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云旖與主留在彭城等一道的舒景然終于趕上了隊伍,車馬也已行進了禹州。
一路在車里看書下棋,明檀疲乏得。
且手談兩日,夫君明顯不愿再與對局,一見拿棋罐,便要去外頭騎馬。
明檀頗為郁悶,的棋技在京城閨秀里頭那也是排得上號的,何至于被他如此嫌棄。
好在很快進了禹州境,心里的疲乏郁悶也終于得以消減。
禹西地區是西域往來要塞,沿途景象頗異域風,且的嫡親兄長在禹州境的龐山任縣令一職,夫君已答應,會繞路龐山經停一日,帶去見兄長一面。
明檀這位兄長,名喚明珩,長八歲,參加過兩次春闈,康二年得同進士出。薄取功名的同年,他與左諫議大夫長定親,哪曉得定親不久,左諫議大夫長便因時疾難愈,不治亡。
明珩雖無大才,但為人勤勉踏實,重重義,僅與未婚妻子相見一面,仍發愿為其守喪,三年不娶。且一意孤行,不愿依侯府之勢留任京,自請外放,甘做小小縣令。
今年已是他外放龐山的第四年,明年便任滿歸京,待述職調任了。
江緒留心過明珩在吏部的考評,年年皆優,從考評上看,是個不錯的父母。
此行繞路龐山,不止是滿足明檀,其實也是他自己想與明珩見上一面。
得知幾年沒見的小妹妹要與那位王爺夫君一道途經龐山,明珩心里很是激。
明檀大婚,他沒能回京觀禮,只能遣人為妹妹添份嫁妝。明檀婚后,他與京中通了幾回信,每每問及明檀,回信都說很好。可回信是回信,沒能親眼所見,好不好的,又如何能妄下定論。
“大人,今日不是要去義莊嗎?”小捕快在后追著問。
“讓仵作去便是,今日本妹妹要來。”判完今日那樁田產糾紛的案子,明珩摘下帽,匆匆往縣衙住趕,走至半程,他忽又停步,對跟來的小捕快道,“青和,你也別去了,你是姑娘家,剛好可以幫本收拾下屋子。”
被稱作“青和”的小捕快訝然道:“妹妹?就是……大人京中那位妹妹嗎?如何會來龐山?”
縣衙眾人只知自家大人家在上京,并不知他是侯府世子。但與大人相久了,大家也約能知到,大人份應是不凡。
好幾次陷險境,竟都有暗衛出手相救。知府來龐山巡察時,也對自家大人很是客氣。
“說來話長,總之,你先同本去收拾屋子。”
“是。”
青和拱手領命,對這位久聞其名的縣令妹妹又多了幾分好奇。
大人極提起家中之事,可每每提起,必會提到他那位漂亮可長得和天仙似的小妹妹。且大人素來簡樸,吃喝都在縣衙,穿著只講干凈,然搜羅稀奇件兒送往京城的銀子花起來毫不手。
倒是極想見見,大人這位妹妹到底是何等人。
至晌午,終是見到了。
車馬行進龐山縣后,明檀便掩上面紗開車幔,目一路流連。
與兄長已近四年未曾謀面,想仔細瞧瞧,兄長治下四載的地方,到底是何模樣。
可這一瞧,明檀心中不免有幾分心酸。
龐山雖是縣,終不能與上京作比,上京城里那些世家公子,誰不是縱馬風流,紅袖招招,偏兄長實心眼,非要到這小地方當什麼縣令,還因守喪不娶與父親鬧僵,如今連個嫂嫂都沒見著落。
至縣衙門前下車,明檀輕踩轎凳,遮薄薄面紗,通玉白梨花紗襦,飄飄若仙,因無綠萼巧手相伴,發髻挽得簡單,只簪碧綠玉釵,但仍難掩其眉目如畫。
下了車,云旖上前,為其撐起遮紙傘。
青和瞧呆了。
明珩也瞧呆了。
他離京之時,明檀還只是個臉頰有些嘟嘟的漂亮小姑娘,會笑得甜甜地喊他“哥哥”,沒想到四年不見,竟真是出落得和天仙似的,一行一止,如春水梨花,楚楚人。
“哥哥!”
明檀的目自出迎的一行人中掠過,很快定在為首著深青縣令服的長男子上。
男子相貌堂堂,端正溫潤,是那種一便知極好相的面相,忍不住輕喊了聲。
明珩回神,一聲“妹妹”也差點口而出,不過他暫且忍了下來,因為,他的目很快被后一步下馬車的黑男子吸引。
黑男子形頎長,眉目冷淡,僅是下個馬車,就帶著上位者的天然氣勢。想來這便是威名赫赫的大顯戰神,他的妹夫,定北王殿下。
明珩怔了一瞬,目又移回明檀上,好半晌才克制下心翻涌的激之:“二位舟車勞頓,里邊請。”
見到從后頭那輛馬車上下來的舒景然,他亦是有禮引道:“舒二公子,里邊請。”
舒景然點頭展笑,本喊聲“世子”,不知想到什麼,還是喊了聲“大人”。
他與明珩并不相識,但他記得,從前兄長邀人煮茶論詩,這位靖安侯世子是其中常客。
一行人跟著明珩走進龐山縣衙。
一路行至衙的待客花廳,明檀終于忍不住摘下面紗,上前抱住明珩,喊道:“哥哥!”
“妹妹!”明珩也忙抱住明檀,了的腦袋,聲音激得有些發。
江緒:“……”
他這小王妃,平日在外頭一口一個守禮,如今哥哥倒能隨便抱了。
“哥哥,你怎麼都瘦這樣了,是不是平日忙于公務都沒有好好吃飯?阿檀好想你!”明檀眼眶含淚,一臉心疼。
侯在不遠的青和咽了咽口水,驚嘆于大人妹妹貌的同時,也很想分辯一句:大人來龐山后明明都厚了一圈,今年服穿不下,還重新領了兩套新的,您長得好看也不能睜眼說瞎話啊。
然說瞎話的不止,明珩也道:“還說我,你也瘦得風都能吹倒似的,是不是――”
他話沒說完,江緒便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問:“怎麼,世子是覺得定北王府虧待了王妃?”
“我很好,哥哥不必擔憂。”還是明檀先回過神,堵住明珩話頭,“對了哥哥,這是我的夫君。”又向江緒介紹,“夫君,這是我的哥哥。”
兩個男人的視線終于對上。
有外人在場,且他們沒有主表明份,明珩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便斟酌著喊了聲:“妹夫?”
江緒默了默,良久,他頷首道:“兄長,喚我啟之即可。”
兄長?明珩點點頭,雖然聽著沒什麼不對,但覺自己好像占了個不小的便宜。
此番兄妹相見不易,江緒既帶明檀前來,倒不至于連單獨敘話的機會都不給。他主與舒景然離開,只留云旖在花廳外頭候著兩人敘話。
這話一敘,便是一整個下午。晚上,明珩又早早備了桌好酒好菜,與江緒這妹夫,還有舒景然這半個故人暢飲了番。
明檀心中歡喜,也與他們一道小酌了兩杯。可酒量不好,喝的又不是果酒,兩杯下肚,小臉便紅撲撲的。
江緒本只準喝一小杯,眼見都開始喝第三杯了,他忽地一把奪過,又一飲而盡,沒什麼表地沖云旖吩咐道:“夫人醉了,送夫人回房休息。”
他一發話,明檀便心虛得像做錯了事被抓包的小孩子般乖乖起。
明珩見狀,心中不免擔憂。下午敘話時,明檀說王爺待很好,但怎麼看,自家妹妹都像是被王爺吃得死死的。
四下無外人,他邊倒酒,邊猶豫著說了聲:“王爺,舍妹年紀小,不曉事,若是平日犯了什麼錯,還請王爺多多擔待。”
江緒自顧自飲了杯酒,聲音也如這酒般,清冽冷淡:“兄長放心,本王的王妃,自然不會有錯。有錯,那也是別人犯的。”
“……”
很好,很霸道。
這夜,江緒明珩還有舒景然三人相聊甚晚。不過大多時候都是江緒與明珩在聊,舒景然很話,他知道,此番特意途經龐山,江緒是存了用人的心思。
假以時日桐港一開,全州禹州都必須由自己人完全掌控,明珩在龐山呆了四年,對禹州極為了解,若是可用之人,自然不能錯過。
……
話畢回房,已是深夜。
江緒見屋安靜,以為明檀醉了酒,已然睡。不想及至里屋,明檀忽然從被子里鉆了出來。
不知怎的,竟換上了今日在外頭買的西域舞,緋,上出白皙細膩的肩頸腰腹,邊緣墜有許多裝飾閃片,下則是薄薄一層緋紗,朦朧遮著要之與兩條筆直修長的。
“夫君,阿檀好看嗎?”
聲音甜甜的,醉得不輕,晃晃起,學著今日在集市上瞧見的西域舞娘,直勾勾瞧著江緒。學得不像,然純憨中略學幾分做作的意,嗔磨人,更是要命。
江緒摟住的纖腰,將兩只不安分的小手扣在后,聲音略沉:“別鬧,這是在你兄長府上。”
“兄長?唔……哥哥?”
醉得已經聽不大懂江緒在說什麼了。
“誰哥哥?”江緒白日聽一聲又一聲地喊著明珩哥哥,心里就有種極異樣的沖,此刻明檀不甚清醒,心底某種沖又在作祟,他不聲問道,“本王什麼?”
“唔……江…啟之。”
“字什麼。”他循循道。
“啟…之……”
“這是在誰府上?”
“哥哥?”
“連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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