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悉陳媛死訊時，太后已在慈安宮歇下。

當莫進殿，稟知這一訊息時，太后仿似沒聽清，復低聲問了一句：“誰歿了？”

“回太后的話，王妃歿了。”莫的聲音雖只隔著兩層帳幔傳來，卻，含糊得讓仍聽不清。

“哪位王妃？”

“是醉妃娘娘的母親，前襄親王妃陳媛。”

莫躬站在紗帳外，殿，僅一盞鮫燭燃著，不甚亮，只現出一個影的廓來。

太后心中，驀地，似乎，連最后一盞的亮，亦暗去不見了。

陳媛，歿了？

接下來的話，聽得依舊含糊，只知道，陳媛去審訊司暗房送碧落上路，殊不料，反被碧落刺死。

陳媛，終究，心，太。

因著這分心，用了苦計，方能代替陳媛，頂了陳家的宮名額，亦知道，在那之后，陳媛重病一場。

可彼時，已在宮中，不由己，縱然聞悉陳媛病重，除了默默在清遠宮，替陳媛祈福之外，再做不到其他。

是的，清遠宮。

這個名字，就意味著是屬于冷落的宮殿，離天曌宮很遠，孤零零地，位于宮西面的一隅。

西面，冬冷夏暖的所在，也是不寵后妃的居所。

而，真的甘心，就這麼在宮里葬送好的年華和青春麼？

不！

雖是陳家的表系，又是庶出，的母親，不過是一名卑微的舞姬。

然，這份卑微，因著終究姓陳，卻變得，會有一的轉機。

一如，在那麼多秀中，選了。并且礙著陳家在前朝的威，是以才人的份選，能單獨居一宮，這比起，同屆選的秀來說，起點就要好太多，不是嗎？

用這個理由安著自己，卻在日復一日，苦等帝君翻牌中，破滅。

畢竟，不是陳媛。

畢竟，只是頂了那個選的名額，卻始終不是尚書令的千金。

哪怕帝君出于前朝后宮的制衡，需要做出種種樣子來，始終，是不需對做的。

看著，一個個前朝重臣的嫡，被翻牌，晉封，唯獨，獨守空幃。

于是，明白，進了這宮，靠的，只能是自己。

宮后，第一個帝君的天長節，以舞邀寵，漫天的月華，都抵不過舞姿的曳彩生輝，舞盡所有的嫵，舞盡所有的婀娜。

僅為了邀得那大殿之上帝君的垂憐。

不惜忘記妃嬪的份，只以舞姬的樣子出現。

這些，縱是其他后妃所不屑的，于，又如何呢？

的母親，本，就是卑微的舞姬，靠著一舞才做了父親的三房。

只要最后能做人上之人，這些許的被人瞧不起，本，是可以忽略的。

巽國的中宮之位，自帝君登基，就空懸三載。

誰能主鸞宮，那麼，那塊晶瑩的九玉璧，就會為所擁有。

，是巽國的瑞。

九雕的玉璧，更是每個進這宮的子，所夢寐以求的。

那一晚。

酒，醇。

舞，。

人，醉。

那一晚，如愿以償地，來到了宮中子向往的龍榻，如愿以償地了帝君真正的人。

而進宮前，為了這一晚，所準備的種種，終于讓帝君在今后很長的一段時間，再不會忘記。

那些準備，是降下世家小姐的段，由母親引著，往檀尋城最紅的青樓——落霞院，耗母親多年攢下的銀子，由老鴇親授房中。

這些為世家小姐不恥的事，都會去做。

因為，了宮以后，尊嚴、驕傲，都會被踐踏，，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正由于學得了，其他宮子所不會去學的房中，是以，才能靠這種見不得的手段，留住帝君。

很無奈，很可悲。

然，最終若得了皇嗣，則一切，都是值得的。

說來奇怪，帝君繼位三年，這一次，是第二年的選秀，但，三年，縱有幾名后妃懷得皇嗣，卻都沒能順利誕育，皆是意外小產。

這些意外，重復得太多，只讓覺到不安。

可，這份不安，很快就降臨到了的頭上。

在晉為昭儀的那一年，懷孕了，同時懷孕的，還有右仆慕風的妹妹昭媛慕雪。

這，對于皇嗣沉寂太久的后宮來說，不啻是雙重的喜訊。

和慕雪也都得以恩準，于宮中會見親人。

的親人，來的，卻并不是那只拜從二品的父親和出舞姬的母親。

恰是當朝的尚書令，按道理，該喚伯父的陳尚書令。

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瞧。

也第一次，鄭重其事地告訴了一些事。

巽朝的規矩，倘若皇上不能在年滿二十五歲時冊立太子，則太子一位，將冊立皇太弟，也就是由近支王爺相代。

如今，皇上已年屆二十一歲，又膝下無皇子，自然，這一胎同樣是著的。

而慕雪是慕風的妹妹，右仆一職雖在尚書令之下，但，難免不母以子貴，危及到陳府的位置，因此，他今番進宮，無非是曉以厲害關系于知道。

可，知道了又怎樣呢？

腹中的胎兒別，難道是能左右的麼？

然，在那一日，陳尚書令離去前，卻予了最重要的一個籌碼。

宮中彼時的馮院正恰是陳尚書令早就部署下的人。

這，于后來，終為了問鼎中宮之位最大的助力。

因懷得皇嗣，和慕雪同日分別冊為正一品惠妃、淑妃、距離中宮，僅是一步之遙。

若能誕子，則，更可能，一躍為中宮。

但，這個念頭，終被一次無意的發現，所打破。

正從那時開始，才發現，宮中，看上去能到達榮耀頂端的路，是充滿了腥和殺戮的。

一路走去，當站在皇后的寶座，親握那九玉璧時，那潔白瑩潤的玉璧上，分明，沾滿了別人的鮮。

，終究，對不起慕淑妃。

也從那時開始，過于在乎手上握得的一切，的心，變得多疑，敏，再不輕易相信任何人。

甚至，對陳媛，都不例外。

那時，因著養太子軒轅聿，得到了中宮皇后的位置，可，失去的，是圣寵雨。

帝君軒轅煥，每月除了十五，按照祖制會歇在的鸞宮之外，其余時間，卻都不會再翻的牌。

本來，有了聿兒，也無所謂這些，六宮雨均澤，才是為中宮該去維系的。

但，那年除夕后的一個月，彤史的來稟，著實是讓意外的。

軒轅煥接連半月不曾翻牌，每晚都獨宿在天曌宮。

清楚軒轅煥的秉，對于，他絕對不會克制得了半個月，除非——

從天曌宮太監的口中，終是知道了，半月間，每晚皇上亥時，必會出宮，然后在子時返回。

如此，這半月的不近定與出宮有關。

當安排人，往宮外跟蹤時，得到的訊息卻是，皇上的車輦消失在襄王府的后院中。

襄王，怎麼會不記得這個人呢。

他，是陳媛的夫君，亦是巽國的戰神。

沒有他出征所不能贏的仗，也沒有他出征所不能奪的城。

他的崛起，使得原本在巽國默默無聞的納蘭一氏，剎那因著納蘭敬德的緣故，迅速躋世家行列。

于是，在他率兵攜同斟、夜兩國攻打苗水族時，不世家愿將自家未出閣的兒許配予他，因為，此戰大勝的話，無疑，將使他的戰績更為輝煌。

當然，連尚書令都不例外，眼見著自己的兒錯過了應選的年齡，待到三年后再去應選，年歲終不饒人，是以，他額外求了皇上的恩旨，將陳媛許配給納蘭敬德。

本是天作的佳緣，當初也是祝福陳媛的。

可，現在，讓悉了不該悉的事后，只讓難以接。

陳媛的容貌是麗的，這份麗，彼時是羨慕的，如今，更是讓心煩的。

襄王為臣，倘皇上看上他的王妃，他又能如何呢？

再怎樣的鐵男兒，其實，終歸過不了權這一關。

于是，翌日，去了天曌宮，以宮莫蘭年歲漸大，到了出宮年齡，想請皇上念在主仆一場的份上，指莫蘭一門好親事。

但，當無意中提起是否能配予襄王時，瞧得清楚，軒轅煥的神是略略變了一變的，不過，只是變了一變，他即允了的奏請。

沒有毫反對的，允準。

心里清楚，襄王為王爺，以的宮配他，著實是高攀的。

可軒轅煥竟是允了。

的心，在軒轅煥允準的那一刻，酸自品。

這，可以算是代軒轅煥去賜下的一份補償麼？

傳召陳媛進宮，當說出賜莫蘭予襄王為側妃時，看到，陳媛的容依舊是淡然不驚的。

很失。

的失來源于，這世上竟有一名子對即將有其他子分夫君，卻仍能做到容不驚。

那麼，僅能說明，若非陳媛逆來順慣了，就是對自己的夫君早已不在乎。

那麼，是否更說明，軒轅煥真的，與陳媛有染呢？

兜兜繞繞了一圈，當年，從陳媛手中得到的，最終，再因著陳媛，變得不完整。

于是，嫉妒使然，羨慕使然，從那時開始，借著一切的法子，編排著陳媛。

直到，夕進宮。

甫見夕的臉，就有種驀然相識之。

猶記起，最后那次陪軒轅煥在頤景行宮，軒轅煥親自畫的那幅畫像上，赫然是擁有這張臉的子。

也因著那幅畫，終釀了，這輩子，再不愿去回憶的那幕。

是以，初見夕，是厭惡的。

其后細想，怎麼可能呢？

若按時間算，那時，夕充其量不過幾歲。

所以，本不是畫上的子。

哪怕，們擁有近乎完全相似的樣貌。

但，當軒轅聿為了夕，改賜慕湮姻夜國時，仍是無法容忍。

本想借著慕湮，彌補對慕雪當年的虧欠，卻因著軒轅聿冊夕為醉妃，只讓的心，寒冷一片。

難道，一切都是劫數麼？

五年前，一個西藺嬍已讓軒轅聿封閉了五年。

五年后，難道，他和他父皇，注定要迷上相同的臉嗎？

地，心里覺到些什麼。

或許當初，真的誤會了陳媛。

然，驕傲使不愿意去承認這個錯誤。

直到，陳媛為了夕，宮求見于，并取出半塊白龍玉璧，呈獻于。

對這塊玉璧不會陌生。

一龍一，皆是半壁，相合，則圓壁。

這圓壁兩半，各雕刻這瑞，亦是巽、夜兩國皇后的信。

有的，便是另外半塊九龍玉璧。

但，陳媛顯然從常佩于綬帶下的另半壁九玉璧察覺出這雙壁之間該是有著淵源。

所以，才促使陳媛下定決心，來主求。

陳媛口中接下來說出的話，映證了之前的猜測。

夕的母親確是另有其人，并且，這半塊玉璧是夕的母親最后予陳媛，讓拿著玉璧將夕托付給夜帝。

可，夜帝并非夕的生父，只是，這半塊玉璧應該是一個約定的承諾，因此，定能保夕一個周全。

是以，陳媛請求，讓皇上收回冊封夕為醉妃的旨意，使夕能繼續聯姻夜國，這樣，亦算是全了夕母親彼時的心愿。

知道，陳媛此刻的坦白，全是因著擔心，這擔心的來源，正是。

陳媛擔心的，無非是怕將這麼對年來對的編排，同樣不會放過宮為妃的夕。

所以，陳媛只挑明了夕并非兒的份，卻善良到仍繼續擔下這多年來的誤會，不去解釋軒轅煥出宮私會的并不是，而正是夕的親生母親。

因為，一旦說出這個真相，或許非但于事無補，反應了變本加厲四個字。

可，真的是那麼狹隘的人麼？

過了這麼多年，其實，的心里，哪怕有著怨嫉，卻再不會做出多過分的事來。

況且，頤景行宮的那幅畫，加上夕的容貌和份，早揣測出了一些關于真相的一隅。

于是，聽完陳媛的請求，問了一句話：夕的母親是否就是先帝出宮私會的子。

陳媛先是震驚，接著是愴然地跪叩于地，求，念在昔日姐妹一場的份上，千萬不要傷及無辜的孩子。

也在那時，才知道，原來，軒轅煥每晚出宮私會雖是夕的母親，但，這種私會卻帶著臠的質。

一個子，哪怕再得到帝君的寵幸，因著這種質，無疑是可悲的。

這麼多年來，視陳媛為不容，到頭，只是一個誤會。

一個，徹頭徹尾，誰都不幸福的誤會。

沉默地聽完陳媛的敘述，僅再問了一句，夕是否為軒轅煥的兒。

這一次，陳媛斬釘截鐵地告訴，絕不是軒轅煥的兒，至于生父是誰，瞧得出陳媛臉上，瞬間即逝的一抹痛楚。

對于來說，只要知道這點就夠了。

其余的，不需多問。

因為，并不能答應陳媛的請求。

即便，也想留下慕湮，送夕去夜國。

可，天子一言九鼎，又豈能出爾反爾呢？

所以，允諾陳媛，定會照拂夕在宮的周全，換的條件，就是陳媛手中的九龍玉璧。

因為，始終，欠慕淑妃一次，這一次，讓希能最后為慕湮做一件事。

既然，這塊是夜國的信九龍玉璧，新晉位的夜帝百里南縱未見過，亦該是知道的。并且，他一定會帶回給夜國的先帝百里棲。

而有了這塊玉璧的庇護，或許，慕湮的深宮路，終將不會似姑姑那樣的坎坷。

不過，是種償還。

不過，是種贖罪。

于是，在那日餞行夜帝的宴后，把兩塊玉璧合而為一，分別贈與了夜帝和慕湮。

單獨贈一塊九龍玉璧，在眾人面前，實是不妥的，畢竟，其中一塊畢竟是夜國的信。

倒不如，由將這分開的龍璧玉再合整為一個圓壁，也算應了景。

而，把自己的龍玉璧贈給慕湮，只源于這皇后的玉璧本來就不該是屬于的。

從此失去，也好。

巽國的中宮之尊、太子之位，不過腥殺戮的象征。

這塊九玉璧若失去這些腥的意味，是否，能還它原來的潔凈呢？

不知道。

只知道，陳媛的慈悲再次揭開這場腥殺戮的帷幕。

思緒紛雜間，過往一幕幕地浮現，仿佛心口悲涼的嗆了一下，讓不得不從榻上坐起，聲音，縹緲地隔著帳幔傳了出來：“醉妃怎樣？”

“回太后的話，皇上昨晚一直陪醉妃歇在偏殿，這會子，李公公在殿外稟了，皇上只說明日免朝，想是安這醉妃，但又未見傳院正，該是無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