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靜靜地瞧著人睡的樣子，也是種幸福。

若沒有戰火，沒有權勢相爭，該有多好呢？

假若，他不是帝君，不是嬪妃，是否更能純粹地過一輩子呢？

是喜歡這種日子的，相夫，教子，平靜，安然。

可，知道，這種日子，至這輩子，不會屬于他和。

在權勢中，若要退去，除非玉碎瓦不全。

然，就這樣相伴著，縱不純粹，卻也是好的。

輕輕俯下，在他的薄上，啄了一口，這一淺啄，僅是讓自己更能安心地去銀啻蒼那。

因為，的心里，始終，不能對那個男子做到無于衷啊。

他信任，予去見那個男子，不能辜負他的信任。

惟有這一淺啄，再許一點點的安心吧。

返，蓮步輕輕地往左面的院落行去。

甫出門，軒轅聿本閉闔的眼睛慢慢睜開，他從躺椅上坐直，手端起暖兜的碗盞，滿滿地喝著。

喝得再慢，都拼不到味道呀。

只是，他知道，已經是甜的。

因為，鼻端，能聞到，那蜂的香甜氣息。

一如，給他的味道，永遠是甜的……

甫踏進銀啻蒼的房間，就看到，他正披上銀的紗袍，過微攏起的紗袍，能看到里面白的繃帶。

從通稟到得允進，不過短短的時間，他便穿上銀的袍子。

明知道，這樣的傷捂著，哪怕是三月間，也是不好的。

卻是，為了避嫌吧。

曾幾何時，放浪不羈的銀啻蒼，終是改變了太多，太多。

這是他原來的樣子，還是，因了去做這改變呢？

“候爺，這是皇上吩咐，替候爺做的西米酪，請候爺慢用。”

奉上碗盞，又用了軒轅聿的名義。

他的邊，帶出哂笑的弧度：

“哦，還煩勞你替我轉謝皇上吧。”

他端起碗盞，看到，西米酪的，卻是不同那一晚為他做的，放到鼻端，只一聞，便知道，用了紅糖為勾兌。

紅糖，為他想得真是周到。

但，這，紅糖能補救，心上的，失了，就再回不來了。

他喝得并不慢，只是飲得急了，甫放下碗盞，偏是嗆了一下，一嗆間，他的邊，又約現出些許的，這些許，落進的眼里，終是讓的眸里嚼著些許的朦朧。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他倉促回，不再向。

那晚之后，他和之間剩下的，恐怕，就只有他一個人的千年之約。

今生，莫奈何。

千年之后，亦不過是癡人之夢罷了。

“候爺，您的傷勢——”才要說些什麼，他的聲音卻悠悠傳來：

“無礙的。死不了。”

“這麼想死，昨日的戰役，不就可以了。”低低地說出這句話，“既然，昨日都死不了，其實，更沒東西可以傷到你，不是麼？人，就活著短短的一輩子，一輩子結束了就是結束了，哪怕有來世，那個人，還是自個嗎？若真是自個，為什麼，這輩子，卻是連一點關于上輩子的記憶都是沒有的呢？”

他的心結在那，不知道是否能解得開，只知道，不要他這輩子就死守著那一個千年的遙想。

那樣，不過全的，是一場蹉跎。

隨著這句話，他驀地轉，目凝向，一字一句地道：

“連這點想象的空間，都要扼殺？到底，要我怎樣做，你才滿意呢？呃？”

他一步一步地近，他上，突然有種危險的味道，這種危險的味道讓不自地向后退了一步，一退間，他手執住的手，只這一執，眉心一顰，他下意識瞧了一眼的袖蓋，袖蓋因后退，微褪了些許，這些許力，他瞧得到的腕際，是愈合的勒痕。

只這一瞧，他仿佛明白了什麼，眉心皺，冰灰的眸子里，仿似要灼出火來：

“他本保護不了你！你卻還是要跟定他，若不是你，我——”

“若不是我，你本不會這傷，對不對？若不是我，或許你也不會傷重到吐，卻還要掩飾著，對不對？銀啻蒼！我有什麼值得你對我這樣的？”

連名帶姓地喚他，拂開他握住的手，這一拂，哪怕，愈合的勒痕，又開始崩開，但，不要。

比起他心上的傷，這，算得了什麼呢？

“堂堂斟國的帝君為一個子亡了國，卻還在為那個子的人去拼自己的命，你不覺得，你活得好孬嗎？”

語意，是不屑的，甚至帶著辱的意味，每一個字說出來，知道，真的好困難，可，必須要這麼說，這樣下去，眼前這個男子，最終，真的會為了賠了命！

不要他拿命來給，要不起！

他想回去赴千年后的約定，也是不會容的！

“這樣的你，哪有一點帝王的樣子啊？我都替你不值，你究竟看上我的哪一點？我真的不知道，論容貌，嫵心不見得比我差到哪，論聰明，嫵心也不見得會遜于我，再論對你的，嫵心更是勝過我吧？啊，我知道了，只有一點，因為，嫵心是你得到的，而我，是你一直不曾得到的，是不是由于這一點，你才覺得我比好，比更值得你付出呢？”

咄咄地說出這番話，看得到，他冰灰眸底，那團火燃得那麼濃烈，他氣極了吧？

就要他氣，讓他知道，就是這麼個淺薄的子。

這樣的子，本不值得他付出，也不值得他去空守什麼約定！

“如果是這個原因，你只讓我更加地鄙夷你！”

說完這句話，別過臉去，哪怕，可以將話語說道天無，只是，的眼底，做不到鄙夷的神啊。

那些朦朧好不容易了下去，再換一個表，太難。

“說完了？”他甫啟，卻只是這三個字。

未待說話，他的影微，高大的子，矗立于的眼前，并沒有后退，因為，再退，就要退出室去，室外，有著守軍，讓他們看到，就違了的本意。

“是，我就是低賤，喜歡得不到的東西，你說的沒錯，誰讓我沒有得到你呢？我說過，用騙，都想騙你記著我，都想騙你上我，都想騙到你的子，包括那場千年的隕星雨，若不是那個安如傻丫頭在旁邊，我早就把你騙到手了，還用等到現在，演一出疆場殺敵的苦戲嗎？”

他的手用力鉗住的手臂，這一鉗，卻是避開的傷口，知道。

他和，究竟誰更擅長演戲，就能在今天把對方騙了，只是，他和，其實，誰都不是一個好的戲子。

“為什麼，現在不騙了呢？”問出這句話，眸底的朦朧，再忍不住，潰散于他的跟前。

很哭于人前，很久以前，哪怕落淚，亦是在不為認知的暗，但，今天，在這個男子面前，卻落下了一顆淚。

他出手指，那顆淚漸落在他的指腹，蘊一灘冰涼的，不過須臾，順著指腹的紋路，滲進去，再覓不得。

只有他知道，這顆淚落進他的心底，是下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滋味。

下輩子，他就憑這顆淚，再找回。

只是，他不會告訴。

“我不要你死！這樣下去，你會死的！你記著，你死了，我哦不會掉眼淚的，也很快會把你忘了。這一生不會記得，千年之后，我更不會記得你！”

他的聲音即便刻意低著，卻帶著嘶啞落進他的耳中。

他鉗住的手想變輕的相擁，只是，他知道，若這麼擁懷，他怕，在這樣的時刻，再做不到灑，所以，他僅是將手離開的手臂，虛無的做出擁住的姿勢，卻是，隔著咫尺，永不會相及的距離。

這樣的距離和姿勢，其實，一直就如他和的真實寫照，不是嗎？

哪怕是唯一拜過堂的發妻，終究，是場虛無。

“你在意我死麼？你說過，我倘若死了，你也不會活，這句話，不也是彼時的欺騙，對不對？呵呵，一直想騙到你的我，卻還是被你騙了，看來，我是比你蠢，所以，今日的一切，我咎由自取。”

他冰冷眸子里，那些先前的怒火，早消逝不見，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干凈，徹。

這個男子，竟然有這樣一雙干凈、徹的眸子，只是，到了今天，才看清。

是啊，以前，何曾愿意去看清他呢？

對他，一開始就先為主地，認定他是放浪，紈绔之人。

“夠了，你為我哭了，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你的心，給了他，那麼淚水就給我吧。”他出一只手，輕地替去眼角殘余的淚漬，“你說，如果他知道，你為了我哭，會不會更吃醋呢，呃？”

知道，他這句話的用意。

可是，終于明白，這世上，或許有一種，與無關，卻仍是讓人無法割舍，甚至失去時，亦會痛徹心扉。

這種，介于和親之間，有著涇渭分明的界限，但，并非每個人都可得到。

于，得之，亦是痛之。

“好了，他容你來看我，我也知足了。這場戰役，不僅是為了他，也是為了證明我自己，不是一個孬弱的帝君。確實，對軒轅聿那一場，我沒有好好地打，這一杖，就當作是在斟國舊部屬面前，證明我自個吧。至多，我答應你，他不死，我也不死，哪怕，他現在得到了你，如你所說，得不到的，就是好的，我也是要去爭這一爭的。”他收回虛無相擁的手，說出這句話，他知道，哪怕對做到無于衷，還是，敗給了的眼淚。

沒有說話，他返，背對向，說出清楚明白的一句話：

“安如是個好孩，該得到完整的一個人，而我，沒有辦法給完整。”

他終是瞧了的心思和安排，也拒絕了這份心思和安排。

黃昏的夕，在室，灑下金輝片片，只這片片金輝里，在耀不進任何人的眼……

檀尋，宮。

今日，是每年春種前的蠶桑典。

本在先朝，大多會讓后宮和前朝的命婦往民間，與民間子一起驗從催青到結繭的過程。

自這朝第一任中宮皇后西藺媺主持蠶桑典時，因難產薨逝后，這道典禮就被軒轅聿下了圣旨，移往宮中舉行，以示悼念西藺媺的薨逝。

當然，老宮人都知道，出宮主持蠶桑典的勞累，不過是西藺媺的一個小小因。真實的原由，定是其后與被死的三妃有著不可分的關系。

但，移往宮里進行，對于諸妃來說，卻是好的，畢竟，誰愿意往民間去驗呢？

后宮即便清冷，優渥的生活，卻縱容了們愈發的生慣養。

于民間的辛勞，們再是無法承得住的。

而今年的典禮，是由新繼任的皇后西藺媺主持，同樣懷有孕，亦是同樣的場合，如果說，諸妃不希有些許巧合，那是假的。

畢竟，若再發生一次皇后因著主持大典導致的意外，對于們來說，也是單調后宮生涯里的一抹亮。

當一個子，在這宮中，既擁有權勢，又擁有黃嗣時，無疑，就會為注目的焦點，這種焦點的意味，只在于，或明或暗的嫉妒，還有詛咒。

現在，這位在焦點中心的子，中宮皇后西藺媺打扮齊整坐上肩輦，來到行蠶桑典的慶殿。

被軒轅聿壞的冠幸好又配到了一顆大小相似的夜明珠，司珍司重新鑲嵌上的冠，總算是讓的冠熠熠地生輝，正好用來出席這場典禮。

甫下輦，諸妃到都比先行到來，在諸妃躬行禮間，螓首高高昂起，那初升的旭日，照在的臉上，平添了別樣的彩人。

只是，這份彩人，在太監通傳‘太后駕到’時，終究是暗去的。

因為，不得不俯下子，一并地請安。

迎接這位后宮中，最尊貴子的駕到。

名義上，是主持典禮，可，太后，卻是整場典禮最引人注目的核心。

因為，最重要的程序，奉上催青的瑚珀蠶王是由太后親手完，而，則是站在一旁，宣讀頌詞。

然，今日，就許再被這太后，搶去這一的彩吧。

太后的錦履從跟前走過時，只將手腕遞出，讓太后搭于的腕上，二人似和睦地往慶殿行去。

甫至殿前，諸妃及命婦按著規矩跪拜如儀，禮樂起，太后收手間，率先進慶殿，接著是諸妃和命婦魚貫進。

一旁，有尚儀司尚儀奉上頌詞禮冊予西藺姝，西藺姝淡淡一笑，接過禮冊，走過，懸掛著蠶匾的橫欄，徑直行到供奉催青蠶的神案前。

繡著金的袍袖揮拂間，展開禮冊，清音頌讀起來。

頌讀聲，和著禮樂，一拍一字，皆是相和的，在這相和間，太后從尚儀手中接過一金盒，金盒則是今年催青的瑚珀蠶王，太后一步一步，端莊地行進殿，頭上戴著惟有天后方能戴的赤金打造的冠，這冠比西藺姝頭上戴的更加璀璨奪目，是那稀世的東珠就鑲嵌了十顆，還有無數的珍寶瑰麗。

宮中，僅有太后一人，可以戴這冠，哪怕，戴上這冠之人，都已在宮里葬送最好的年華，然，戴上的剎那，卻僅會讓人覺得，一切的付出，或許都好似值得的。

太后端著金盒，步進大殿時，步子稍緩了一緩，一緩間，的眸華掠過殿諸妃的臉，也包括西藺姝的。

而后者，看起來，仍舊好似虔誠地頌著禮冊。

太后的邊，浮起一抹笑意，只不知，這抹笑意，是為了即將奉上這瑚珀蠶王神案所笑，抑或是，為了其他什麼。

一小間，繼續恢復如常的步子，這一次，走得比方才又慢了些許。

再慢，終是行至了正中懸掛的蠶匾下，突然，說時遲，那時快，那不算輕的，由開朝帝君親筆所提的蠶匾就這樣砸落下來，不偏不倚，恰是砸在太后的冠上。

禮樂和頌詞戛然而止時，驚聲、呼喚聲，在殿接踵響起。

西藺姝冷靜地注視著這一切，看到，太后倒在地上，那沉重的冠下，滲出濃濃的鮮，那麼濃，襯著冠的金黃，真的很好看。

喜歡這種。

尤其以紅來襯托時，更加的喜歡。

只是，這份紅，永遠是別人里的才會讓喜歡。

臉上的冷靜不過保持了片刻，就化做驚慌失措，吩咐速傳太醫來，接著，奔至太后的旁，抱起太后，當然，沒有忘記，探于太后的鼻端，這一探，讓覺到有些不悅。

竟然，被那麼重的東西砸到，還有鼻息？

但，現在，再不容做什麼了。

不過，是現在不能做什麼罷了。

日子，還長著呢。

確切地說，離軒轅聿回京的日子，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