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在街上遇到祝楊宏后，慕明棠特意留了由頭，好讓祝太太帶著祝雨青上門。只不過年關將近，臘月要置辦的東西瑣碎，祝家又是剛剛搬到京城，祝太太一時騰不出時間，這個月并未上門。

慕明棠也知道這種事急不來，再說也有做不完的事。雖說王府上下各個關節的人都是宮里派來的，可是慕明棠畢竟是王妃，這個正牌王妃在一日，下面人總得做一日的樣子。

采買、節禮、布置等事，侍們擬好了章程，總要讓慕明棠過目后才能拿去施行。慕明棠雖然不用親自心，但是每日僅是聽侍稟報，就足夠頭疼了。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慕明棠現在才到當家主母多麼不容易，獨門獨戶，既不需要看公婆臉，也不需要顧忌其他房的妯娌，然而僅是如此，需要心的事都數不完。如果辦事的同時還要調節人關系，更甚者下面人悄悄給你使絆子，那就更是心力瘁了。

慕明棠想到隔壁蔣明薇，油然生出一種慶幸。幸好，沒嫁到安王府，不然就真是演戲演一輩子了。

雖然蔣明薇嚴下人外傳府中的事，但是他們兩家就住在隔壁，慕明棠多都能聽到些小道消息。比如，謝玄濟似乎寵幸了幾個婢，雖然沒有名分，但是有一個頗得寵，都敢和蔣明薇搶十五的日子。

妻妾有別，為了表示正妻面，初一十五歷來都是宿在正妻屋里的。皇帝都輕易不破例，下面的勛貴男子們只要不是厭惡正妻到極致，一般不會在這種地方上打正妻的臉面。

然而安王府那位寵姬，聽說十五那天突然生了急病，大晚上的喚謝玄濟去看，是把謝玄濟從蔣明薇屋里走了。雖然后面謝玄濟還是回來了，可是蔣明薇卻氣的不輕，大發脾氣，連慕明棠這里都聽說了。后面這兩位各顯神通，神仙斗法，連著半個月都沒有消停，慕明棠這半個月，全靠打聽隔壁府的八卦調劑心。

月初月中忙得團團轉，等到了月底，一下子清閑下來。慕明棠早就接到消息，今年除夕皇帝在宮中設宴，和謝玄辰都要進宮，所以一早就沒有準備年夜飯。

皇帝最排面，尤其這次除夕還存了顯擺自己仁德的意思，場面辦的極其盛大。四品以上員，及駙馬、公卿、勛貴全部要出席除夕宴，部分天子近臣也得到特豁，至于親王公主這些宗室近親，更不必多說。

聽說為了這次宴會，宮里大興華彩，場地布置的極其奢華。而謝玄辰和慕明棠，就是這場宴會最重要的展覽。

皇帝請這麼多人，搞這麼大的排面，還不是為了告訴建始年間的舊臣，謝玄辰依然好好活著。順便告訴全天下，皇帝明磊落，并無鬼祟之，連病弱的侄子都在他的照顧下病好轉，可見，關于謝毅傳位時有疑點的小道消息，全是造謠中傷。

慕明棠明知道今天晚上會很沒意思，但還是不得不出去當這個吉祥。尤其除夕要見許多人，慕明棠不肯讓們看低了安王府，裝扮亦十分隆重。

慕明棠從午飯后，就在一堆人的服侍下上妝打扮了。挑好了服，梳發髻時，慕明棠突然想到什麼，專程讓丫鬟換了一套頭面。

正是當初蔣明薇賠給的那套白玉頭面。聽說，這是蔣明薇請巧匠定制，專門在除夕宴上用的。

這麼有意義的首飾，慕明棠當然要拿出來秀一秀了，能氣到蔣明薇就是賺到。

謝玄辰比慕明棠快得多，他換了服基本就沒什麼事了，一直坐在外面的羅漢床上翻書。門口人來來往往，腳步聲一直沒有斷過，可是謝玄辰就是能立即認出慕明棠的腳步聲，才剛走出來，謝玄辰就抬頭了。

謝玄辰了一眼，視線掃到慕明棠的頭飾，一下子就認出來了。謝玄辰看著笑，慕明棠撐著場面，說：“你笑什麼？”

“笑你稚。”

慕明棠扶了下鬢邊的簪子，微微抬高脖頸：“我只是看著合適而已。這盡其用，我又沒有其他意思。”

慕明棠今日的裝扮極其盛大，不服隆重，連發髻也綰的高聳華麗，珠翠叮當。蔣明薇那套白玉首飾果然是專門給大場合用的，此刻錯落在慕明棠發間，十分恰當。玉上鑲嵌的寶石璀璨奪目，又被溫潤的玉包容，不會泯然于眾，又不會失了穩重之氣。

此刻慕明棠鬢發如云，脖頸卻纖細，抬高脖頸時宛如天鵝，頗有種不堪一折的華貴。謝玄辰也不和爭，說：“好，你說沒有就沒有。走吧，我們該進宮了。”

按照不文的規矩，份越高的人到場越晚。謝玄辰和慕明棠兩人進場時，宮殿里已經有許多人在了。

福寧殿香鬢影，暗香浮，歡聲笑語陣陣。忽然聽到太監的唱喏聲，全部人都靜了靜。

“安王到，安王妃到。”

眾人一靜，全抬頭朝門口看去。謝玄辰和慕明棠正相攜進門，謝玄辰今日穿了一墨紫長，腰束玉帶，頭戴玉冠。慕明棠走在他邊，也穿了一紫襦，外罩同大袖衫。謝玄辰上的服深紫近墨，慕明棠的雖然也是紫，但明顯比謝玄辰的飽滿明亮許多。的大袖衫上繡了銀的寶相花，在燈下流溢彩，有一種厚重的致。

他們兩人的服都是深，夜中看是有些偏暗的，然而慕明棠和謝玄辰都白皙高挑，燈下簡直白的要發。這樣濃重的放在他們上不顯得沉重，反而有種無以比擬的貴氣。

尤其謝玄辰，英氣又瘦削修長，腰帶束起后線條極其利落，活人間貴公子。

這兩人并肩走來，燈火輝煌，相輝映，宮殿里說話的人都靜了。過了幾個呼吸，談笑聲才又重新響起。

殿中眾人紛紛來給謝玄辰和慕明棠請安，因為人太多，走得慢的人要在后面等，場面一時盛極。

蔣明薇和蔣太太站在一塊，正在和曾經的舊識說話，忽然后傳來聲音，對方回頭看了一眼，竟然拋下蔣明薇和蔣太太，走了。

如今蔣明薇當了晉王妃，蔣鴻浩也升了計相，不舊識來和蔣家拜年走關系，而蔣太太和蔣明薇都需要外界的支持，便也刻意結著。蔣明薇正好好說著話，忽然被晾下，心生不悅，抬頭一看，是慕明棠和謝玄辰來了。

蔣明薇心越發不痛快，看著門口的盛狀不忿，忍不住在心里恨恨嘀咕。

不是說謝玄辰只剩一口氣了，都活不過今年冬天嗎？眼看這都除夕了，謝玄辰甚至還能來參加除夕宴。看他的樣子，也不像馬上就要病死啊。

蔣明薇看著那兩人的樣子，真是糟心極了。然而不痛快歸不痛快，明面上還是要恭恭敬敬的，蔣太太悄悄拉了蔣明薇一下，不住給蔣明薇使眼。蔣明薇只能忍下堵心，不不愿地去給謝玄辰和慕明棠請安。

兄嫂至，為弟媳，必須要主問好。

眾人看到蔣明薇過來，齊齊讓路。蔣明薇強端著笑意，低眉順目地給慕明棠二人請安：“妾給二哥、二嫂請安，二哥嫂嫂新年康泰。”

蔣太太也上前行禮：“臣婦見過安王、安王妃。”

“原來是弟妹和蔣太太。”慕明棠一下子就笑出來，熱地把蔣明薇起來，“一家人不必見外，弟妹快起來吧。弟妹今日打扮一新，實在讓人眼前一亮。”

“謝嫂嫂。”蔣明薇應了一聲，慢慢站起。聽到慕明棠的話，雖然奇怪慕明棠為什麼突然說起好來，但還是本能地謙虛道：“嫂嫂謬贊，妾螢火之，豈如嫂嫂皓月之姿，不敢和嫂嫂比。”

蔣明薇剛說完，忽然眼睛一凝，似乎看到了什麼悉的東西。慕明棠見蔣明薇看到了，抿笑了笑，說道：“弟妹這話才謬贊。不過我不敢居功，是弟妹眼好。還要多謝弟妹割，將心之送給我。”

蔣明薇發現慕明棠頭上的那套首飾不正是自己的麼！先前慕明棠當眾給送來四匹綠油油的宋錦，蔣明薇嘔得慌，然而在客人面前不得不撐起面，于是很大方地將自己剛拿到手，還沒幾次的白玉首飾送給慕明棠。

事后蔣明薇氣了很久，那可是重金定制的首飾啊，就等著除夕這天一鳴驚人呢，結果被慕明棠截了去。蔣明薇以為這就夠惡心人了，沒想到，事還沒完？

慕明棠竟然好意思在除夕這天，當著的面戴出來？

蔣明薇氣得表都繃不住了，蔣太太見狀連忙說道：“安王妃和晉王妃相互謙讓，長友恭，實在是佳話。寶刀配英雄，玉也該配人才是，這套首飾極襯安王妃，倒比明薇用著好。明薇，你說是不是？”

蔣太太一邊說，一邊暗暗用手掐蔣明薇，蔣明薇只能僵著臉，微微點了下頭，作小的幾乎看不見：“母親所言極是，嫂嫂比我用著好，送給嫂嫂，也算它的造化了。”

慕明棠笑的眼睛都彎了，眸子晶亮水潤，在燈下閃閃發，神采奕奕不可視：“弟妹真是這麼想？我原本還擔心我用了弟妹的心之，弟妹看到心里會不舒服呢。”

“嫂嫂這是說哪里話。”蔣明薇皮笑不笑，說道，“二嫂是尊長，我豈敢這樣想。”

“那就好。”慕明棠笑瞇瞇地，說，“弟妹委實孝順，晚輩有孝心，我總不能不能拂了弟妹的心意。不過我們是一家人，弟妹以后大可不必這樣客氣。”

蔣明薇見慕明棠竟然臉大地應下了，真是氣不打一來。蔣太太講客套話，所以才說慕明棠比蔣明薇戴著好看，結果慕明棠還真承認了？還說以后不必這樣客氣，呸，誰想和客氣？

他們說了不過一會話，后面人已經等著了。這時候一個宮分開人群，快步趕來，對謝玄辰行禮道：“請安王殿下安。皇后娘娘知道王爺和安王妃來了，十分高興，請安王和王妃上坐。”

“皇后娘娘來請了。”眾人咋舌，哪敢耽誤，紛紛讓開路。蔣明薇也只能停下，行禮道：“是我疏忽，耽誤了兄長和嫂嫂時間。請二哥二嫂上坐。”

“那我們就先走了。”慕明棠對著蔣明薇笑了笑，隨著謝玄辰一起往首席走去。宮殿中最上方的高臺上坐著皇帝皇后，右手邊第一席地位最高，視角也最好，無疑是全場首席。如果沒有謝玄辰，這一桌應該是謝玄濟和蔣明薇。

但是現在有謝玄辰，以皇帝的作風，謝玄濟等人自然都要往后撤了。

慕明棠和謝玄辰緩緩走遠，謝玄辰似乎和慕明棠說了什麼話，慕明棠抬頭嗔了他一眼。慕明棠鬢邊的發簪發松，這樣一，發簪，險些落下去。謝玄辰握住發簪，緩慢簪回原位，慕明棠想要手去，還被謝玄辰按住手，低聲說了句什麼。

看型，應當是：“別。”

蔣明薇本來就不痛快，看著不遠那兩人說說笑笑，還拿著的首飾秀恩，越發窩火。蔣太太嘆了口氣，趁著左右無人，悄悄對蔣明薇說：“這是在宮里，多雙眼睛看著呢。你暫且忍著些。”

忍耐，又是暫時忍耐，先前說謝玄辰活不過今年冬天，讓暫時忍著慕明棠，蔣明薇忍了；結果現在呢，這都除夕了，謝玄辰依然好好的，慕明棠在面前耀武揚威，而蔣太太還讓蔣明薇忍下去。

忍忍忍，要忍到什麼時候！蔣明薇氣得咬牙，低了聲音抱怨：“娘，宮里不都說他活不過今年冬天了麼，他怎麼……”

蔣太太連忙瞪了蔣明薇一眼，蔣明薇只得閉。蔣太太慌忙又看了看，見并沒有人注意到后，趕把蔣明薇拉到角落，數落道：“你瘋了不？這是什麼場合，哪能說這些話？”

“我知道輕重，要是對著外人，我才不會說這些話。這不是對著您麼。”蔣明薇語氣忿忿，“我就是氣不過。我一直忍，可是卻得寸進尺，越來越過分。我還要忍多久？”

“忍不了也得忍。”蔣太太低呵道，“今日除夕，許多員回京述職，今夜不知道有多人要來。便是你公公婆婆都要捧著他，反倒是你，忍不了了？”

“我沒有。”

蔣明薇聲音悶悶的，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忍字頭上一把刀，忍說起來容易，然而誰忍誰知道其中的窩囊。蔣太太看蔣明薇臉不好，也有點心疼了。蔣明薇出嫁半年，臉上沒添不說，臉頰的骨頭反倒比在娘家時還要明顯，可見過得并不容易。

蔣太太知道，蔣明薇如今后院里不安生，有個寵姬跳的很高，十分張揚。蔣明薇在家里費心費力，在外面還要委曲求全，忍讓慕明棠，確實不好。

蔣太太嘆氣，顧不得僭越，低聲勸道：“明薇，人要往長遠看，你在走一條無人能及的榮大道，所以比其他人都來得艱辛。可是只要熬過了，便是云開月明，貴不可言。”

說完后，蔣太太意有所指：“何況，一個將死之人，多一個月一個月，有什麼區別？”

是啊，皇帝需要用謝玄辰當招牌，所以讓他活過了除夕。然而他活得過今年除夕，未必能撐到明年。

慕明棠如今有謝玄辰撐腰，確實十分張揚，然而等謝玄辰死了呢？來日方長，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