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高二一班班里的氣氛, 似乎格外地熱烈。蘇邈邈一進到教室就察覺到了，放下書包的時候還忍不住回頭掃視班。

后座, 齊文悅也正一臉興地與廖蘭馨說著什麼。

廖學霸自然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不知道聽到了哪一句，有點嘲諷地撇了撇角。

“不可能。”

“——怎麼就不可能了嘛, 我覺得他們說的還有道理的！”

齊文悅似乎是注意到蘇邈邈轉回來, 不由扭過頭，興地說：“邈邈, 你給我們評評理，你覺得我倆誰靠譜？”

蘇邈邈聽得一頭霧水。

“什麼靠譜？”

齊文悅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你沒聽說啊？”

“？”

“我進學校還有教學樓來這一路, 不知道聽見多人討論了——后天不就是元旦了嗎, 大家都在說明天后天可能會連著放兩天假呢！”

廖蘭馨在旁邊，頭也不抬地適時補充了一句，“我說在做夢, 不肯醒。”

齊文悅：“……”

齊文悅：“我不信我不聽。邈邈你說——你覺得我說的兩天假期，是不是還是極有可能的？”

“……”

齊文悅半天沒有等到回應。

扭過頭去看, 卻發現前面轉回來的孩兒似乎有點走神了。

不知道在想什麼。

“邈邈？”齊文悅好奇地出手，在孩兒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 這麼出神？”

“……啊。”

蘇邈邈回過神，低呼了聲，歉意地笑笑，“沒什麼。我只是把元旦的事忘了。”

齊文悅：“……”

齊文悅痛心疾首：“作為一個學生, 一年就那麼幾個放假的日子，你竟然還能忘了？你太不稱職了。”

蘇邈邈：“……”

廖蘭馨在旁邊涼颼颼的潑冷水，“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上學就是為了等下一次放假的嗎？”

齊文悅：“…………”

總結的很有道理，竟然沒法反駁。

在后位同桌兩人的辯論里，蘇邈邈苦笑著轉回去。

有些失神地了一眼教室前方的時間。

元旦啊。

不知道他……

或許是某些人太經不得念叨，蘇邈邈剛結束這個想法，還不等把目落回桌面，就突然瞥見了教室前方進來的影。

修長，懶散。

盡管那人步伐輕得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在教室里第一個人發現他的影后，安靜便迅速在整個班里蔓延。

并功吞噬了最后一點喧鬧聲。

——

顯然是上周這人回來后，那還沒有消停的流言和傳聞的后癥。

只不過此時商彥已經習慣了。

那安靜甚至沒讓他的步伐減慢毫，他徑直回了座位，全程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早上好，小孩兒。”

那人落座時，再自然不過地沖低語一聲，同時把保溫杯擱了過來。

“……謝謝師父。”

蘇邈邈手接過，抱進懷里。

杯壁上好像還殘留著另一個人的溫度似的。

低垂下眼，沉默兩秒，鼓足了勇氣，終于將醞釀了一早上的話出口。

“師父，我準備……手了。”

“……”

男生放背包的作驀地一停。

大約過了五秒的時間，他作恢復正常。

從蘇邈邈的角度眼過去，那人側線條還是一樣的清俊凌厲，尋不出瑕疵的好看。

——

如果不是這詭異的沉默，那蘇邈邈幾乎也要被他這副外表蒙蔽，覺得自己剛剛說的事對這個人并沒有什麼影響了。

蘇邈邈小心地屏著氣。

有點不敢說話，也不敢追問。

直到過了不知幾分鐘，在教室里都已經重新陷些微的喧鬧中時，蘇邈邈終于聽見那個輕質好聽的男聲開口了。

“去國外？”

“嗯。”蘇邈邈眼神微黯，但還是點下頭。“為我找了支架手領域的專家。”

“……去多久？”

蘇邈邈停了下。

須臾后，輕聲說：“不知道。因為有預約和前準備期……手后可能還會需要長時間的恢復期和觀察期……所以的時間，沒有人說得準。”

商彥眼簾一，漆黑的眸子里，深深淺淺起起伏伏的緒全被鎮回去。

他的結輕滾了下。

“什麼時候走？”

“說，希我能盡快。”

“盡快？”

“……明天會到C城。”

“……”

空氣靜滯。

沉默讓它的流通近乎緩慢。

不知又過了多久，蘇邈邈才聽見旁的男生聲線低沉微啞。

“嗯。”

“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去吧。”

“……”

那聲音聽起來平靜，語氣也不波不瀾。

蘇邈邈還有幾句想出口的話，就這樣被不上不下地堵在了那里。

最后，還是沉默地低回頭去。

齊文悅的兩天假期的夢，最終還是破滅了。

關于元旦前一天的安排，學校布置得很明確——

一切照常。

最多允許，當天下午和晚上，各班在教室范圍進行小型的元旦晚會活。

沒能放假兩天自然是讓學生們有點失，不過這個消息也是聊勝于無。

周一全天和周二上午，全班都是討論該提前準備點什麼瓜果飲料和助興節目的。

到了下午，第一節 和第二節課，學生們的心早就不在課堂上了。第二節課是英語課，老師也看得出來沒幾個學生有心聽講，索大手一揮，提前下課，放他們鬧騰去了。

班里由臨時班長組織，把所有的課桌兩側相連，繞整個教室拼一個最大的U型。

之前用班費以及班主任“贊助費”買來的零食瓜果，被學生們分了一圈。

生們被安排著往教室墻上彩紙氣球，男生們則負責把多余的課桌以及書本重，放到教室外面的長廊上。

蘇邈邈和齊文悅、廖蘭馨分在一組，負責他們之前位置旁的墻壁——正臨教室外窗。

蘇邈邈小心翼翼地踩著板凳、課桌，一步一步爬上了窗臺。

窗臺很寬，有三四十公分的模樣，但這三四十公分外就是窗戶和距離們幾層樓高的地面。盡管窗關著，但看起來還是格外讓人。

齊文悅見蘇邈邈張兮兮的模樣，笑得扶著窗框打跌。

“邈邈，你還有恐高癥嗎？關著窗都這麼害怕？”

“……”蘇邈邈被得臉微紅。

齊文悅：“那干脆，你那部分我來吧。”

蘇邈邈搖頭，“沒事，我不看就好了。”

蘇邈邈說完，站在窗臺上，正蹲下想去拿旁邊的氣球，就見狹窄的視野里，突然有人過來。

商彥拿起那氣球，遞給蘇邈邈；然后他單手一撐，坐到了窗臺上。

在孩兒呆住的視線里，男生抱著手臂，直接倚到了窗玻璃上。

——

比孩兒的還靠外一大圈。

蘇邈邈的臉嚇得一白。

連忙蹲下放低了重心，手去推商彥。

“你別坐在這兒。”

商彥不在意地笑。

“我幫你遞東西，你。”

蘇邈邈怔著，旁邊齊文悅卻忍不住打趣兩人：“哎，彥哥，我們生的活，不讓男生參與的。”

“不行。”

商彥一副不正經的模樣，薄微微勾著，似笑非笑的。

“沒看到我家小孩兒自己一個人害怕麼。這窗邊多危險，我得陪著。”

蘇邈邈回神，皺起細細的眉。

“知道危險你還坐在這麼靠外的地方。”

商彥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低著頭整理旁邊的彩紙，聲音懶洋洋的，聽著也沒什麼正經。

“……萬一你掉下去了，我坐得靠外點，才好在下面幫你墊著。”

他聲音不高。

只有這方寸的地方能夠聽見。

于是，哄鬧的教室里，唯獨這個角落，蘇邈邈和旁邊的齊文悅、廖蘭馨都愣了一下，本能地看向商彥。

男生眼皮都沒抬，神態倦懶，從他背后斜著落下來，那張清雋凌厲的側，藏在翳里。

沒什麼表，有點淡漠無謂。

齊文悅心里莫名地發涼。

干笑了聲，試圖拉回氣氛，“彥哥，你這玩笑開得……我都不想站這兒了。可沒人給我墊著啊。”

“……”

商彥不做聲。

只那修長白皙的指節在彩紙上停住。片刻后，他仰頭看向站在旁窗臺上的孩兒。

角輕勾起來，似笑非笑。

——

“我像在開玩笑麼，小孩兒？”

蘇邈邈形發僵。

抬起來向的那雙漆黑的眸子里，一丁點笑意都找不到。只有深沉、翳、都無法照或者穿的沉的黑。

蘇邈邈心里突然很慌。

說不上來由的、突如其來的恐懼。

這種恐懼的擔憂源，甚至不是在自己上，而在面前這個人上。

不等蘇邈邈回神，教室前門突然被人敲了敲。

“彥哥，有人找！”

“……”

這角落里四人齊齊回神。

商彥微皺了眉，斜著落過視線去。

——

三個生站在教室外，正眉弄眼的一班男生之間，其中為首一個生站在前，手里似乎著點什麼東西，臉漲紅又張不安，后兩個生大約是來加油打氣的，正附在耳邊嘀嘀咕咕說什麼的模樣。

來意為何，一眼就能看得清楚明白。

也是因為所有人都看得明白，高二一班原本哄鬧的教室里，突然就慢慢安靜下來。

許多瞧熱鬧的目紛紛籠罩向商彥。

在這非常玩樂放縱的時間里，他們一點都不介意再多個助興的“小意外”。

只是商彥顯然沒有那個興致。

他眼皮懶懶一掃，目便收了回來。坐在窗臺上的人勾了勾搭在邊上的一雙長，著彩紙往上遞。

“斷了，出不去。”

語調都是那副懶洋洋又沒心肝的味道。

高二一班的學生們發出失的嘆息。然而令他們意外的是，門外這個看起來很的姑娘，卻難得有格外大膽的一面——

鼓足勇氣抬起頭。

“商彥，我是高三的虞佳憶。我知道你一定不認識我，不過沒關系，反正我這學期期末前就要回家鄉參加高考了，在這之前，有些話我想告訴你……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嘲笑我，人生就這麼一次，每一天我也只過這一次——我不想給自己留憾。”

生的話音落下，高二一班那些哄聲不由地都安靜下來了。

他們能得到真心。

真心是最容易打人的東西……讓這幫只想看熱鬧的、沒心沒肺的學生們，都忍不住沉默下來。

有人看向商彥，期待在他臉上看出什麼別的緒。

然而沒有。

——

“商彥，我喜歡你兩年了！”

孩兒臉漲紅，鼓足了勇氣喊出聲音。

教室里沉寂幾秒。

一個清朗倦懶的嗓音，聽不出與平素不同的半點起伏——

“唔，謝謝。”

“不過我拒絕。”

干凈利落。

一丁點委婉和遲疑都沒有。

班里發出失的噓聲。

看著門外的那個生紅著眼睛離開后，已經有人忍不住用譴責的目追向商彥了。

“夠狠啊。”

“我都差點被打了哎，彥哥竟然無于衷。”

“哪怕出去一趟也行啊……竟然連位置都沒挪。”

“得了吧，我剛剛一直盯著，別說挪位置了，彥哥作為被表白的，從頭聽到尾，卻是我們里面唯一一個一點都沒影響的，那遞彩紙的速度都是勻速直線運。”

“鐵石心腸啊……”

“所以你們也別做夢了，彥哥這樣的，不會喜歡凡人的。”

“……”

聽到最后一句，眾人深以為然，結束討論，紛紛散開了目和注意力。

這邊彩紙很快完了。

蘇邈邈從窗臺上下來后，商彥似乎也真結束了“萬一有意外可以墊在下面”的任務，沒說話地出教室門，繼續和男生一起整理桌椅去了。

蘇邈邈神復雜地坐到椅子上。

沒幾秒，廖蘭馨和齊文悅一左一右地把圍住。

齊文悅：“你和彥哥怎麼回事啊？你們之間這氣氛也有點太嚇人了——剛剛我還以為你踹了彥哥，彥哥要抱你殉呢。”

“……”

齊文悅自然是玩笑的話、玩笑的語氣，但蘇邈邈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正相反，鼻尖還有點酸。

沉默兩秒。

孩兒慢慢地趴下，把臉埋進手臂間，低聲：“齊齊，廖廖……我可能要走了……”

空氣一寂。

幾秒后，齊文悅和廖蘭馨驟然回神，震驚地對視一眼。

齊文悅：“你走？？你要走去哪兒啊？？——你真不要我們彥哥了啊！”

“我要去國外準備手。”

孩兒悶的聲音從埋下的手臂間傳出來。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回不回得來。”

兩人啞然。

就好像一團棉花塞進了嚨里，齊文悅和廖蘭馨突然明白了孩兒為什麼不肯看們地這樣說話。

也突然明白了，之前坐在窗臺上，男生仰頭著孩兒，眼底那深得讓們心里發涼的復雜緒里，到底醞釀或抑著怎樣的洶涌。

齊文悅眼眶也有點紅了。

“……別胡說！”

轉開頭去，語氣故作強，“班里這幫傻子什麼都不知道，但我和廖廖知道，我們還等著大學畢業以后喝你和彥哥的喜酒呢！——你看見剛剛沒，彥哥那暴脾氣，在學校里還是那麼搶手，你要是敢不回來……以后上了大學，到時候遇上一幫瘋狂的學姐，更能把彥哥撲的沒影兒！”

齊文悅說完，廖蘭馨忙手拉，然而卻沒來得及阻止。

這番話說完后，齊文悅也突然反應過來，有點后悔了。

——

蘇邈邈此時的緒發，顯然跟剛剛那生的告白，有著不可割裂的關系。

齊文悅剛剛這消息刺激太大，連這一層都忘了。

“……邈邈，我開玩笑的！彥哥對你什麼樣的專一程度，沒人比我和廖廖更了解了，所以你——”

齊文悅話沒說完，孩兒突然坐直。

眼圈果然有些發紅。

但更多的，是烏黑漉的眼瞳里，那堅定決然的緒。

齊文悅心里晃了一下，覺蘇邈邈心里有點什麼可怕的小惡魔之類的東西，被自己刺激出來了。

不等理清，就聽孩兒輕聲：

“那個生說得對。”

“我也不想留憾。”

“我要跟師父告白。”

齊文悅：“………………”

齊文悅：“？？？！！！”

下午第四節 課是高二統一的自習課，今天也被統一劃為各班元旦晚會開始的時間。

門窗關上，窗簾拉合，燈打開，投影儀準備上，音箱開到最大……

滿屋的氣球彩紙，歡聲笑語，各種各樣搞笑無厘頭的節目，惡趣味搞怪的活或者獎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