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檀與白敏敏這番安, 周靜婉心中熨帖不,暫時止了淚,一道去前頭聽經, 也沒讓旁人瞧出什麼異樣。
雖中生曲, 但大相國寺的這場浴佛齋會還算是辦得頗為圓滿。眾人觀禮悟法,祈愿參拜,寺眾分發結緣豆、香藥糖水,甚得孩歡心。及至暮鼓時分, 閉寺送客,眾人才姍姍而散。
明檀也是打道回府之際,才想起被罰去佛堂的奉昭永樂兩人。
今兒因著要陪靜婉, 只讓倆跪了會兒佛堂, 倒是便宜了倆。
回到府中, 明檀遣人備禮,讓素心送去宜王府和長公主府,并細細囑托,務必要先表一番代行責罰的歉意, 再將大相國寺所生之事,一五一十地稟給宜王妃和溫惠長公主。
素心辦事向來穩妥,自然不會有半分錯。回府差之時, 帶了更多的回禮不說,宜王妃與溫惠長公主也都不忘托轉達約束不當之歉, 還承諾日后定會多加管教。
日后管教與否, 其實明檀也不甚在意。宜王妃與溫惠長公主若是有心, 本也不會讓兩人長如今這般德。派素心前往,不過是盡盡禮數,也讓自個兒能有幾日清凈。
“殿下還沒回?”亥時三刻,明檀梳洗畢,見外頭無甚靜,隨口問了句。
綠萼:“小姐您忘了,殿下今兒一早去了禾州,禾州雖近,但也不一定能一日來回,小姐不如先睡?”
“睡不著,”明檀倚在貴妃榻邊,隨手翻起本雜書,又打發道,“先下去吧,我看會兒書。”
“是。”
綠萼應聲,換了盞明亮燭燈,往香爐里添了小半勺清淡香料,悄聲退離了室。
江緒夜歸府時,啟安堂仍燭火通明,只不過倚在貴妃榻邊的明檀,已在不知不覺中悄然睡。
手邊的書頁恰巧停在去歲制辟邪香掉的補注之上,江緒掃了眼,發現這頁還按出了一道極深的折痕。
睡意昏沉間,明檀覺自己落了一個略帶寒意的懷抱。無意識地嘟囔了聲“夫君”,然后又往人懷里蹭了蹭,呼吸安靜均勻,帶著淺淡馨香。
這夜上京,與定北王府一樣燭火通明、暫未歇下的,還有坐落于通北街南的宜王府。
宜王妃在府中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又是潑熱茶又是摔碗盞的,為著奉昭這不省心的頭疼得。
“王妃消消氣,此事也并非是郡主之錯,那永樂縣主出言不遜,辱郡主,便是鬧到皇上跟前咱們也不是沒理。”丫頭從旁勸道。
宜王妃閉眼支額:“你以為,咱們宜王府有多大的臉面讓皇上來主持公道?”
皇上雖與太后不睦,但也定然不會因宜王府與太后為難,太后若鐵了心要為疼的外孫出手教訓——
宜王妃頭更疼了。
奉昭這個惹事,遲早要害死宜王府!得罪皇后與定北王妃還不夠,甫一放出門,又得罪了太后娘娘,早知如此便不應放外出,直接將人發嫁蜀中才是正經!
“備禮,明日一早便送去長公主府,就說郡主言行無狀,出手傷人,替郡主向永樂縣主賠個罪。”宜王妃冷靜吩咐,“另外再多派幾個人看著,不許郡主出門。”
“是。”婢應聲,不過片刻又遲疑問,“可江侯那邊……”
差點忘了,江侯還等著見上奉昭一面呢。這一面,也不得不見。
宜王妃想了想:“先看著,等到相看那日再放出門也不遲。”
……
“母妃真這麼說?”
婢為難,戰戰兢兢小聲回道:“郡主,王妃也是為您好。”
奉昭直直落了座,面慘白,又滿是不甘。抓著桌角,指甲青白,都掐進去了也無所覺。
為好?這話說出去又有誰信?
不就是因為江侯家產極,又因祖蔭得了幾分圣上眷顧,能為哥鋪路出些氣力罷了。
明檀這個賤人!若不是這個賤人,又如何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不知想到什麼,奉昭忽然起,拉開裝滿了珠翠的妝奩,隨手抓了一把塞給前來報信的婢,沉聲道:“替本郡主辦件事,事之后,這一盒都是你的。”
婢惶惶。
聽完奉昭附在耳邊所說的話,心中更是不安。
可這婢仍是沒抵得過金銀珠翠的,又想著不過是找些藥,都沒讓郡主出門,也算不上什麼大事,便咬牙應下了。
長夜無夢,次日醒時,明檀發現自己莫名到了床榻之上,素心和綠萼也不在跟前。
拘來個屋外的小丫頭一問才知,昨夜殿下回了府,只不過今早五更不到,又出門了。
明檀本是有些不快,可丫頭又道:“殿下說,今年宮中培育的姚黃開得極,很襯王妃,已經著人搬了幾盆回來供王妃欣賞呢。”
“殿下真這麼說?”
明檀心喜,又有些懷疑,家夫君對都說不出兩句甜言語,當真會和旁人說,姚黃很襯?
小丫頭笑瞇瞇的:“王妃若是不信,等素心姐姐與綠萼姐姐回了一問便知,大家伙兒可是都聽見了。”
今兒一早綠萼便去了庫房拿香料,素心則是去了膳房盯早膳,過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兩人才回到啟安堂。
兩人回來,明檀便迫不及待將小丫頭所言復述了遍,又問道:“殿下可真這麼說了?”
見明檀這般期待,兩人對視一眼,俱是點頭。
明檀角止不住地上揚,忙讓綠萼給梳妝,說是要去花圃賞姚黃。
綠萼應是,只不過心下有些發虛。
“皇后娘娘著人傳話說,今年宮中培育的姚黃開得極,很襯王妃,若是喜歡,可讓人搬幾盆回府供王妃欣賞,王爺已經遣人去搬了。”
——這其實是今早殿下邊的隨扈所言。
可殿下也“嗯”了聲,那想來殿下也是這般認為的。小姐如此開心,還是不要掃興為好。
綠萼這麼一想,便也沒再多慮,麻利地給明檀挽了個簡單大方的發髻,又應賞姚黃之景,給簪了支牡丹戲蝶釵。
牡丹是百花之王,姚黃又是牡丹中的極品,花葉飽滿齊整,鵝黃一鮮妍,置于奇花異草遍的花圃,仍是極為奪目顯眼。
明檀正賞著花,素心忽然過來:“小姐,平國公府的帖。”
明檀接了,并不意外。
浴佛一過,四五月中再無盛節,但京中各府爭辦詩會花宴,也不缺熱鬧。
去歲暮春,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便是平國公府那場詩會,雖只辦到半程便匆匆散場,但一來才子佳人云集,二來排場極為盛大,三來圣上那一旨賜婚,著實是令人印象深刻了。
似乎是為了彌補去歲只辦半場的憾,今年平國公府三小姐章含妙又持起了暮春雅集,此回不詩會雅集,是因著此宴規模又擴大了幾番。
章含妙年紀小,辦事倒妥帖,昨兒在大相國寺才口頭相邀,這會兒正式的邀帖便到了。
明檀打開掃了眼,稍稍有些意外,因為上頭不止邀了,還邀了定北王殿下與王妃一同前往。
這才想起,章含妙昨兒似乎說過,這回雅集還開了靶場與馬球場,如此,相邀夫婦也甚為合理了。
只不過家夫君,應該不愿去這種場合吧?
晚上浴畢,明檀換了寢,坐在啟安堂的天井邊吹著春夜風,任綠萼站在后頭幫絞著頭發。
江緒正好大步邁。
明檀見了,忙彎起角,起至垂花門相迎:“夫君!”
明檀不過是步子輕快些,江緒卻誤以為是要投懷送抱,下意識便將背在后的手松開了,還稍稍張了張,意接人。
明檀本來沒那個意思,但不傻,見狀便歡歡喜喜地抱了上去。
綠萼低頭笑,行了個福禮,朝院的小丫頭們使了使眼神,悄然退開。
明檀環抱住江緒壯腰,又踮了踮腳,往上環住他的脖頸,撒道:“阿檀等你好久了,昨晚也等了好久。”
江緒淡定地“嗯”了聲,凝上片刻,總算從腦海中搜羅出句關懷之言:“冷麼。”
“夫君抱抱就不冷了。”明檀偏頭,眼睛亮亮地看著他。
“……”
江緒也沒多話,忽而將打橫抱起,往屋走。
其實自那回盡興過后,江緒便能覺出,他這小王妃對床幃之事怕得狠了,有事求他也是哼哼唧唧的,敷衍兩下就想躲開。
可今日倒頗為主,本是打算早些歇了,又自己趴上來蹭道:“夫君當真覺得阿檀與姚黃一般嗎?”
江緒遲疑片刻,仿佛明白了什麼。
他凝了一瞬,不聲“嗯”了聲。
明檀將下擱在他的肩上,極近距離地著他問:“那平國公府要辦暮春雅集,夫君要陪阿檀一起去嗎?”
原本覺得自家夫君肯定不會去,不過這會兒氣氛正好,便覺著也不妨一試:“聽表姐說,表姐夫也會陪去呢。”
“什麼時候?”
明檀回想:“十天后。”
“本王過幾天要去趟青州,要在青州待上幾天。”
“這樣啊……”
明檀倒也沒有特別失,只是稍稍有些憾,夫君如此神俊朗,不帶出去炫耀炫耀,真是太可惜了!
明檀正兀自憾著,小腦袋也從江緒肩上移開了來,可忽然錦被半掀,又被撈側之人懷中,齒相。
屋紅燭明滅,明檀聽到耳邊傳來一道低低的,意味不明的嗓音:“看你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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