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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南律公主嫁上京,為表大顯與南律友邦厚,婚儀都是比照大顯長公主規制來辦的。

上京許久未有過如此熱鬧的婚事,鑼鼓喧天,滿堂華彩,錦紅十里灼灼,云麾將軍府上來往不絕,熱鬧非凡。

只不過明檀盼著湊熱鬧盼了許久,到頭來卻沒能參加這場婚儀。

無他,雖是年初便有了婚信兒,可六公主自南律來京,本就路途遙遠,沿途竟還遇上信河汛期,走不了水路。繞陸路至京,婚期往后一延再延,恰好就延到了明檀生產。

明檀生產得并不順利,早上發作,直疼到夜都沒生出來。

江緒幾度往里闖,可明檀死活不讓,說自個兒這會兒太丑,不想讓他瞧見。封太醫和產婆們也都賠著小心,勸他不要。他負手立在屋外,周低得令人不敢息。

近人定,里頭哭喊聲響忽然微弱下去,只聽人圍在旁邊張喊道:“王妃,不要睡!醒醒,您醒醒!”

江緒再也等不下去:“讓開!”

他直闖屋,眉目極冷,誰也不敢相攔。

“王爺……”

“王爺您不能……”

他理都沒理,步走向明檀,握住冰涼的手:“阿檀,醒醒,是我。”

沉金冷玉般的聲音里夾著難以掩飾的張。

明檀眼睫翕,半晌勉強睜開,偏頭看向他,聲音和小貓似的,微弱可憐:“夫君,我好累,我想睡一會兒……”

“乖,等會再睡,我陪著你。”

睜了眼,旁邊的太醫產婆還有婢也都為鼓勁道:“是啊王妃,再堅持一下,已經快出來了!”

參湯很快送了進來,江緒接過,一勺勺吹溫了喂,末了又給含上參片。

緩緩恢復些氣力,也不知是話本看多了還是怎的,忽然向太醫,虛弱道:“若是只能保一人,就保我的孩子吧,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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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王妃。”江緒不容拒絕地打斷。

太醫汗,小心翼翼回道:“王爺不必憂心,只要王妃再使使勁,母子都會平安無事的。”若是有事,也不到保大保小,一般是都保不了。

不過太醫說話最是保守,既能說出大小皆可平安,自是有十足信心。

“娘娘,如今胎位很正,只差最后加把勁兒,您先放松,憋足一口氣,您一定可以的。”

明檀似乎被說得有了些希又移回江緒上,帶著哭腔小聲堅持道:“那你先出去好不好,丑死了,你不要再看了。”

“阿檀不丑。”

明檀本也沒指他能說出什麼“在我心中阿檀永遠都是最的姑娘”這種話,眼淚汪汪看了他好一會兒,心底到底添了些安,只不過仍是一個勁地將人往外推。

江緒不得已,只能依,退了出去。

待門口傳來“吱呀”關門聲,明檀又讓人端來參湯喝了兩口,隨即深吸口氣,閉上眼,咬著,用上了所能使出的全部力氣。

,面慘白,額上有滾落的汗珠,合著咬破的,在邊蔓延出縷縷的疼,然這點疼痛與下半的比起來幾乎可以忽略。

忽然,明檀眼前一瞬空白,整個人的意識也在那瞬隨著下一輕的如釋重負倏然離。

“生了!”

“生了生了!”

“王妃生了!”

江緒剛出來沒多久,聽到里頭喜極的呼喊聲與由小漸大的嬰兒哭喊聲,他回,推門而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妃平安產下位小世子!”產婆用錦被抱著孩子,一臉喜氣地上前給江緒瞧。

可江緒半個眼神都未給,甚至還手擋了擋,示意人別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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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如何?”他沉聲問。

太醫忙答:“王妃力,一時昏過去了,素心姑娘已喂了參片,想來稍后便會轉醒。”

江緒著躺在床上面無還渾被汗水浸的明檀,正上前,侯在一旁的素心又道:“王爺,奴婢們要為王妃換裳了。”

他略默半息,退開半步,任由婢們放下床帳,為明檀更

趁著這間歇,他掃了眼窩在錦緞襁褓里皺的孩子,似是因為他威勢過甚,嬰兒啼哭聲愈發響亮。

江緒皺了皺眉,不咸不淡道:“太吵,抱下去,別打擾王妃休息。”

產婆們對視一眼:“……”

明檀是在半個時辰后轉醒的,知整潔,婢們將裳錦衾全換了遍,屋中腥味也被新燃的安神香驅散殆盡。

都說生孩子等同于過鬼門關,生完之后,四散的氣力仿佛都在慢慢回注,明檀醒時竟覺輕松了許多。

“夫君,我生完了嗎?是男是?還是說……我的孩子沒保住?”見四下極靜,明檀心中茫然無措。

“生完了,是個男嬰,怕打擾你休息,我讓人抱下去了。”

“我想看看。”地看著江緒。

江緒“嗯”了聲,吩咐人將孩子抱過來,又提前提醒道:“太醫說,新生的孩子被羊水泡過,有些皺,都不大好看。”

明檀點點頭,但沒在意,只期待又張地等著孩子抱來。

等孩子真抱了過來,明檀目凝片刻,心梗了瞬。

半晌,似是不能接般滯緩道:“這……不是不大好看吧。”

“長開了就好。”

明檀心如死灰道:“奉春侯府的大房四公子也是這般從小說到大的。”如今長是長開了,就是越長越丑,丑到連媳婦兒都娶不上。

“……”

“我們的孩子倒也不至如此。”

明檀默了默:“也是,咱們好歹是定北王府,不比奉春侯府,越來越沒落。”仿佛有被安到一點,靜默了好一會兒,半支起子,嘆氣道,“算了,母不嫌子丑,來,給我抱一下吧。”

抱著孩子上前的產婆滿腦子疑,小世子哪兒丑了?鼻子是鼻子,,標標致致的,如今不過是皺了些,以的經驗,過段時間定是玉雪可

“真是太難看了……”明檀接過孩子,上嫌棄著,可還是小心翼翼近,親了下他的小臉蛋,“就你丑丑吧。”

“……?”

產婆忍不住看了眼江緒,可江緒面不改,還應了聲:“你想什麼便什麼。”

小世子太可憐了!

……

明檀也就是過過癮,皇族宗室,逢年過節常要宮,總不能真和闔宮宗親介紹,自家孩子小名就丑丑。

江氏至這一代,名仍單字,男子從宀,禮部早早預備了寓意極好的字,世子郡主都有,只是送來后,江緒沒多看,孩子的名字,他自有想法。

“定?江定?”明檀看著紙上的字,不由問出了聲。

他略停筆,又在一旁落下另外二字。

“北歸?這是字麼?”

江緒“嗯”了聲。

“這麼小便取字?”

“我也是出生不久便有了字。”

時下高門男子取字都早,也不算太過稀奇,可他竟是將自己的封號給了兒子做名做字。誰人不知,定北而歸,這是他史書歷歷的畢生榮耀。

明檀怔怔看了會兒,忽然投他懷中,抱住了他。

……

“江定?”康帝略忖片刻,點了點頭,“這名兒取得不錯。”他細瞧了會兒娃娃,又挑眉道,“這孩子生得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皇上那時也不過小兒,如何記得清。”江緒淡聲駁他。

“小兒怎麼了,朕記好,朕還抱過你呢,臭小子!”

這話明檀頗信幾分,孩子滿月后,與剛出生那會兒大變了樣,小臉,一雙眼睛也清澈明亮,五長開來,很是可好看,夫君如今這般好看,小時候說不準就長這模樣呢。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個兒真記好,康帝又說起些兒時舊事,江緒偶爾糾正幾句,總能氣得康帝瞪眼,吹起并不存在的胡子。

兩人難得拉些家常,章皇后彎了彎,示意明檀與自個兒一道去外頭賞賞花。

明檀先前懷著子,已許久不曾宮,今兒也是因著康帝想要見見江緒的頭一個孩子,趁著朝臣休沐,將他們一家子召了進來。

西北戰后,朝中松緩,江緒常常是召而不來,好不容易召進一趟,康帝留了午膳又留晚膳,還留江緒與他手談,一家子也就只好在宮中留宿了。

夜里,明檀心中的疑問又不由冒了出來,躺在床上,小聲問:“夫君,我能問問……陛下為何會對你如此信重嗎?陛下雖也信重他人,但總覺,與對你是不一樣的。”

“說來話長。”

“那長話短說?”

江緒腦袋:“長說也無不可。”

其實當年太宗皇帝駕崩前,查出了他最為寵的敏琮太子并非意外亡,而是為當時繼位東宮的太子、也就是先帝所害。

先帝并非心狠手辣之人,也是因他素來仁德,有太平當政之能,太宗皇帝才挑中他繼承大統。

事發后,先帝跪于太宗皇帝跟前痛哭流涕,直言自己鬼迷心竅,為宿才釀下大錯,皇兄死后他夜不能寐,悔恨難當,愿讓賢皇太孫,自囚大宗正司,以殘生幽彌補己過。

其實當時先帝繼位已是眾所歸,他完全可以不認此事,甚至可以讓太宗皇帝神不知鬼不覺地提前咽氣,可在執掌天下的滔天權勢面前,他終究還是,越不過自己的心魔。

那時江緒還小,朝堂波瀾詭譎,即是讓賢于他,也很難說他能在那位置上坐多久,于是太宗皇帝寫下了待先帝駕崩后再還政于皇太孫江緒的旨,鎖云偃大師所造的機括之中。同時先帝也應允太宗皇帝,必會信守承諾,百年之后,傳位于皇太孫江緒。

先帝口中的宿便是后來的宿太后,即便先帝已厭棄于,然當時宿家權勢已達頂峰,迫于種種力,先帝還是讓在先皇后薨逝后,繼位了中宮。

先帝平生仁善,一念之差,害了從來信任疼自己的大哥,又坐了不屬于自己的皇位,雖勵圖治,然心中積郁極深,當政短短數年便因病崩逝。

先帝崩逝前,江緒已不是稚兒,也已查明真相,他一直以為先帝狡詐偽善,蟄伏嘗膽數載,便是想手刃仇人,為父親報仇。

可沒想到先帝在臨去前,當著江緒還有已坐穩太子之位的康帝的面,親口說出了全部真相,還取出了藏有太宗皇帝旨的機括,及他親手所書的圣旨一封,予江緒。

旨及圣旨的容一樣,都是傳位于江緒。

做完這些,先帝心安地咽了氣。

那種覺該如何形容呢,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恩怨在此了了,卻并不快意。

他也無法將這份仇恨轉移到康帝上,讓它再延續下去。

他與康帝自相識,一起共過諸般患難,即便在初初得知先帝乃殺父仇人之時,他也未曾想過要報復他的兒子。同樣,他一直以來的信念也只有手刃仇人,并未想過要奪回本該屬于他父親的皇位。

平心而論,康帝比他更適合做一國之君,所以最后,他在康帝面前,燒了那兩封足以改變整個大顯朝堂的圣旨,只出宮,奔赴北地,仿佛只有在戰場勇殺敵,他才能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聽江緒講完這個自太宗朝開始的故事,已近五更。

明檀也不知是一時無法消化還是怎的,過了許久都未出聲。

不過終是明白了,為何許多時候江緒的態度都已稍顯冒犯,康帝還能無條件包容并予以信任。

這份信任不僅源于自小長大的分與危難與共的誼,還源于愧疚,更源于,他拱手相讓的皇位。

一個連名正言順繼承大統都干脆放棄的人,又怎屑心積慮謀權篡位?

日子過得不不慢,不知不覺,又至一年清明,明檀與白敏敏周靜婉,并著六公主還有沈畫,相約帶上夫君去郊外游玩賞花。

江緒難得給面,應下了此事。

他們所去之悉又陌生,正是當年被一把大火夷為平地的寒煙寺舊址。如今在這平地上起了間書院,林間鳥啁啾,書聲清晰朗朗。

明檀與江緒被分配了去溪邊取水的活計,一路走往溪邊,明檀不時向書院,又雀躍地同江緒說起:“對了夫君,哥哥來信說,桐港今春也開了一家書院,收了五十余人進學呢。”

“這是好事。”

“聽哥哥說,如今桐港很有幾分繁盛樣貌,哎,我也想去看看。”

“想去便去,近日無事,我陪你。”

聞言,方才還一臉向往的明檀支吾了兩聲,卻并未應話。

“怎麼了?”

“近日恐怕去不了呢。”明檀抬眼看他,故作為難道。

“為何?”

明檀想了想,示意他傾,而后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句:“我好像又有喜了!”

江緒稍頓,結上下滾,嗓子仍是干啞:“真的?”

“阿淳給我看的,錯不了。”

他倒忘了,那位南律六公主還懂幾分醫

“阿淳還說,這次很有可能是個小姑娘呢,若是個小姑娘可太好了,定哥兒那般像你,小姑娘定然像我。”明檀如今還十分平坦的小腹,已然有了幾分期待,“你說若是小姑娘,什麼好呢?”

江緒手,也的小腹,聲音倏然了許多:“蔻蔻吧,初見你時,正是在此,那時你方及豆蔻,還是個小姑娘。”

彼時他并不知,那位有些氣的小姑娘,今后會為他的妻子。他的人生,曾為復仇而活,也曾為大顯而活,可遇上明檀之后,他這一生好像又多了許多與溫暖有關的故事。

“好,就蔻蔻!”明檀想了想,一口應下。

見四人無人,又摟住江緒的脖子,踮腳在他上親了下。

不遠仿佛能聽到白敏敏與六公主你追我趕的笑鬧聲,似還約夾雜周靜婉與沈畫含笑的說勸,溪水清澈淙淙,吹落的杏花順流而下,春正盛。

明檀偏頭,手擋了擋晴好得略微刺眼的,看著前頭取個水也要保持王爺風儀的男人,不由彎起了角。

那日自云麾將軍府出,得知自個兒應是又有了孕,悄悄去了趟靈渺寺。

上京貴拜大相國寺,殊不知上京城里,無人問津的靈渺寺才最靈驗。

在這里求到了如意郎君,求到了夫君平安歸來,那日又許了一愿,只不過這愿太長久,想來,得等百年之后才能去還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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