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麼?”軒轅聿問出這三個字。
冷,怎麼可能冷呢?
沙漠的清晨,在八月,都是讓人難以承的高溫。
這麼熱的天,本不冷,只是,不習慣。
不習慣,他這樣。
不習慣,他的手再繼續探尋下去。
“皇上,臣妾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連小腹的刺痛,都好轉了。
若真的不舒服,只是,源于不習慣。
若真的不舒服,只是,不想在這樣的地方,再失去尊嚴。
他松開住的下頷的手,另一只手也停止了挑逗的探尋,而是搭住的手腕。
隨著他的作,的目不由低徊。
他,竟會信這句話?
在旋龍,被凌辱之前,始終等著、盼著,他的出現。
可,他來了,卻是在一切都發生,再無法轉圜的時候來了。
那些,絕剮心的話,同樣出自他的口。
在彼時,需要他繼續信的時候,他不僅不信,連的質問,都不否認。
他不會知道,他的不否認,對于那時的來說,不啻是最深的絕。
在尊嚴、貞潔不再完整時,這樣的絕,是能輕易死一個人的。
所以,怎能只看到眼前須臾的好,就忘記,過去的不堪呢?
哪怕,亦不愿在沒有更多證據前,將“弒父”兒子冠在他的上,然,這始終如同那魚刺,梗于,再咽不得。
現在,他不過是陪演一場戲。
畢竟,從這里,過去,始終是要出了疆寧,方算離了苗水的領土。
但,只是演戲,何必做足全套呢?
在颶風里,他似乎連命都不要。
腰上的傷,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止住紛雜的思緒,怕越想下去,越難直面現在的他。
不能有毫的容。
不能。
每次兼因的容,讓一次次輸在他的手中,這一次,若不容,會不會就是平局呢?
“脈相無礙。”他收回覆在腕上的手,一并松開的子,道,“留在朕的邊,朕會保得你們母子平安。即便,這個孩子不是朕的,朕會視如己出。”
這句話,要從一名帝王口中說出,很難。
但說出口后,卻突然,就變得很輕松。
一直繃的某緒,就這樣松懈了下來。
深深地吁出一口氣,真的很暖。
“皇上,您的允諾,這次能當真麼?”口而出這句話,連自己都駭了一跳。
能當真嗎?
再沒有可以舍棄的了,這個孩子,已經是的全部。
曾經,妄想讓他們都付出痛苦的代價,臨到頭,只讓銀啻蒼痛苦。
他始終勝了一招。
用盡心機,都被他以力化力,終虛無。
看著眼前的男子,或許早該明白,他再怎樣殘忍冷,都有著不忍。
所以,才會容。
所以,最終,會讓自己輸到沒有似毫的余地。
是的。
對其他人,都能狠下心,而對他,始終是不同的。
難道,僅源于,他是名義上的夫君嗎?
還是,對他的,和對別人,本就不同呢?
當滿腦都是這個念頭時,問出這句話,連自己都收不住口。
“朕允諾你的,何時不當真了呢?”他的眸華收,不會看到。然,這句話,他終究說得帶了幾分悲涼的意味。
“襄親王府上月是否真的失火,其間原因真和您無關麼?”
既然問了,為何不問個清楚明白呢?
銀啻蒼曾利用這件事讓徹底斷去所有念想,但以如今對銀啻蒼的了解程度,按銀啻蒼的稟,應該不會蓄意制造這起失火。
其實,這一問,真正想問的,還是那日,他不予否認的那件事。
“你一直在懷疑朕?”他合上本敞開的襟,轉,背影對他,“醉妃是否懷疑,襄親王也是朕所害?”
果然,他是明白的。
“皇上您不曾否認,不是麼?”
的心,生生跳了一拍,他終是要承認了嗎?
承認了,也好。
不是對他不夠狠心麼?
承認,即是全。
“是,朕上元節那晚是去過街市,可,襄親王之死,與朕沒有任何關系,王府失火若是朕所為,朕不會連夜命人,妥善將王妃安置在母后宮中。”軒轅聿冷聲說完這句話,半側了臉,眸似凝著,又似乎只凝定不知的某,“醉妃,朕非出爾反爾之人,只是你,實是讓朕失。”
他終是離開。
綠蔭下,僅剩一人,斑駁的樹影,落在的臉上,參差地疏離。
可,心,卻得了些許的清明,或者說,是釋然。
原來,只要他說,就信了。
相信一個人,總比再多一份懷疑的折磨要好。
但,卻是讓他失了。
失的,或許,不僅僅源于這份的懷疑。
更源于出爾反爾這四個字,在他的心里,何時竟應了這四個字呢?
站在綠蔭里,沒有立刻隨他而去,直到他的影消逝在的視線中時,才走出這片綠蔭,目可及,沒有他的影,亦沒有銀啻蒼的影。
包括那泓湖泊,如鏡平。
猶記得,聽到步聲時,過去,看到,銀啻蒼似乎是往湖里走去的,接著,是軒轅聿霸道地阻了的視線。
可,現在,那片湖里,分明是沒有一個人影的。
難道,是響尾蛇的余毒發作?
這麼想時,腳步急急地奔至湖邊,那里,除了,一雙褪在湖邊的鞋子,和一件銀的紗袍外,再無其他。
僅證明,他確實下了湖。
他的人,仿佛憑空就消失在了這。
“銀啻蒼!”
連名帶姓的喊他,除了,在這空曠的綠洲地帶引起一陣回音,再沒有其他的聲響。
甚至,連水面,都沒被激起一漣漪。
蹲下子,沒有再多喊一聲,寧愿,他是走了,也不愿,真的如所想。
在湖里昏過去,結果怎樣,很清楚。水面,映出無神的眸子,漸漸,洇出一的朦朧,接著,陡然間,那朦朧渙散開來,伴著些許響聲,的手上臉頰,竟是的。
不僅臉頰,的襟都有些許的濡。
沒有哭,的眼前,還映出了一張笑臉,不過,不是的。
是那個有著邪邪笑容的銀啻蒼,他從水下竄出,手里捧著一條魚,那條魚很大,他的一雙大手都有些捧不住,魚的銀鱗在下瀲滟出閃閃的澤,襯得他冰灰的眸子里,都滿是笑意。
“怎麼樣?夠大吧?”他捧著魚在的面前招搖,滿臉自得。
看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見剎那的失神,突然,就斂了笑意,兀自從水里起來,將這條魚拿著,往火堆里行去。
他的步子沒有停,只拿著手上的魚,又道:
“等會我要吃魚,讓他喝魚湯,我會更加開心。”
真的,僅是魚和魚湯這麼簡單嗎?
轉,轉間,軒轅聿手捧著一大堆的灌木從彼走來。
的步子想軒轅聿走去:
“我來吧。”
軒轅聿冷冷地睨了一眼,只抱了灌木往火堆而去。
而過,他和,都而過。
站在原地,并沒有,遠遠地,有什麼聲音,仿佛,是駝鈴,極目眺去,塵土飛揚,分明,真的有人來了。
并且,不止是一個人。
軒轅聿、銀啻蒼的目一并向塵土飛揚。
是駝隊,領隊的,卻是蚩善。
蚩善先看到夕,跳下駱駝,徑直走到跟前,跪伏于地,聲音里,猶帶著張:
“族長,我來晚了。族長無事吧?”
怎麼會有事呢?
因著后那倆個男人,是安然無恙的。
“我很好。”
“這就好這就好,有風長老在,我知道族長一定不會有事的。”
風長老?
這三個字,有多陌生呢?
回,看到,銀啻蒼的臉上,不知何時,已戴上那張鷹形的面。他慢慢地向他們走來,手中猶捧著那條魚。
風長老這個份,他必須要做一個結束。
現在,就是最后的機會。
那張鷹制面,一直被他小心疊放在銀腰帶的夾層。
再過幾日,他將不必小心疊放這張面。
一如,告別這六年來的謀算。
原來,要放下這些,其實很簡單。
名利宏圖,束縛著的他,并不是真正的他。
只是別人,希看到的他。
他兀自將那條魚扔給蚩善,站在夕的旁,朗聲道:
“蚩善,沒有想到,你是第一個出現的。”
在這西域的沙漠,當然是土生土長的苗水族人,更容易找到他們。
原來,昨日的颶風前,蚩善已發現先兆,遂早早就帶了族兵,按著苗水的慣例一路進得沙漠,也陸續救了不的巽兵,及至晚上,看到,白煙燃起的方向,他便趕慢趕地朝這里來,這湖泊,有一個麗的名字,明月湖。亦算是族人最常來的一綠洲,只因了夏,這里,方人跡罕至。
但,這里,實是遠離他們被刮走的地方。
也就是說,可能還有不巽兵刮得更遠。
夕安排蚩善繼續派族兵往里搜去,而,他們三人,則隨著駝隊,往疆寧行去。
蚩善知道軒轅聿就是巽帝時,是有些無措,因為營救的倉促,整個駝隊里,只有一騎置放著最舒服的褥,蚩善不知道,該給族長,還是巽帝。畢竟如今雖然族長下令,苗水歸順巽朝,但在他們心里,代表長生天的,僅是族長一人。
正在猶豫不決間,軒轅聿徑直走到夕旁,正準備把抱起,登上駱駝,銀啻蒼卻走到他跟前,語音雖低,僅他們三人可聽,但,字字清晰:
“若不能以苗水族族長的份和你回宮,現在,讓我來代勞吧。”
說完,銀啻蒼手,吧夕在軒轅聿跟前抱起,上了替他準備的那騎駱駝。
是的,軒轅聿并不會讓夕以苗水族長的份同他回宮,否則的話,只會把不僅擱在后宮,甚至于前朝的紛爭之上。
苗水族族長被巽帝納后宮,不會是前朝的員,乃至子民樂意見到的。
一名異族子若擁有兵權,對他們來說,無疑僅會和危險掛鉤。
若這名異族子,還懷有他們帝王的龍嗣,更加為他們所不能容。
是以,襄親王府的郡主,昔日的醉妃,因著那個好的傳說故事回宮,才是軒轅聿要的。
同為帝王,銀啻蒼清楚他的選擇,也清楚,現在,是他以風長老的份,最后一次抱夕,或許,也是這輩子,最后一次抱了。
不要他死,那麼他就不死。
但,從今以后,他只是遠汐候。
這三個字的稱謂,對于他來說,未必不是最好的選擇。
“風——”夕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別說話,在族人面前,我是你嫁的夫君,不是麼?”
“風長老,很快就會消失。”
清楚他想的一切。
這個世上,若有一個人,能真正愿意去讀懂你,了解你要做的每一步。
這樣的靈契相和,真好。
哪怕,那一人,未必屬于你。
“消失前,讓我抱你這最后一次罷。等你回去后,你只是納蘭夕,我和你,不會再有任何的瓜葛。”銀啻蒼說完,穩穩地抱著,盡量避開駝峰的相蹭。
只有這半日,他能抱著,盡量不旅途的顛簸。
只有這半日。
軒轅聿返上蚩善親自替他牽來的駱駝,他并沒有再去看銀啻蒼和夕,這是他最后的全。
此去疆寧,并不太遠,綠洲一路西行,不過十日的景。
而在當晚,風長老就吩咐族兵,連夜做了一頂簡易的轎椅,這樣剩下的九日,夕獨自一人坐于轎椅中,他知道,這同樣是最好的選擇。
抵達疆寧后,夕以族長份,發詔令稱,蚩善援救巽帝有功,特封蚩善為土長老,并命風長老帶其悉苗水一族的族務。
同時,軒轅聿頒下圣旨,對苗水各大部落的首領,同樣予以了一系列的推恩措施。
這樣,各大部落首領自然亦樂于將兵力示誠于巽朝。對于他們來說,苗水族長的命令就代表了長生天,族長集結他們的兵力,雖前后各依附了兩國,令他們不解,但,他們的族兵,也沒有蒙多大的損失。
并且,他們如今得到的,是實際的好,這道推恩措施的頒發,將使得他們的子嗣都有巽朝的福蔭惠澤,亦是任何實賞賜都比不上的。
人,其實,都為虛名而活。
這虛名,往往又是為當政者所用。
亦算是各得其好罷。
在疆寧,他們僅待了五日。五日間,陸續有巽兵被蚩善派去的人救回,因著颶風失蹤的巽兵,不過百余人,皆是親隨軒轅聿那一隊的親兵。李公公在颶風來時,死死抱都領殤宇,同趴在一低洼的坑,僥幸得以幸存。
但,滯留的五日,并不僅僅是為了等待被援救回來的巽兵,更主要的原因,是軒轅聿自抵達疆寧后,就臥床不起。
在明月湖旁一天一夜,他沒有倒下。
卻在抵達疆寧的第一晚,重病不起。
重病的原因,是腰部的傷口引發染,至高燒不退。
雖然隨行的巽軍里有太醫,對于突如其來倒的病癥,卻是連開了幾幅方子亦緩不住這病的勢頭,縱然太醫也深知,若皇上的龍出了任何問題,對于他來說,絕對就是掉腦袋的話,但,除了每日里如熱鍋上的螞蟻伺候在屋外,據實時的病癥,完善藥房外,再無其他法子。
礙著族人,夕并不能一直陪在軒轅聿的榻前,畢竟,回去的份只是納蘭夕。
除了每日黃昏時,會到他榻前做禮節的探,其余時間,只能從李公公口中得知軒轅聿的病況。
哪怕,他和住在同一進院落。
哪怕,他和之間,除了幾名軍外,再沒有相隔其他人。
可,并不能名正言順地去瞧他。
終于味到,心焦的覺,這種心焦,是隨著軒轅聿的病起伏。
他撐了這麼久,只道了疆寧才倒下,難道,真的是因為傷口的炎癥到了這里才發作嗎?
這是,他不想讓擔心呢?
這樣的他,再次沒有辦法和當時旋龍中的絕聯系起來。
即便,那也是他。
軒轅聿的病,到了第五日下午,燒終于退了下去,當李公公遣人來告訴夕,皇上已經醒來,并用下許薄粥時,的步子,不自地往邁出室門,甫出室門,就看到銀啻蒼正往軒轅聿的室行去。
見是,步子方緩了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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