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華流轉，看到，離老槐樹不遠的地方，一座井池旁，是一小小龕室，該是很久沒有人打理的緣故，里面散落著一些紙箋，還有干涸的墨塊。

有紙，有墨——

也就是說，可以許愿。

收回目，向銀啻蒼，他僅是斜靠于樹桿，仰著穹宇。

或許，他真的僅是對星隕有興致吧。

或許，真的是多心了。

低下臉兀自進樹影里，步子，想往那龕室移去，甫要移去，突聽安如道：

“好困啊，怎麼還沒有，我太困了，先睡會，麻煩侯爺看到有星星隕落，我一聲！”

“嗯。”銀啻蒼低低地應了一聲。

這一語，夕知道，不能去到龕室，銀啻蒼定是注意到了。

不知為什麼，怕他悉到的心思。

停了步子，當是隨意地走著。

只越走，越離他遠一些。

“你，也休息會，等有星星隕落，我喊你。”他仿似對說，但，仍是背向。

“奴才多謝侯爺。奴才對這并不興趣，只是，奉命伺候著主子。”

主子？

銀啻蒼不再說話，有的堅持，而他的堅持，哪怕是有，也是于的堅持之后。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夕有些擔心，這麼晚回去，是否會引起軒轅聿的注意，開始躊躇時，突然，銀啻蒼的聲音在耳邊再次響起：

“快看！”

第一次，聽到他用這種語調說話，很嘹亮，一掃以前的低沉。

夕不自地隨著他的話，往天上看去，旦見，那漆黑的天幕中，有一道閃亮的弧過，接著，又是一道，漸漸地，越來越多，仿似雨一般的過，卻帶著最絢麗的亮。

那些亮，將昏沌天際勾勒出最的一幅畫卷。

那幅畫卷，只要看過，這一輩子，終是無法忘卻。

驚愕地著眼前的一切。

除了震撼，惟有震撼。

震撼中，夾雜著的欣喜。

原來，今晚，真的有他口中說的隕星，這種，只有在史冊里記載的景觀，真切的展現在的眼前。

覺得腰部一，還沒有來得及驚喚出聲，足尖是離開地面的覺。

他挾著，往上飛去，這一飛，仿佛，那漫天散落的星辰手可及。

漫天的星輝間，他帶著，宛如天人一般地往上飛去。

不是第一次有這種飛躍的覺，彼時，上元夜那次，那一人，也是這般帶著掠過東城，足下，不過是場絕殺。

一如今晚，除了看到漫天的過的隕星，眸華稍往下，越過斑駁的樹影，遠眺間，恰是疆場的滿目瘡痍。

那些疆場，即便在夜里去，在蒼茫的一無垠里呈現出整片詭暗的紫，那該是凝結的鮮染就吧。

可以想象得到戰役的悲愴，這種悲愴，只將彼時隕星落的驚愕欣喜盡數地沖淡，他覺得到神的暗淡，足尖輕掂間，帶著穩穩落至樹冠之上。

“這是千年難得一見的隕星，在這個時候許愿，該會是最靈驗的。”他的語音溫。

有剎那的恍惚，讓仿佛就要以為，邊站著的，是軒轅聿。

只是，勾住腰際的手是溫暖的，而軒轅聿手，除了冰冷，惟有冰冷。

沒有說話，站在樹冠上，子是不穩的，使得必須要靠他的相扶，然，卻并不喜歡這種相扶，稍避欠開，未曾想，子一晃，眼見就要栽落下去，他一急，猛地把一提，收勢不及，子差點栽進他的懷中，忙用手去一擋，他卻不由再躲，反手扣住的子：

“我只想帶你看這一場隕星，我知道你心里有些結放不開，也有些事一直擔心著，這樣下去，你能撐得到幾時呢？”

夕冷聲道：“難道，侯爺認為對著這種隕落的星星許愿，真的能讓人得償所愿不？它自己就是一個最悲哀的逃兵，如若還能全得了人的心愿，那倒真是稀罕了。如果侯爺沒事，還請放奴才下去，奴才不習慣站這麼高，只怕萬一跌了下去，卻是不值得的。”

為什麼，對著他說出這句話時，的心底，突然會有一的搐痛呢？

是不是因為，在說這句話時，對著他的眼睛，沒有逃避的原因呢？

那冰灰的眸子，曾幾何時了那些輕佻、了那些桀驁，有的，竟是這樣的一泓平靜呢？

這，還是昔日那個銀啻蒼麼？

他的改變，讓僅覺得那樣的搐痛。

“讓我下去。”低下眸華，不再去瞧他。

“，如果真的那麼難撐下去，或許，我可以幫你。”

“不！”斷然地拒絕道，“你別害我就行了。”

說出這句話，誰的心，碎了呢？

只是，這樣碎了，總歸能再復合的吧。

倘若說，之前因著赤魈丸的事，對他有過計較，那麼，現在，真的再沒有了。

知道，他能幫很多，可是，不能再自私到要他去幫什麼。

二十萬斟國收編的軍隊，哪怕不說，明白，他都不會從中做梗的。

所以，就容不再說吧。

不想欠他太多，多到，會覺得，這是心里最深的障礙，最無法回報的虧欠。

“三日后，軒轅聿會第一次正面和百里南鋒，這一戰，不會是最終的決戰，但，卻隨士氣至關重要。如果你有什麼擔心，與其憋悶在心里，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他，連這都知道。

抬起眸子，他的眸底，依舊是平靜無波：“我雖然知道這些，可，我不會做任何暗中的勾當。他和他之間的戰役，我做不到幫誰，我也不回去害誰。今晚，你愿隨我來，是不是，就是擔心我，了糧倉的主意呢？”

他，瞧穿的所想。

在他的跟前，真是太狹隘了。

越來越多的星星從他和的旁隕落，他和站在樹冠上，哪怕彼此相著，只不知這份相，是否會隨某一個節點變忘。

如果能忘，人，是不是真的會比較快樂呢？

或許，真該許下一個心愿，哪怕，那些逃跑的隕星并不能實現的心愿。

現在所想的，該僅是，戰爭能盡快平息，還兩國百姓一個安寧！

即便一統天下又如何，不過是用人的命做為祭奠換來的。

而，這一統，終將隨著時間的流逝再次分開。

誰，都做不到千秋萬代。

閉上眼睛，許出這個愿，他凝著，心底里有一個愿，只是，再是許不出。

“今晚，我只想帶你，看這一場墜落的隕星。一千年，才有一次的隕星雨。”

他擁著，他的聲音，那樣的輕，輕地，仿佛，下一刻就會隨著這隕星一并的歸去。

饒是這份輕，拒絕不了，瞬間，失去所有力氣。

然，只是這樣，只不過是這樣！

“，倘有來世，一千年后，下一場隕星雨的時候，你會不會選我一次呢？”

這句話，問出口，心下釋然。

這句話，聽耳，口悲涼。

惟有，沉寂在下一刻蔓延。

“啊！真的有星星隕落啊！”樹下傳來安如的聲音，終是將和他的之間蔓延的沉寂打斷，“侯爺，侯爺！”

安如急急喚著，銀啻蒼手輕輕一帶，終是帶著夕落于樹下，安如的后。

安如回的時候，他和早已站兩旁，一如來時一樣。

“真的有星星隕落呢，真的太神奇了！”安如喊跳著。

星隕，雨，來得快，消逝得，也不算慢。

當，天際恢復墨黑一片時，只間或，還有幾點閃亮過時，安如突然想起什麼，跑道龕室前，選了三張比較干凈的紙箋，再從一旁的水井里提了些許水，把干涸的墨塊用力地轉開，道：“你們快過來！”

轉沖他們揚著手上的紙箋：“今晚既然能看到星星隕落，我聽姥姥說呀，是最有福氣的象征，許什麼都會靈驗的哦，所以，我決定破例，許個愿，你們也許一個吧！”

“小姐，奴才就不許了，反正也沒什麼好許的。”夕往后退去，避開安如沖遞來的紙箋。

“不可以，做奴才也會有愿的，你呀，好好想想！今晚，我們不僅要許，還要照著咱們這的土方子，寫下來，一會，我把它們都掛到高高的槐樹上去！”

安如停了一停，似是給自己某種信念地道：“我相信，這一仗，我們巽國一定會贏的！等贏了以后，你們就該回到京城去了。但，我們今晚許的愿卻會在這里哦，等到愿真的那天，我希你們還能回來，到時候，我們一起把這竹筒從書上取下來！”

說這句話的時候，安如下意識地了銀啻蒼一眼，卻把紙箋塞進夕手里。

接下來，是要個銀啻蒼了，對著他的時候，沒有這麼一塞，而是，就這麼一遞，臉發紅地低下去。

銀啻蒼手接過，安如早返，率先在自己的紙上寫下幾個字，疊好后，把沾滿墨的筆遞于夕，夕接過筆，眉心一顰間，行至于龕室前，寫了一行字，回，把筆遞給銀啻蒼，銀啻蒼接筆時，仿佛笑了一下，但，沒有誰看清，這是否是笑時，他轉過臉，背對著們，好像寫了些什麼。

這當口，安如已找到三只竹筒，把三個人的紙分別放進竹筒，再在竹筒上寫下屬于三人的記載號。

自是一個如字，銀啻蒼選了一個汐字，夕則是卓字。

做完這一切，奔到樹下，尋找優空的瓔珞。

銀啻蒼見找來找去，較低卻都是再找不到那些瓔珞，遂在后，道：“給我。”

安如略回，如水的眸華凝著銀啻蒼，只把手里的竹筒遞于他：

“麻煩了。”

這三個字，卻帶著的意味。

這一遞，的指尖，輕微溫。

年的懵懂青，誰都會臉紅心跳。

夕站在旁邊，看著銀啻蒼復掠至樹冠，把那三個竹筒仔細系在最高的三瓔珞下。他系得那麼慢，好像，用力地在把它們系。

這樣，不掉到樹下，一定會實現愿吧。

那些瓔珞，啊啊，不知道迷了誰的眼，僅知道，這一晚，這三個竹筒，許的愿，若干年后，當再次回到這里時，一一打開，心中，只有愈濃的慨。

彼時，終是登上做為子，最榮的位置，彼時，終是讓納蘭夕這個名字，為一種驕傲。

可，彼時，展開紙的剎那，才知道，這一晚，不僅迷了誰的眼，亦將心，一并地迷住……

再回到知府府邸時，已是夜半時分，街道上卻并沒有來前的寂靜，除了約地打更聲，還有些許的嘈雜聲。

聽不清，這些嘈雜聲在說著些什麼，城墻上的亮卻是耀目的。

哪怕人人都在酣睡，之于城墻上的守兵，在這樣的時刻，卻是毫松懈不得。

安如甫帶和他們從原來的門進去，夕卻稍停了步子，推門的剎那，看得到門燈火通明。

而，驃騎將軍帶著一干士兵正站于彼，威嚴地盯著他們。

“參見將軍。”躬打了個安。

“這麼晚，遠汐侯不知是去哪了？”

安如清脆地道：

“是我帶侯爺往杭京陵去看隕星的。”

“哦，看隕星，是看隕星，還是另有所為呢？”驃騎將軍冷哼一聲，目凝注在夕上，“你，實話實說，今晚，只是去看隕星嗎？”

“回將軍的話，奴才確實陪同侯爺、小姐，去看了隕星。”

“好一個奴才，來人那，把這奴才先給本將軍打二時板子，再問！”

驃騎將軍語音一厲，喝到。

一旁早有幾名軍上得前來，押住夕往長凳上按去。

怎麼忘了，驃騎將軍定是忌諱著遠汐侯呢？

現在打，無非是殺儆猴吧。

哪怕，是皇上的人。

驃騎將軍礙著軒轅聿，不能直接遠汐侯。打的，自然僅是了。

況且，以小太監份整日伴駕，于驃騎將軍眼中，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意味呢？

彼時的嘈雜聲，想，知道是什麼聲音了，該是，三日后的出征，由于駕親征，加上早幾場戰役，巽軍需要調整，該要用到這二十萬編制的斟國士兵。而，眼下，這幾仗打下來，巽軍的局勢該并不樂觀，那些斟國的士兵，必是起了計較，怕白白地擔了炮灰。

于是，這些計較，落在將軍眼里，只了，遠汐侯今晚離府的原因了。

子被押到長凳上，眼見著板子就要落下，安如大喊一聲：

“怎麼不講理啊，我不知道晚上出府，是犯了將軍的忌諱。是我帶他們出去的，要打就算我一個吧。”

這，是有難同當的意思嗎？

夕莫奈何的皺了一下眉，驃騎將軍要的，不止是打罷了。

只是，恐怕連驃騎將軍都沒想到，這麼快，就起了效。

“驃騎將軍。本侯隨你去軍營。”銀啻蒼說出這句話，容平靜。

驃騎將軍冷哼一聲，夕覺到背上一松，接著是步聲離去的聲音，安如上前將扶起來，著銀啻蒼隨驃騎將軍離去的聲音，只是，落寞。

請安如回去歇息，人都不在了，豈會再要安如伺候呢。

回到軒轅聿的院落時，看到，正房猶亮著燈火。

的步子緩了一下，凝向那房，突覺到后似有人時，忙回，軒轅聿一襲玄的袍裳正站于樹影中。

“這麼晚，還不休息？”他淡淡地說出這句話。

“皇上，奴才伺候您安置。”

“是該安置了。連日趕路，朕忽視了，天相異變，星云隕落的千年奇觀，竟就是在今晚。”

這句話，依舊是淡淡的，這份淡淡里，終是有些什麼，聽得懂，因為，他看得清楚。

“皇上，奴才剛剛——”

“你看到了就好。”他說出這句話，返，往正房行去。

看到，他的上，有著水沾襟的痕跡。

他，站在這多久了呢？

凝著他遠去的影，步子，再移步開。

二十萬斟國士兵由于看到星隕的景觀，有兵士認為是掃帚連天，大為不祥。而對于后天的出戰，這些斟國士兵擔心是讓他們充作先鋒的炮灰，遂借著機會發作了出來。

銀啻蒼去到軍營，允諾，后天的出征，他亦會親率于他們時，那些士兵煩躁的心，才能安穩了下來。

然，驃騎將軍反是不踏實起來，惟恐臨陣，銀啻蒼出了什麼變數。但，現在，對于這批士兵，確實沒有比他們先前的主子率領他們出征，再好的法子。

驃騎將軍稟于軒轅聿時，軒轅聿并沒有反對。只下了一道圣旨，大軍每一役勝之，即重重犒賞有功將士之時，這些犒賞，不僅是銀兩帛，還按著殺敵的貢獻，分別進爵加位。

天永十四年三月十五，黃昏，杭京城，糧倉失火，大部分糧草焚之一盡，巽帝不得已，連夜命三千兵往臨近的常錫借糧草。

天永十四年三月十六，巽帝親率五萬士兵，與夜帝于杭京郊外戰。

同日，常錫借調的糧草，于半路被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