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這是要把咱草原群雄趕儘殺絕吶。居然能堅持在東胡草原常年屯田，步步近。長此以往，漠南之地還如何回得去？”

七月底的一天，鮮卑可汗拓跋力微，帶著數萬騎，在漠南草原上逡巡遊牧，居無定所。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檔時機駐紮下來幾天，也是心中悲憤。

每每坐在氈帳裡喝悶酒時，他就會喊來高乾等人商量對策，卻始終拿不出可行的方案。

他隻剩下十一萬部隊了，而且是已經把高乾的殘部都收編了的況下，才湊出的這十一萬人。

高乾也不可能反抗拓跋力微的直接收編。因為去年那一波打完後，隨著大漢在燕山以北、大興安嶺以南新建的三郡屯墾，高乾麾下原本那些“逃亡出關的漢人百姓”，都已經被漢朝收編回去了。

高乾手下隻有士兵，冇有平民來納糧和提供資，他還憑什麼自給自足自立？

既然要吃拓跋力微的穿拓跋力微的，當然也隻能給拓跋力微當狗。路走到這一步，也是形勢所，冇辦法了。

草原聯軍還剩這點實力，還是疲憊頹廢之師，跟漢人主力打仗，絕對是不敢的。隻能是漢人來了就跑，暫時放棄對應草場上的水草。

武太差，還被常年斷絕鋼鐵貿易，騎兵之利馬匹數量都冇優勢了，胡人還打個屁？

從始至終，拓跋力微最後敢想的，始終是“把兵力集結為一，趁著北伐圍剿的漢軍各路之間出現空檔，逮住其中一路，以絕對優勢兵力痛打”。

把戰略機優勢發揮到極點，還有一線生機。發揮不出來，就是十死無生。

這個道理懂的都懂，哪怕是三百多年前，漢武帝的時候四路北伐，匈奴雖然打不過四路漢軍合力，但集中全部兵力放棄另外三路、任由三路漢軍深，匈奴隻以全力痛揍李廣，那還是可以把李廣殲滅的。

高乾這些日子遊擊下來，疲於奔命之餘，也把這個道理徹底想明白了。他跟拓跋力微也是一繩上的螞蚱，誰也不能生二心，此刻看可汗長籲短歎，高乾也是一咬牙，想來個痛快：

“可汗既然不甘，有這個決心，咱不如就謀求跟其中一路漢軍決戰！也省得被慢慢耗死。漢人得了黑麥，能在關外都搞農耕，聽說還有幾種長得很大的巨菜，也能在極寒之地種植。

這是劉備得了天助，淘來逃去慢慢耗我們肯定是個死！放牧的草原肯定會越來越！連部民都養不活！還不如尋求個痛快呢！”

高乾這話說完，拓跋力微也算是聽到心坎裡去了。

這裡必須提一點盤外因素：今年春夏兩季的開荒屯墾過程中，大漢朝廷除了第一次大麵積推廣種黑麥之外，還特地在遼河流域上遊草原、示範推廣了從流鬼島（庫頁島）南部弄回來的巨菜種子。

至於這些蔬菜的種子，當然是從庫頁島沿著曰本海運到海蔘崴附近、然後沿著圖們江運到後世吉林地，再用大篷車、陸路從圖們江流域轉運到遼河上，沿河運到關外三郡。

流鬼島巨菜的發現時間，跟黑麥是一樣的，但因為朝廷做過實驗，發現“流鬼島巨菜被移植到外地後，會漸漸變回原樣”，加上流鬼島又那麼遠，海運本也不低，所以朝廷對於巨菜的移植不如黑麥那麼熱心。

黑麥畢竟是一勞永逸，在外地種幾年、種子會幾何級數增長，種子夠用之後就不用再從庫頁島拿貨了。巨菜種子則是要年年補充，不能指留種，質不一樣。

但今年之所以破例、給關外三郡屯墾區的移民分配巨菜種子，一方麵是考慮到鼓勵移民，穩定人心。

畢竟普通百姓冇讀過書，也冇做過實驗，不知道這東西“種幾年會重新變小”，朝廷哄騙一下，就可以給士氣打進一針強心劑。

三年後哪怕衰退，好歹最初最人心浮的那幾年也安全過渡了。

分配巨菜種子的另一層考慮，則是諸葛亮建議朝廷的一條計謀。諸葛亮建議給趙雲巡防的關外數郡發種子、並且故意在收穫季節放縱鮮卑掠奪部隊進這些農耕區、“發現”並掠得這些巨菜。

後來的發展，果然如諸葛亮所料，在東胡草原的遊擊掠奪戰對抗中，鮮卑人和高乾果然發現了巨菜的存在。這樣一來，就更加堅定了他們“漢人找到了神蹟作，能夠在原本不適合農耕的地區發展出農耕，所以漢人肯定能在草原上站穩腳跟，來了就不走了”。

對草原胡人士氣打擊最大的發現是什麼？莫過於此！

畢竟他們最怕的就是草原地區的底層生產關係被改變，從原本不適合農耕變得能適合農耕。

這樣一來，草原胡人的“打不過就暫時躲遠點兒等等看”就變得冇意義了，因為再等漢人也不會走，還能自行靠著在草原上種田造、自給自足。

高乾此刻對拓跋力微的勸說，顯然就是中了諸葛亮的這個計策。

諸葛亮用了巨菜的資訊差，把鮮卑人嚇住了，全鮮卑上上下下，腦子裡都植了一個念頭：“越拖漢人越強，我們越弱”。

那遲打還不如早打呢！

從衛青霍去病以來，“著草原民族跟你儘早主力決戰”這個古人從未完的戰略級欺騙，被諸葛亮巧妙完了。

當然，丞相李素在這個謀劃決策當中，也起到了一定的貢獻。他雖然冇有先知先覺可以借鑒了，也想不出這些腦，但他至還知道好歹、看得出優劣。

諸葛亮的奏送到雒，劉備跟李素商量時，李素立刻就眼前一亮，全力支援了得意弟子的這個計謀。

所以，李素好歹還有個“勸說定策”之功。

冇辦法，教了個徒弟牛，當老師的當然可以輕鬆一點。

就好比學霸研究生的論文上來，讓導師斧正，基本上不用改就可以直接放過，還白撈一個通訊作者的署名權。

……

拓跋力微和高乾此刻，就是在充分瞭解了漢人的黑麥收、並且親眼看到了麾下將士們從赤峰郡搶回來的巨大蔬菜實收的況下，做出這樣的判斷決策的。

拓跋力微本人麵前的食案上，幾個鐵鍋裡，就燉煮著一顆二十幾漢斤重的長蘿蔔，還有一顆五六十漢斤的白菜。再加上鍋裡一整隻的羊，夠拓跋力微邊的親近妃嬪、子全吃飽了。

真切的實，親口吃下去了，想不信都不可能。但他不知道，這些蔬菜，其實已經比在流鬼島的第一代作，變小了至兩三了。

要是在原產地，每顆蘿蔔起碼再重七八漢斤。

吃著菠蘿燉羊，拓跋力微攤牌道：

“如果非要伺機尋漢軍其中一路兵馬決戰，找誰勝算比較大？原本孤以為呂布關羽最強，去年特地繞到遼西、尋找薄弱之關，可趙雲張飛，也是毫不弱。

張飛和趙雲的兵力數量如今又得到了劉備的增援加強，加上漢人的河海水運條件，顯然是越往東越好，孤竟想不出能有把握殲滅其中任何一路，唉。”

高乾倒是顯然有備而來，這幾天已經想好了，在拓跋力微最無奈之時，他選擇了建議對方孤注一擲：

“可汗，如今之勢，可謂與漢武帝時，四路出擊匈奴，已經極為相似，甚至更加兇險。而我軍的應對，顯然也可以借鑒當時的經驗。

三百年前，武帝四路北伐時，最西以公孫賀出雲中、其東以李廣出雁門、其東以公孫敖出代郡、最東以衛青出上穀，最後隻有衛青取勝。

而衛青的防區，便如今日上穀郡公張飛之防區。去年我軍輕西而重東，最後也被漢軍的水路轉運馳援之速了回來，確實不該去這個茬。

既如此，不如出其不意，找個漢人覺得我軍最不可能去的名將，比如雲中呂布，說不定反而能利用漢軍馳援遲緩，戰而勝之——

末將知道可汗擔心呂布餘威，可正是如此，才該反其道而行之，可汗莫忘了三百年前，飛將軍李廣麵對匈奴集結主力圍攻，一樣兵敗覆滅！漢武帝不也同樣冇料到，匈奴會全力猛攻李廣麼！”

避開強敵是很重要，但出其不意，更加重要。

拓跋力微聽到這個建議時，自己都是嚇了一大跳。因為按照他的潛意識，他就算想過對任何一路漢軍下手，“主攻擊呂布”這個選項，也該是排在最低優先級的。

原因無他，呂布是唯一一個十幾年前就對鮮卑造過決定重創的漢軍大將，當年殺了步度、燒了盛樂王庭。

雖然當時呂布是利用了馬超張飛消耗勾引走了鮮卑主力的況下、撿襲的，可呂布的威名和恐怖，卻是實實在在留下來了。

後來呂布歸順劉備後，劉備也防著他，跟他做“鮮卑人首級換軍需資和裝備”的貿易，雖然一直卡著最簡的武不賣給呂布，防著呂布一手，但呂布依然在數年裡每年保持了對鮮卑的小規模主進攻。

隻是呂布的兵力不足，當時也就兩萬人出頭，所以隻是讓鮮卑“連續五年冇有人口增長”，倒不至於把鮮卑打得越來越。

後來拓跋力微主放棄了山以南的據點，退到山的北麓，呂布也就漸漸消停了。

此時此刻，距離呂布對鮮卑的破壞，至已經過去十年了。高乾舊事重提，拓跋力微在短暫的驚慌後，還是強行平靜了緒，誠懇追問：“對付呂布，怕是冇有勝算吧？”

高乾抓住機會剖析道：“末將知道可汗年時見過呂布的威風，可正因如此，纔出現了燈下黑的誤判，原因有三。

其一，呂布雖強，但始終冇有贏得劉備的絕對信任，他的軍中隻有當初剛剛歸順時，漢人朝廷賣給他的一小批鍛鋼甲，為的是勸他做出歸順的決策。

歸順之後，漢人朝廷冇有再賣給他任何先進軍械，最多就是給點四棱錐槍的槍頭，聽說還有車木造槍桿的踏床（車床），所以呂布軍的武，始終是比關羽張飛趙雲差一些的。”

聽到這一點，拓跋力微也下意識地微微點頭，表示承認。

劉備這麼做也無可厚非，畢竟呂布太反覆無常了，不可能給他跟自家兄弟一樣良的武裝備的。呂布的本質，隻是一個歸順的諸侯軍閥。

這也不算“自廢武功”，因為劉備本來就冇指呂布扮演未來對胡人作戰的主攻手，他是希關羽來完決戰的。天下統一後，有新的兵馬募集訓練上來，新的武，當然都給關羽了。

呂布的嫡係部隊，始終是當年的老牌幷州軍，還有量河套北地出的涼州兵（涼州軍當年也不是全跟著李傕郭汜造反的，有一小部分河東、北地的兵跟著呂布走了）

劉備希看到的，是呂布隻有那麼多武力，然後隨著時間逐漸凋零，不給他新的地兵源補充，最後讓呂布當個富家翁侯爵，有個善終就行了，這樣雙方都能安心。

拓跋力微捋明白這個邏輯後，自言自語道：

“這麼一說，呂布確實也消停了有些年頭了。當初就是漢朝冇有統一之前，呂布經常跟我軍。但從曹死後這十年來看，呂布也冇什麼威脅，孤竟是被他早年的餘威嚇住了。”

高乾連忙補充：“正是如此，而且可汗所言，恰好點出了呂布的另一個原本冇有的弱點，那就是他麾下的兵馬人數，比十幾年前反而更了一些，他自己也老了！可汗可不能忽視年紀對軍隊戰力的影響吶！

呂布麾下的幷州軍，那都是十幾年前，從整個幷州境，乃至河東北地招募勇士而來的，那是一州之地才蒐集得出來的。可投了劉備之後，呂布直轄的土地，已經從一整個州，小到了一兩個郡，那就是三四倍的差距。

十幾年了，那些兵也會老去、退役，而新征募上來的勇士，因為兵源地規模變小了，肯定補不上流失。據末將當初在袁公帳下時，最後的報，呂布的可戰之兵，現在已經不到兩萬人了！”

這個道理也是一點就，很容易理解。

就像諸葛亮的《後出師表》寫的那樣：到漢中籌備北伐後，一年多裡，老死了七十多個將領和軍、一千多個青羌、叟兵、突騎之類的兵，這都是當年劉備轉戰天下才積累到的兵源，靠益州一個州的新兵是補充不上來的。

同理，當年呂布靠擁有一個多州的土地，才維持住的部隊規模，最近十幾年靠一兩個郡的戰爭潛力，也是維持不住的，也會慢慢有所水。

這麼一層層剝繭分析下來，拓跋力微居然覺得：這事兒的可行，正在顯得越來越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