才對。

而且就算商彥回家了，這江如詩又帶著和他們小兒子年紀相仿的兒上門，總不會是想……

駱曉君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

這種事，按約定俗，都是雙方家長提前互通意愿，哪有這麼直白的？

氣氛沉默幾秒。

江如詩從商家夫妻有點詭異的神間，驀地醒神。

苦笑：“看我，因為許久沒見著兒，緒波得連話意都表達不清了——曉君，你別誤會，我帶邈邈過來，是因為和商彥是同學。這出事以后，我看太過擔憂，這才……”

江如詩的話聲未落。

一樓正對正廳的木質樓梯間，突然響起了一串棉質拖鞋的腳步聲。

聽起來懶洋洋的。

話聲一頓，幾人的目同時落過去。

正上樓的傭人停下腳，主喚了聲：“小爺。”

“……嗯。”

男生隨意應了，聲音帶一點半睡半醒的倦啞，但又浸著點疏懶的腔，松散好聽。

伴著話聲，從那著的半截木質樓梯上踩下而出現在視野里的，是一雙深灰的拖鞋。

影再往下，一點點了出來。

那人下是條黑的居家長，線很直，將那雙大長的優勢展無。

跟著，被樓梯遮了一半的視野，又經過半截窄瘦的腰，出毫無紋飾的白T恤。同樣是棉質的極簡風格，料似乎也薄，隨著作，模糊而漂亮的腹線條在T恤下若若現。

最后，半低著頭懶散走下來，黑碎發有點凌的男生出了那張清雋俊的臉龐。

駱曉君微微皺眉，看向商嫻，低聲問：“家里有客人，怎麼沒讓他換件服再下來？”

“……”

商嫻無辜地聳了聳肩。

然后轉回去，靜等著商彥發現給他準備的這個“驚喜”之后的反應。

并沒讓等太久。

商彥走到一樓時，便隨意地抬了視線，過來正廳這邊。

第一眼，先撞上了孩兒滿盛著焦急的眸子。

男生的形戛然停在了原地。

【我是那種需要見起意的人？】

…………

現在他是了。

商彥心里嘆氣。

此時此刻，諸般復雜的緒在見到孩兒的第一秒，就一腦全部涌了上來。

種種不一，讓他甚至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也是生平第一次竟然有了手足無措這種苦惱。

于是只能就這樣一不的，

僵在原地。

商嫻……

你是真的夠可以。

接收到弟弟不善目，商嫻默不作聲地轉回去，淡定地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水，住笑意。

“商彥？”

半天不見兒子反應，駱曉君皺眉，不解地轉過去，“還不過來跟江阿姨問好？”

商彥回神，走過來。而蘇邈邈早已按捺著緒低下頭去。

男生停住，之前那副憊懶神態早已收斂，此時沉穩地做了微躬。

“江阿姨好。”

江如詩有點意外。

而一直沒什麼神變化的商盛輝眼皮子一跳，他驚異地看向自己的兒子。

駱曉君也同樣過去。

——

教養了十八年的小兒子是個什麼脾，他們再清楚不過。

對長輩有基本禮貌是正常的，可他們什麼時候見過商彥這樣一板一眼地給長輩行禮了？

商盛輝都有點擔心。

自己昨天那一頓家法，莫非真的下手有點太重、傷著兒子神智了？

“你是商彥吧？別這麼客氣，快坐吧。”江如詩說：“我聽邈邈提起，在學校常你照顧，還想謝謝你呢。”

商彥：“阿姨客氣了，是我應該做的。”

商盛輝眼皮子又跳了一下。

他面無表地扭過頭，看向自己的小兒子。

……不像是神志不清的樣子啊。

此時沙發上只剩了兩塊空，一塊在商嫻旁邊、也是蘇邈邈和江如詩的對面，另一塊則跟蘇邈邈相鄰，呈九十度角的單人沙發。

商彥沒有遲疑，面不改地坐到蘇邈邈旁邊。

蘇邈邈：“…………”

孩兒抬頭，瞥一眼。

從的角度過去，商彥目不斜視地與江如詩寒暄，側線條凌厲而立，一副不茍言笑也沒徇私的模樣。

駱曉君眼神飄過。

“商彥，你和江阿姨家里的邈邈妹妹認識嗎？”

“邈邈妹妹”這個稱呼讓商彥一怔，隨即他便不自地勾起了角。

聽起來……

如果拿這個當備注，那好像也有點趣。

駱曉君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小兒子此時此刻在想的是什麼兒不宜的事，只見著商彥似乎停了一下，隨即才點頭。

“嗯，我們是同班同學，剛好也都在計算機培訓組里。這次回A城，我們是一起來的。”

“……”

駱曉君眼神頓了下。

說話都妥帖，嚴謹，事無巨細。

——

跟看習慣了的總一副疏懶散漫模樣的小兒子，除了臉以外簡直沒半點相似了。

駱曉君目一閃，轉向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的孩兒。

“邈邈，阿姨家里的這個哥哥最是不管教，在學校里，他沒欺負過你吧？”

蘇邈邈一怔，下意識地抬眼看向商彥。

盡管不知道原因，但蘇邈邈能夠覺得到，商彥并不想讓他的父母發現兩人之間十分相的關系。

而蘇邈邈也愿意相信并替他遮掩。

于是孩兒猶豫了兩秒，便輕聲道：“沒有。商彥是計算機培訓組的組長，對每一個組員都很溫，很照顧。”

商彥：“……”

他預計，吳泓博如果聽到這段話，大概會被“”到痛哭流涕吧。

駱曉君似乎也被孩兒的形容給噎了一下。旁邊坐著的商嫻更是笑出了聲——

“商彥溫？照顧人？”商嫻笑著擺手，毫不留地拆自家弟弟的臺，“邈邈，你夸起人來實在太可了。”

商彥面無表地冷瞥商嫻。

蘇邈邈有些窘然。

所幸駱曉君很快便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

兩家人在正廳聊了許久。

商彥全程正襟危坐，禮貌有度，有一說一，穩當得讓商盛輝目詭異地盯了他全程。

而蘇邈邈也就沒能得到半點和商彥流的機會。

眼見臨近離開，又一席話題結束后，江如詩轉向蘇邈邈。

“邈邈，你把你帶來的東西，給叔叔阿姨吧，他們會看著理的。”

“……嗯。”

蘇邈邈回神，連忙從手邊的文件袋里取出最上面放著的調解書。

孩兒站起，準備從商彥面前過去，好將調解書遞給駱曉君夫妻。

江如詩正在旁邊無奈開口：

“邈邈這兩天為了準備這份調解書，跑了好些地方，費了不小的力氣……如果能對商彥的事有幫助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

商彥的形驀地一頓。

他凜然抬眸，那些偽裝出來的妥帖得與無害，頃刻便褪了大半。

“這是什麼？”

他眸子擒住孩兒的影。

目里緒沉冷。

蘇邈邈一怔，不及回神，手里的東西被商彥直接奪了過去。

調解書三個字瞬間目，像是針刺一樣，得商彥瞳孔猛地一。

他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頁。

——

顧翎的名字簽在右下角。

商彥形僵住。

空氣像是被漿糊糊住了一樣，停滯而不加流轉，沉默令人窒息。

而旁邊商盛輝與駱曉君終于反應過來，商盛輝聲音稍冷，帶著點警告。

“商彥。”

“……”

商彥被回了神。

他卻本顧不得商盛輝和駱曉君的反應了。

他只抬起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兒，一字一頓，近乎咬牙切齒——

“你去找顧翎了？”

蘇邈邈有些怔然地點頭。

孩兒的眼神無辜，帶著澄澈干凈的不解，顯然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生氣。

“……誰讓你去找他的？！”

男生冷白的額角，青筋都微微綻起。

蘇邈邈被吼得一懵。

——

認識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商彥朝發火。

駱曉君臉頓時冷下來。

“商彥，你怎麼跟邈邈說話的？”

“……”

商彥深吸了一口氣，音線都有些發。

僵滯兩秒，他驀地起，一語不發地攥住了面前孩兒的手腕，直接把人拉住。

沒等其余人反應過來，商彥已經拉著蘇邈邈頭也不回地進到正廳旁邊的側廳里。

“砰”的一聲，門合上了。

跟著，里面傳來門鎖扣合的聲音。

正廳里四人回神，愣住了。

商嫻是最先反應過來的，扭頭連忙安住即將發的父母——

“爸、媽！”也顧不上稱謂了，“還有江阿姨，這件事有，而且商彥絕對不會對邈邈做什麼的，他們就是談談——所以麻煩你們也不要急，聽我慢慢說。”

商嫻一邊安這里，一邊心里痛罵了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弟弟一百遍，然后還得轉頭找家里傭人去樓上翻備用的鑰匙。

之后，便在三位長輩令人頭皮發麻的目里，商嫻將自己了解到的前因后果一點點說了出來……

而與此同時，側廳門。

進來以后，商彥便松了蘇邈邈的手，轉將門落鎖。

然后他的作頓住，那些氣急敗壞的緒帶上來的呼吸被他竭力向下，他額頭半抵住門，聲音因為焦躁而沙啞。

“你是不是要氣死我啊……小孩兒。”

側廳的燈沒有開，室昏暗。

蘇邈邈只能聽到男生沉悶的呼吸，因為緒而起伏得有些劇烈。

有些茫然而無措。

“你為什麼要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