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瞻遠長這麼大, 離開明玥宮的次數屈指可數。

外面的風景于他而言是陌生又驚奇的，他心里有些怕，牽著兔子哥哥的手亦步亦趨, 小心翼翼打量這個他沒見過的新世界。

林廷便問他：“六弟喜歡出來玩嗎？”

他倒還知道他是六弟，用力地點點頭：“喜歡！”

林廷溫聲說：“那以后常帶你出來。”

林瞻遠說：“帶妹妹！”

林廷笑起來：“好, 帶妹妹一起。”

放走小狗的地方靠近皇宮外圍，連巡邏的侍衛都異常嚴肅兇煞, 林廷走到那破敗庭院的門外, 輕輕推開半敞的紅木門, 喊了兩聲“長耳”。

本想是從這里開始找起，結果三人方一進去，一團小白影子就從堆積的厚厚的枯葉中拱出來，搖著尾沖到了林廷腳邊，用小腦袋拱他腳踝。

林廷又驚又喜，一把把它抱起來，也不在意它純白絨上裹滿的灰塵碎葉，開心問：“你是在這里等我嗎？”

也不知它聽懂沒, 只是尾搖得更歡了。

林廷鼻尖紅紅的，湊下去親它，又轉頭制著激跟林非鹿說：“找到它了。”

笑瞇瞇小狗的腦袋：“長耳乖。”

林瞻遠沒見過這樣的乖巧好看的小狗，在旁邊眼睛都看直了。林廷抱了一會兒, 就把小狗遞給他，輕聲說：“以后長耳就給六弟照顧了。”

林瞻遠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聽懂兔子哥哥的話, 歡天喜地接過了小狗。

林廷一直到傍晚才回瑤華宮。

盡管心中難過，但他還是知禮，去向母妃請了安才回房。阮貴妃沒對他多說什麼，只是等他走了才問汪洋：“你說殿下今兒下午都在哪里？”

汪洋恭聲回到：“回娘娘的話，明玥宮。”

“明玥宮？”阮貴妃實在對這個小宮殿沒什麼印象，直到旁邊宮提醒了一句梅園，才想起是那個不寵的嵐貴人住的地方。

汪洋繼續道：“殿下似乎與五公主相甚好。”

倒是知道那位年紀小小的五公主，聽說四皇子就是在的監督下才開始勤好學的，深得嫻妃喜。阮貴妃對此倒不甚在意，止了話題未再多問。

年關越來越近，務府也增加各宮用度以便過年之用，林非鹿又讓青煙送了一筐銀碳到翠竹居去。

青煙早習慣公主時不時給那頭送溫暖的舉，現在都跟守門的小廝識了，不再像頭次那麼慌張，還會跟小廝笑聊幾句。

這是林非鹿來到這里后過的第一個年。對過年沒什麼懷，以前過年都是在世界各地旅游，沒有年夜飯，也沒有守歲走親戚。

現在不一樣了，蕭嵐老早就拉著一起剪窗花對聯，總是冷清的明玥宮也在冰天雪地間染上了幾分喜慶。

就連院子里那兩個歪歪扭扭的雪人兒，蕭嵐都用剩下的布料邊角了一條紅圍巾，戴上之后怪可的。

林非鹿自從聽說了團年宴會上的那九十九道歸一宴，就有點饞。

歸一宴是大林建國以來的傳統，九十九道菜肴無一重復，能一直流傳到現在，想必十分味！

不過團年宴除了邀請皇親國戚，能去的妃嬪就只有皇后、貴妃以及四妃，皇子公主們也不是都能去，還是得林帝賜宴才有資格上殿。

是沒資格了，去長明殿給嫻妃請安的時候，撒讓林景淵到時候給帶出來嘗嘗。

林景淵滿口答應了，又嫌棄地說：“其實歸一宴很難吃的。”

林非鹿：“？”

他說：“又油又膩，而且因為宴席太大，端上來放了太久，冷冰冰的，我每年吃了肚子都不舒服。”

林非鹿：“…………”

那你們還每年都辦？

似乎察覺的疑，林景淵主解釋道：“雖然味道不好，但因是祖宗們傳下來的規矩，吃了歸一宴來年國家才會風調雨順，所以就算父皇不喜，每年也都會勉強自己每道菜都嘗一口的。”

林非鹿驚訝了一下：“父皇也不喜歡吃嗎？”

林景淵：“對啊，父皇跟我口味一樣，吃不得太膩的。”說到這里，他低聲音給分小：“父皇每年宴席中途都會離場，其實就是去宴殿對面的梅園吹風解膩去了。”

他跟過兩次，還看見早有宮人在梅園設了茶臺，煮茶讓父皇解膩呢。

只是這種事不好對外人道，林帝都瞞著，只有林景淵這種膽大包天的子才敢搞跟蹤。

林非鹿起先還在計劃，等過完年，也該是時候想辦法接接這個最大npc了。沒想到無意得知這個，簡直就像是老天雙手奉上的機會。

看林景淵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幾分喜。

真是自己的小福寶呀。

林景淵：小鹿妹妹好像更崇拜我了，害。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那一天。

明玥宮喜氣洋洋，蕭嵐還親自下廚，跟云悠一起做了一桌子菜。吃過飯，天漸漸暗下來，起先洋洋灑灑的細雪也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蕭嵐早早就讓青煙關了殿門，屋炭火燃得旺，準備跟大家一起守歲。

去喊林非鹿的時候才看到換上了林念知送的那件紅斗篷，提著一個籃子，上面蓋著布也不知裝了些什麼，一副出門的打扮。

蕭嵐一驚：“天都快黑了，你這是要去哪？”

林非鹿沒跟說實話：“我跟四皇兄約好了，他會帶歸一宴出來給我吃。”

蕭嵐哭笑不得：“你這小饞鬼，天又黑又冷的，為了口吃的往外跑。明日再吃不行嗎？”

林非鹿嚴肅搖頭：“不行，明日冷了就不好吃了！”

蕭嵐道：“那我讓青煙和松雨陪你過去。”

林非鹿搖頭：“天還沒黑呢，我自己去就行，宴殿那邊人多口雜，旁人看見不好。今夜巡邏侍衛多，不會有事的。”

蕭嵐還想說什麼，已經提著花燈一路跑走了。

……

今夜宴殿燈火通明，歌舞升平，堪比春晚。參加宴席的皇親國戚們陸陸續續進宮，殿歡聲笑語，賀聲不斷。

林帝是最后一個場的，他一來，宴席才正式開始。敬完酒，歸一宴上席。林帝端坐高位，看著九十九道菜肴一道道端上來，面上不做表，心里已經開始嘆氣。

又來了。

膳房的廚子就不能把歸一宴做得好吃些嗎？怎麼就能難吃到這個地步呢？

他生來便是太子，也就是從會說話開始就在吃這歸一宴了，一年復一年，三十多年了，想到今后還要再吃幾十年，簡直要命。

偏生這只是他口味的問題，除了他的老四，其他人似乎都覺得還不錯。

不愧是模樣最像他的老四，連口味都與自己一樣，能會到自己的心。

思及此，林帝不由得看向坐在下方來去好像屁上長了刺的林景淵，端起酒杯夸了嫻妃幾句。

把嫻妃夸得滿心懵。

我做了什麼？我為什麼突然被夸？

等九十九道菜肴全部上齊，林帝一一嘗過，完今年的任務，就迫不及待離席了。

大家都習慣他每年中途離席休息的舉，林帝不在，皇親國戚們反而自在些，殿一片笑語連連。

走到殿外，宮人已經提著燈等在外面了，細聲詢問：“陛下，還是去梅園嗎？”

林帝忍著腹部的油膩之，點了點頭。

因今晚雪大，他也就沒宮人提前去煮茶，打算吹吹風聞聞梅香就好。走到院墻外時，突然聽到里面傳來小小的說話聲，雪花簌簌，那聲音也細細碎碎的，聽不大清。

邊的宮人正想出聲趕人，林帝略一揮手止住了。

雪下得這麼大，天又這麼黑，他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好興致來這賞梅。

他放輕腳步走進去，過簇簇艷麗紅梅，看見梅樹下跪著一個裹著紅斗篷的小孩。

小小的一團，被斗篷裹起來，樣子都看不清。

而后居然用雪堆著四個雪娃娃，從大到小，有鼻子有眼睛，還纏著紅圍巾，有種煞有其事的可。

林帝還是頭一次看見雪人，心中不無驚奇，正立在原地打量，就聽到那小孩跪在地上聲氣地許愿：“神仙娘娘，你能聽見嗎？能聽見的話，你就吹一吹風。”

雪夜本就有風，這話一說，風聲不停，于是一臉高興道：“神仙娘娘你聽見啦？那我開始許愿了哦！”

林帝：“…………”

只見小孩認真地拜了拜，合在前的小手凍得通紅，一字一句道：“一愿父皇圣安康，世間清平。”

說一個愿，便磕頭拜一拜。

“二愿母妃吉祥如意，笑常在。”

“三愿哥哥無憂無慮，無病無災。”

林帝聽到說父皇時就驚訝得看了過去，心道這竟是自己的孩子嗎？可他怎麼不記得……不對，是有一個。

是嵐貴人生的那個五公主。

原以為跟哥哥一樣是個傻子，可此刻看來，竟是口齒伶俐，毫沒有癡傻癥狀。

他從未見過自己這個兒，現在見到，聽誠心許的這三個愿，竟是將自己排在第一位，小小年紀卻愿世清平，心中不無震驚。

這三個愿許完，最后一個便到自己。

林帝心道，朕倒要看看你所求的是什麼。

就聽見小孩吞了吞口水，一副饞得不行的樣子，可憐地說：“四愿……四愿小鹿可以嘗一嘗歸一宴！神仙娘娘，一口就好！”

林帝沒忍住，噗地一聲笑出來了。

這笑聲驚嚇到，飛快朝拱門看了一眼，手忙腳地爬起來，轉頭就往梅林里鉆。

林帝快步上前，開口道：“你別跑。”

邊的太監舉起宮燈往前照去，林帝走到那四個雪人跟前，離得近了，才發現這四個雪人有大有小，有男有，最大的那個好像就是自己？

他在梅林中找了一會兒不見人，直到聽到頭上的靜，抬頭一看，才發現被驚嚇到的小孩不知何時爬上了樹，正抱著一壯的枝芽，小心翼翼地往下看。

斗篷從兩邊落，抱樹的姿勢憨態可掬，看上去又笨又可，花燈映照下的眼眸水汪汪的，如雪白，小抿一條線，可憐地看著他。

林帝不由得樂道：“你爬上去做什麼？不怕摔了？”

抿著看了他一會兒，小聲問：“你是誰？”

不認識自己。倒也正常，從未見過自己。

林帝有心逗，便道：“我是神仙娘娘派來實現你愿的。”

誰知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兇兇地兇他：“我看上那麼好騙嗎？！”

林帝哈哈大笑。

噘了下，不知是不是力氣用了，子了一下，差點從樹上掉下來。

林帝趕走到樹下出手道：“你先下來。”

小孩可憐極了：“我……我不敢。”

林帝說：“跳下來，我接著你。”

眼地看著他，聲音的，不確定地問：“真的嗎？你真的會接住我嗎？”

林帝說：“真的，來。”

只見深吸了口氣，做出一副英勇就義的表，眼睛一閉松開手，小小的一團就朝他懷里落下來。

林帝也是習武之人，這梅樹也不算高，接個小孩還是沒問題的。

滿樹梅花隨著的作簌簌而落，小團子裹著紅斗篷掉進他懷里，艷麗紅梅落了一，像從梅花林里跑出來的小靈。

睜開眼，黑溜溜的眼珠子四下看了一圈，然后甜甜朝他笑起來：“你接住我啦！”

那梨渦若若現，漂亮又乖巧，林帝突然有種自己白瞎了這麼多年的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