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外今天也是一團忙。
因在S大附屬醫院附近路口發生的車禍, 普外臨時加了兩臺手。
溫景然剛忙完回到科室,椅子都沒來得及坐下,就接到普外老總的電話,語氣急切:“婦科那邊有一位患者, 懷疑癌轉移,你現在去臺上會診下。”
“好,我知道了。”溫景然抬腕看了眼時間, 擰開礦泉水瓶的瓶蓋快速地喝了一口, 被水浸潤過的嗓子頓時緩解了不適。
他隨手把擰回蓋的礦泉水瓶放在電腦桌旁, 沒有片刻停留,趕往手室。
換好手, 雙手消完毒,溫景然微舉著雙手邁手室。
正閑聊著的護士醫生如同在同一時間被按了暫停鍵一般, 紛紛噤聲, 側目看去。
應如約也不例外,抬眼,視線落在門口正信步走來的拔影上。
溫景然穿著深綠的無菌手服, 俊朗的五被醫用口罩遮得只剩下眉眼和一截直的鼻梁。
那雙眼在手室明亮的燈下,就像是今早離開離蒼山前在山腳上看到的那抹日,連云靄都無法遮掩。
有巡回護士麻利的撕開了無菌手套的外包裝,溫景然戴上手套,仿若不經意的目在手臺上巡視了一圈, 落在幾步外坐在電腦屏幕后面的應如約。
快一整天沒看到, 溫景然的視線忍不住停頓了幾秒, 這才克制著若無其事地移開,幾步走到手臺前,投工作。
離溫景然最近的巡回護士留意到他剛才的目,順著往應如約的方向看了眼,這新來的麻醉醫生低著頭記錄著病人的基礎生命征,專注無比。
頓時有些莫名……溫醫生剛才在看誰呢?
婦科醫生等了他一會,等溫景然站到了手臺前,簡要對患者況做了個匯報:“病人因不孕來我院檢查,B超提示盆腔包塊,剛才中病理結果顯示腫塊是惡的。我們改行開腹下全子宮切除,在清掃淋結的時候發現結腸部位有腫塊,懷疑癌轉移,所以請你們普外科來臺上會診。”
“好。”他抬眼,和婦科醫生換了一個眼神,再開口時,已經說了一天話的嗓子嗓音嘶啞:“我知道了。”
聞聲,應如約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一來,手室里的熱鬧就跟沙漠荒海中的海市蜃樓一般,眨眼不見。
沒人敢隨意開口說話,也不敢當他的面聊病人的私和八卦,生怕踩了溫醫生的底線惹他不快。
溫景然上臺后,仔細地探查了腹腔結腸部分的腫塊。一回頭,見婦科醫生屏息有些張地看著,微微點頭,確認是癌轉移。
手室里頓時一片寂靜。
這大概是今天最慘的一個患者了,本就因為不孕四求醫問藥,那麼苦的中藥都堅持喝了數年,結果到頭來,全子宮雙附件切除,還……
剛出去讓病人家屬簽手知同意書的護士頓時沒忍住紅了眼眶:“病人家屬在手知同意書上簽字的時候哭得都不上氣,又是擔心病人的健康,又絕切除了子宮后徹底無法拯救的婚姻。老人家年紀很大了,手指都跟枯樹皮一樣,握著我的手讓我和醫生救病人……現在,現在又……”
說到后面,漸漸哽咽。
即使是醫生護士,見慣了生死場面,可對待生命垂危或于死神影下的病人時仍舊會心懷憐惜。
溫景然毫無波瀾地抬眼看向雙眼含淚的那位護士,沉默了幾秒,代:“讓下面醫生打印一份手知同意書,去洽談室和家屬談一下手風險和手過程。”
他立在手臺前,影靜默得就像是一座立的高山,巍峨不。
護士很快出去。
溫景然也在此時轉頭看了眼坐在麻醉機后的應如約,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坐在那存在像空氣一樣。
看不見,可又無不在。
等待的間隙里,婦科醫生主向溫景然科普了一下這位病人的況:“就是這樣,這位病人的況實在有些棘手。手對于是一重鬼門關,等趟過這趟鬼門關,還得再熬過一次煉獄,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開。”
應如約覺得難的。
畢竟這位病人的執念就是為丈夫生個孩子,不管是出于用孩子挽回自己先生的心,還是借孩子鞏固自己正宮的地位,亦或者是別的。
可當后醒來得知自己連子宮都切除了,也許會崩潰吧。
如果之前不孕還能求醫問藥嘗試各種方法,這以后連安自己都無法做到了。
的那位先生還把懷孕了的二接回了家里,等得知切除了子宮,怕是婚姻狀態都難以維持了……
還真是像婦科醫生說的那樣,趟過這趟鬼門關,還得再熬過一次煉獄。
手結束,應如約送病人去恢復室。
病人已經蘇醒,睜開雙眼后,那雙眸子似蒙上了一層灰,黯淡得幾乎看不出瞳孔原本的。
應如約生怕刺激,和說話時都輕聲細語,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驚擾到此刻不知在哪棲息的靈魂。
叮囑完注意事項后,又悄悄讓護士多關注這位病人,這才關門離開。
這臺手歷經波折,病人的病又如同過山車一般,此起彼伏。
因需要家屬簽署手知同意書,中冰凍,等手結束,參與手的醫護人員也都是心力瘁。
已經過了下班的點,外面的天早已經黑了。
如約今天一整天幾乎都在手室里煎熬著,直到此時才仿佛覺渾的力氣都被走了,疲憊不堪。
在電梯前按下上行鍵,倚墻而靠,眼地看著電梯樓層從上往下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下降。
好不容易聽到“叮”的那聲到達聲,站起,站在電梯門前安靜地等它打開。
門一開,如約抬眼,剛邁開的步子一頓,在原地停了幾秒,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跟電梯里的人打了聲招呼:“好巧。”
溫景然剛洗完澡,渾都散著一淡淡的清香,微的幾縷頭發把他整張臉襯得愈發如同冠玉。
他上前,站到樓層按鍵,按下頂樓的樓層。
如約累得大腦放空,沒留意他按的是頂樓,道過謝,委頓地扶著扶手,抬眼盯著電梯上升的樓層數。
直到……
直到過了科室所在樓層,數字還在往上,應如約才遲鈍地發覺——不巧,他就是來逮的。
等電梯門一開,溫景然抬手擋在電梯門一側,微抬了抬下示意先出去。
毫無準備被趕鴨子上架,應如約怨念地瞪了他一眼,但瞪歸瞪……仍舊很聽話地先走出了電梯。
頂樓是大片空地,有供直升機降落的停機坪。
夜已深,空曠平臺上S市的寒風呼嘯過耳,如約打了個哆嗦,聽到溫景然的腳步聲正要回頭時,他已經從后擁上來,把抱進了懷里。
“今天會晚點下班。”他微涼的鼻尖在耳窩蹭了蹭:“累不累?”
應如約還有些不太習慣這樣親的接,忍不住躲了躲:“累。”
能不累嗎……
昨天替沈靈芝小代了半個夜班,凌晨又跟著他上了離蒼山等日出,在車上將就的幾個小時僅是滿足了休息……
別提睡醒后腰酸背痛,尤其肩胛,像被人用電鉆敲了好幾個點。今天這麼集地上完那麼多臺手,早就累得不想彈,只想早早回家休息,連食都沒了……
溫景然的手指落在的頸后,到略有些僵的關節,不輕不重地給了幾下,終于提到了把逮上樓頂的原因:“剛才那個病人,你怎麼看的?”
應如約被問得一頭霧水。
什麼怎麼看……
總不能是問病人長得好不好看吧?
這個念頭浮上心頭不過片刻,應如約忽的,腦中靈一閃,通了。
想明白后,又有些哭笑不得。
是,心敏,還極其脆弱。可這也僅限于父母帶給的對婚姻的影,不是誰都能在牢固得如同銅墻鐵壁一樣的心里留下疤痕。
什麼時候給了溫景然一種脆弱得外界一不好都能引發心的大地震的錯覺?
于是,應如約下意識地選擇了裝傻,借著轉的作,從他懷中退出來,隔著一臂的距離,苦惱地看向他:“我剛送到恢復室,醒來后一句話也不說,那雙眼睛里有年邁的老人才會有的渾濁無。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手已經切除了子宮,要是知道了……”
皺著眉,很努力地表演出自己的同,困擾和不舍。
可大概,天生就不是做演員的料。
說這段話時雖了真實,到底還是有些刻意的嫌疑。
溫景然看眉心皺得刻意,眼神閃爍,幾乎是下意識避開他的對視,也沒多說什麼。
目留意到的鬢發被風吹得一直著的耳朵,上前一步,抬手捂住了的耳朵。
應如約的話音戛然而止。
抬眸,和他的視線相對,再開口時,有些結:“怎、怎麼了?”
的眼睛是很二十六歲后還有的徹,清澈得就像是給畫上什麼,就能看見什麼,如山間清泉,林中池溪。有時,還能波粼粼,流四溢。
這麼多年了,這雙眼睛還是這樣,是看著他就能把他的魂勾走。
他的掌心溫暖,覆蓋在冰涼的耳朵上,沒多久就把應如約已經凍僵的耳朵捂得重新有了熱度。
他低著頭,借著高優勢,居高臨下地看著,忽的提起一個不相關的話題:“一年前,醫院里發生過家屬斗毆事件,牽涉甚廣,需要調監控。”
應如約屏息。
“調了監控后發現……”他賣了個關子,幽幽道:“有正在的醫生護士晚上值班時在醫院花壇后約會,還拍到了魏和翻墻破壞醫院公共設施,的也沒過……”
應如約默默的就有些骨悚然。
忍不住往他這邊挨了挨,等他總結。
果不其然,溫景然低下頭,眼里噙笑,慢悠悠地問:“你說現在是不是有信息科的同事正盯著屏幕看著我們?”
應如約炸,下意識要推開他,還沒等手指挨上他的白大褂,溫景然握住的手,順勢把抱進懷里,壞笑道:“嚇你的,樓頂沒有。”
應如約:“……”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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