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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9
全國大學生機人CS大賽經過近半個多月分賽區的角逐,如今已進最后的決賽。
賽館一派熱鬧景象。看臺上人頭攢,中央的比賽場地被圍欄圈起。微觀模擬場景為山林間的一廢棄工廠,樓房,斷垣,街道,山地,草叢,栩栩如生。
離開場還有十多分鐘,四周看臺上已坐滿觀賽的人群,大學生,帶孩子的父母,相關行業的社會人士,不一而足。
杜若和景明所在的看臺大學生居多,兩人從一張張青稚的年輕面孔前走過,到座位上。
周圍的大學生們嘰嘰喳喳議論著。
杜若看景明幾眼,他看著決賽場地,沒什麼表,也不知在想什麼,冷漠的氣質和周遭環境有些格格不。
許久,他似乎察覺到的目,側眸看過來。
立刻找了個話題:“決賽雙方是A科大和C工大。”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說:“A科大六年前就很強。”
道:“但C工大這幾年發展超快。哦,我們學校也參賽了。”
“然后?”
“在四強賽的時候輸掉了。”稍低了聲音,“指導老師是梁文邦老師呢。”
景明沒做聲。
杜若小聲問:“離校后,你跟老師聯系過嗎?”
“聯系他干什麼?”景明反問,扭頭看,眼里有一涼意。
杜若手指,尚未回話,看臺上燈熄滅了,場地中央亮起。全場驟然一片沸騰的口哨聲。
昏暗的線中,他眼睛又黑又亮,盯半晌了,淡淡扭頭看向場地。
呼出一口氣,肩膀放松下去。
場地中央,主持人上臺,熱做著開場白,介紹雙方隊員。來自兩所高校的大學生團隊依次登場。現場掌聲雷,觀眾歡呼聲達到高,如見偶像般熱烈。
杜若回想起景明年時參加過的無數次比賽,個人賽,團賽。那時的盛況比之今日,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此刻,看臺上的景明和局外人一樣,甚至連個合格的看客都算不上。
杜若忽然有些忐忑,不知帶他來看這種比賽是不是個錯誤。
主持人介紹完,雙方各自六名員坐到場地兩旁的控制臺上,一人一把沙發椅,一張桌子。桌上放著顯示屏和控制板。頗有些類似電子游戲競技大賽的陣仗。
A科大為紅方,C工大為藍方。
工作人員拉開場地門,雙方各六臺小坦克般的機人駛模擬CS競技場。
游戲規則很簡單,機人向敵方發“炮彈”,“炮彈”擊中后,機人表的應起反應,機人“死亡”下場。最終留下的隊伍勝出。
很快,比賽開始。
雙方機人紛紛潛伏到草叢或樓宇里頭,朝對方緩緩靠近,伺機而。
看臺上一片安靜,所有人都注視著賽場里的兩撥“軍隊”。
突然,紅方一個機人發現了墻壁后的藍方機人,立刻朝他開炮。藍方反應迅速,躲過炮彈,反向攻擊。紅方也立刻躲過。附近的兩個同伴火速上前支援包抄圍剿,藍方機人中數彈,應頻頻發,榮下場。
四周一片掌聲。
“死”了一個機人,雙方戰斗意識瞬間被點燃。機人滿場奔跑作戰,藏掩,團隊配合,打掩護,甚至執行起嚴的作戰思路:或孤軍深,或敵而來,或甕中捉鱉,戰打得十分彩。
你來我往,不斷有機人中彈離場,很快紅方藍方各剩一只機人。比賽已到最關鍵之,全場屏氣吞聲,靜待最后的冠軍勝出。
杜若亦張觀賽,無意間瞟一眼景明,他卻抬眼看著別。
杜若順著他的目看過去,是賽場上方的顯示屏,其中一塊自上而下顯示著紅方的參賽信息——
參賽大學:A科大。
團隊名稱:LIGHT
隊員:程輝、王宇、葛江、李涵、XX、XXX
機人:晨曦、晨、晨輝、XX、XX、XX
參賽場次:8
平均耗時:3分48秒
他沉默地著那塊參賽顯示屏,像著他早已定格在黑白膠片中的過去。
那一刻,杜若忽然就有些后悔帶他來了。
而下一秒,全場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四周的大學生全部從座位上躍起,縱蹦跳——A科大的機人贏得了最終的勝利。
年輕人們一片歡騰,像起伏的浪。景明被淹沒在這浪之中,一言不發。
起立的人遮擋了視線,看不見場地中央歡慶的A科大學生們,不知他們是否像當年的Prime一樣會抱一團。
杜若有些如坐針氈了,問他:“要走嗎?”
景明看,輕嘲出一聲:“來都來了,不看完頒獎禮就走?”
杜若莫名脊背一。
他已移開目看向前方。
觀賽的大學生們漸漸重新坐下,場地中央很快舉行頒獎儀式。
A科大六個年輕的大學生手拉著手一下子起跳,蹦上了領獎臺,張狂,肆意,握的手一起舉到頭頂:“哦!!!”
全場的觀眾給他們回應:“哦!!!”
杜若在這滿場的呼聲中,汗倒豎。
主辦方給他們頒發了獎杯,LIGHT的年輕隊長程輝將獎杯舉過頭頂,霎時,金銀帶從頂棚紛紛灑落。
掌聲,喝彩聲,笑聲,年輕人的笑臉在熠熠的金紙銀屑中閃閃發。
歡樂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散場。
冠軍帶著獎杯下臺。
觀眾們有秩序地離場。
景明坐在原地,等待人散。
觀賽的學生們從面前走過,仍津津有味討論著比賽和冠軍。
“程輝太厲害了。我太佩服他了。”
“又是一個新起的大神,我看好他和他的LIGHT團隊。”
“我也是。”
幾個男生從景明面前走過,一個無意間看了景明一眼,走開幾步后又看一眼,立即去跟自己的同伴低聲說了什麼。這下,幾個大學生同時回頭看景明。
他們認出他來了。
杜若稍稍警惕,可那幾個孩子只是沖他們友好地笑笑,做了個口型:“加油!”
杜若一怔。
景明抿,沒有任何反應。
人走得差不多了,出口不再擁。
景明起下看臺,杜若跟上。
走出場,經過外廳。繞過拐角時,意外見獲獎的LIGHT團隊。六個年輕人笑容滿面地走來。
景明移開目,朝外走去。
可LIGHT的隊長程輝看見了景明,一下驚訝地瞪大眼睛,突然間兩眼放,跑向他:“景明!”
景明停下。
“真的是你!”那孩子激地朝他手,又收回去了才重新過去跟他握手,“你是我的偶像。我從小就看你的比賽,就是因為太崇拜你我才會去學機人!沒想到竟然在這里見到你。沒想到你會來看我的比賽!!我真的完全沒想到,我的偶像會來看我的比賽!!……”男孩子太激,講話跟連珠炮似的一大串,“幸好我贏了,幸好我贏了!太他媽值得紀念了!不好意思我太激……”
景明扯了下角:“比賽很彩。恭喜。”
他的隊友們也都興地笑起來:
“我去,這事兒太神了!”
“這才值得發朋友圈!”
“他真的超級喜歡你。我也超級喜歡你!”
景明說:“加油。”
他顯然無法融到他們的氣氛中。
“一定會的。你也要加油。”那孩子似乎察覺到他想離開的意圖,也不管是否合適了,急切說道,“因為我真的特別崇拜你!所以我一直特別想和你說,我們這行遇上再多失敗都是常事,但你已經走到過很多人一輩子都到不了的高度。千萬不要放棄,你也要加油!”
一群孩子全眼睛亮亮看著他:“加油!”
景明倉促地點一下頭,近乎逃避地轉大步離開。
杜若跟著他走出場館。
外頭,天已黑。
公路上車流如織。正值比賽散場,公、汽車堵一團。
兩人要過馬路,走向過街天橋。
杜若說:“沒想到那個冠軍是你的忠。”
景明不答。
“回國后才發現,這幾年大學、研究所里做機人和無人駕駛項目的,比以前多了。政府和學校都很支持。可能,你當初說的那個時代,那個時代的開端,真的要到來了吧。”
景明停下腳步,忍不了了,終于開口:“繞了一天,你到底想說什麼?”
彼時,兩人已走到天橋上。
橋下車輛擁堵,鳴笛喧囂。車燈停滯不前,如阻塞的河流。
杜若目筆直,著他:“我想說,機比人守規則,比人確,比人忠實。”
“我想說,終有一天,我們腳底下這條路上行駛的一切車輛會被機人取代。通會走向系統化,信息化,統一化。效率提高,能提高,肇事率降低。所有車輛都會被機人取代。那時的社會高效、安全、平等。因為,社會發展的方向必將如此。”
微微抖著,
“我想說,人活在世上,要麼碌碌無為,他人創造的便利;要麼拼盡一切,去開創新的領地。
既然,在未來,終有一群人會開辟疆土,會革新時代,會創造奇跡。那為什麼那個人不能是我呢?
那個人就一定要是我!”
當年他在天橋上說出的話猶如昨天,此刻的橋底,汽笛嘈雜刺耳,像要撕破人的耳。
而說的話仿佛穿了時空,和當初的那個年一字一句重疊:“我還能活多久,50年,60年還是70年,足夠了。有生之年,我一定要看到新的時代和紀年。一定要看到海上最高的浪。哪怕窮盡一生,也決不放棄!”
那近乎狂妄的誓言尚在耳邊。
六年已過,此刻,面前的男人臉一度度變得難看,近乎恥道:“閉!”
杜若噤聲,眼睛潤而執拗地看著他。
景明膛起伏,抑了一整天抑或是數年的恥辱幾乎要噴薄而出,他忍下了,低聲道:“這些話你以后別再跟我講一個字。所謂的‘革命’,不過是中二年的狂妄自大。所謂的未來,不過是無知小孩的妄想。到底是福祉,還是災禍,誰都不知道!”
“不就是因為當初失敗了嗎?”杜若質問,“就因為一場失敗你否定了這一切?景明,你不該是這樣。你是那種失敗了就該爬起來從頭開始的人。你不要一直活在自責和后悔里,那不是你的錯——”
“那就是我的錯!”他驟然打斷,臉已微微發白,“你還不知道PrimeNo.2失事的真相吧?”
杜若怔住。
他扭頭去看橋下的車流,竭力深吸一口氣了,回頭看,輕聲道:“害死李維的人是我。和你們無關,是我。”
“景明——”
他打斷:“調查報告里寫得清清楚楚:‘現有的技和安全防范措施無法支撐的整運行速度和自主意識。’萬子昂他們,你們,不接,不肯相信。以為只是意外,以為只是專家給出的最大可能,以為這樣我們就沒有失敗。可我帶著失事的疑問去求學,學到更多了才發現……”他張了張,抖一下,眼眶紅了,“楊長青老師說的沒錯,那時Prime的技無法支撐我的構想。他提醒過我,可我太自信。李維到死都相信會停下,他相信的是我。他死在太過相信我!”
他眉心皺著,極其痛苦地低下頭,搖了搖,像個做錯了事卻再也無法補救的孩子,
“機沒有錯,錯的是人。以前我一直說機可以取代人工,比人類更準確。不是的。只要背后的控制者是人類,那當犯下錯誤時,致命程度便是人類的千萬倍。”
杜若愕然。到了這一刻,才知道他這些年到底經歷的是什麼。六年前那場車禍帶給他的是整個信念與信仰的崩塌。他心秩序早就一片紊荒蕪,至今沒再重塑。
心疼得眼淚嘩嘩直下:“不是的。景明,你聽我說,那是大家共同的決定。當初太年輕太自信的是我們所有人!何,萬子昂,我們都一樣!”近乎絕地道,“你不要鉆牛角尖不要把所有責任都往自己上攬!”
上前,朝他手想要安他。
他如同電般猛地躲開:“可我是決策者!如果我當初提出否定,李維就不會——如果——如果李維還活著——”
他張了張口,眉心深深蹙起,表委屈而可憐,像心酸得一句話也說不出,終于,他再也承不住了,轉就走。
“景明!”杜若上前一步喚他。
他停下。
看著他的背影,輕聲道:“景明,你當年在天橋上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記得你當時的眼神,你的語氣,你的笑聲。你說我沒有朝你的世界走過去,不夠喜歡你。不是的,我你。”淚如雨下,“我就是在那一刻上你的。你有過的夢想,你過的傷。”
“是!我是故意帶你來看機人比賽的。但那個冠軍不是我安排的。他就是六年前被你激勵過被你影響過的小孩子。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他,是你安排的啊!”
執拗地看著他,祈禱他留下。
可他沒有為此停留,甚至沒有回頭。
他快步下了天橋,轉眼就消失在了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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