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軍亦有十萬,可要臣召宮中護衛?”
“能擋幾日?”李蹤問。
崔僖沉默片刻,道:“若永安王不強攻,至多半月。”
他沒說的是,若是強攻,恐怕最多只能抵擋三五日。
但李蹤顯然早已料到,擺了擺手,聲音輕飄飄的:“不必費那力氣,先帝造的孽夠多了,朕就造點罷。”
說完擺了擺手,示意崔僖退下。
沒了話語聲,偌大的太乾宮靜悄悄的,就只剩下三兩侍。李蹤從前很喜歡熱鬧,他害怕一個人獨的孤獨,無論去哪兒都喜歡帶著大隊的侍從。但如今也是他親自將那些侍遣散,只留下零星幾人伺候。
于是也就沒人瞧見他的狼狽。
他赤足走向殿外,擺拂過地面,輕悄悄沒有聲響,像一只奔赴死亡的幽靈。
赤足走到廊下,寒風將擺吹得鼓脹,他似覺不到冷意,只仰頭看著頭頂一方天空,輕聲說:“就快了。”
***
永安王帶兵抵達上京那一日,已是三月中。
持續了數月的寒冬終于現了頹勢,風雪停歇,冰消雪融。沒化盡的雪堆里,有綠的新芽巍巍地冒了頭。
早春已至。
二十萬大軍駐扎城外,將整座上京城圍了鐵桶。朱烈在陣前喊話,讓守軍放棄抵抗,開城門降。否則三日一過,便要強行攻城。
守城門的兵卒乃是神策軍,只聽從于皇帝與崔僖的命令,守將瞧著城下的氣勢雄渾的軍隊,強忍著畏懼,下令所有人堅守城門。
倒不是他對皇帝有多忠心,而是他害怕崔常侍知道他沒守住城門,會先結果了他。
城樓上的神策軍戰戰兢兢守著城門,城中卻是一派安然,城中百姓沒有半點擔憂,對他們來說,換永安王當皇帝,比如今這個昏君要好太多。
唯有皇宮之中彌漫著恐慌。
不知有多宮侍已經悄悄收拾了細,準備等夜晚逃出宮去。
偌大皇宮里,喧囂又安靜。
李蹤獨立亭中,靜靜等待著什麼。
良久,一道黑人影匆匆朝他走來,正是龍衛統領,他單膝跪下,道:“太傅大人已經宮。”頓了頓,又道:“上京城遲早守不住,陛下不如隨屬下離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李蹤卻是擺手:“朕心意已決,不必再勸。”他將一枚令牌扔給統領:“這是龍衛的調令,從今以后,便沒有龍衛了。這是你替朕辦的最后一件事。”
龍衛驚疑不定:“陛下?”
代代龍衛都只效忠皇帝一人,皇帝一句話,可他們赴湯蹈火,犧牲命也在所不惜。緣由無他,不過是因為每一個被選中的龍衛,家人都被暗中控制著,若敢有二心,家人便會被立即決。
而皇帝手中的令牌,不僅可以調龍衛,也能幫他們放出被困的家人。
“走吧。”李蹤卻仿佛累極了:“朕想獨自待著。”
統領收起令牌,朝他磕了三個頭:“陛下保重。”
李蹤繼續等在亭中,目著曲徑的盡頭。
今日沒下雪,太從厚重里的云層里鉆出來,明亮的照的人暖洋洋的。不知過了多久,一道雪白的影從那暖洋洋的里走出來,向他靠近。
然而只有親自試過才知道,那不是溫暖的,是冰冷的雪。
韓蟬還是那一襲白,唯一不同的是,今日他腰間掛了一把劍。
李蹤目在他腰間頓了頓,接著若無其事地迎上去,與往日沒有任何不同,親昵的喚“老師”。
韓蟬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很快又舒展了眉心:“陛下可知外頭的景?”
李蹤不答反問:“老師可是從書房來的?”
韓蟬說:“二十萬大軍兵臨城下,陛下已無退路。”
李蹤說:“老師沒有找到玉璽吧?”
他角翹起來,似帶了點得意。
韓蟬終于結束了同鴨講,神冷漠:“你將玉璽藏起來了?”
“藏起來了。”李蹤湊近他:“老師想知道朕藏在哪兒了嗎?”
韓蟬當然想,他今日宮,為的就是傳國玉璽。永安王是先太子腹子,但世再如何名正言順,沒有傳國玉璽也要遭人詬病。
他要拿到玉璽,親自將之獻上。
“你何必再做困之斗?”韓蟬神并無波瀾,瞧著他的眼神愈發冰冷。
李蹤出一失之,指尖了他抿直的角:“朕很不喜歡這個表。”
又說:“朕不會告訴你的,你拿不到玉璽,也做不丞相。”
他一雙眼似要將韓蟬看穿:“這是老師一直以來的夙愿吧?君臣相合,即便做不人,百年之后史書上也有你與李巽的名字。即便李巽早就死了,你也要扶他的兒子登位,達夙愿。”
“不過昌縣兩月相,你就這麼他?”
他眼眶發紅,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拽著他寬大的袖子:“人死了這麼多年,你就為他白戴孝這麼多年?”
沒料到忽然被他破藏在心底的,韓蟬古井不波的臉終于有了怒:“你查我?”接著又甩袖嗤笑一聲:“你懂什麼?”
“我是什麼都不懂。”手中的袍袖走,李蹤虛握著空無一的手心,低聲喃喃。
他若是懂了,如何會死守這個人,耗盡一生悲喜。
韓蟬卻不愿意再與他浪費時間,拔出腰間長劍,劍尖抵著他的心臟,冷聲道:“玉璽在何?”
李蹤睫羽微,抬眸看他,卻并不驚訝。他勾笑起來,手掌卻握住鋒利的劍:“我與老師相識十七年,老師可曾有一點憐惜我?”
而不是全然出于利用。
“沒有。”韓蟬被那只手上滴落的淋漓鮮刺了眼,聲音卻愈發冰冷:“李乾害死殿下之后,我就暗中籌謀著為殿下報仇。”他出罕見的笑容,卻極盡殘忍:“單純殺了他怎麼能他痛苦,他這樣的人,只有以牙還牙,以還才能他到切之痛。”
說到此,他似想起什麼,眼中嘲諷愈盛:“你知道我是如何知道永安王的世嗎?”
劍尖往前,刺單薄的口。他對口溢出的鮮視而不見,反而瞇起眼陷愉悅的回憶中:“李乾把我當了心腹,在臨終之前屏退所有人,告訴了我永安王的世。讓我盡早將之鏟除,幫你穩固帝位。”
多麼可笑啊?
李乾不知道何時得知了這個。但彼時李歧已經是統領北疆的永安王,他不僅不了他,還得將人供起來。但死前又心有不甘,于是留下了韓蟬,給他一道旨,讓他替李蹤鏟除荊棘。
可李乾不知道,李蹤弒兄、甚至他自己早早被酒掏空,都是他一手所策劃。
于是他悄悄在李乾耳邊吐了這個。
李乾死的時候,眼睛瞪得快要出眼眶,死不瞑目。
回憶起當時李乾的表,韓蟬愉悅地勾起:“你說他可不可笑?”
李蹤點頭,似覺不到口的疼痛:“原來這麼早,老師就開始謀劃了……”
他輕聲嘆息,又并不意外。
韓蟬這個人,智多近妖,走一步看三步,似山間靈鬼魅,看得見,卻永遠不著。
“不必再拖延時間了。”韓蟬自回憶中離,冷眼看他:“出玉璽,我饒你一命。”
說著,手中劍又一分,毫不留。
李蹤悶哼了一聲,卻是眼也不眨地看著他:“我告訴你,玉璽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