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龍鱗一片片地剮下來，逐漸填滿事先準備好的黑漆小木箱，從前都用掌大的木盒裝，這回要一百片，自是要用大些的。

護著玄龍后腰的龍鱗已被拔了，缺鱗片的皮直白地袒出紅的，流不盡般滲了玄龍的，順著他的腳滴落，在地上積一灘。

玄龍原是站著的，到后面忍不住跪坐到了地上的泊里，他全程沒怎麼出聲，只呼吸重了些，趴在床沿，很低很低地問。

“還有多……”

小氈子滿手鮮的樣子猶如劊子手，哭得滿臉淚：“寒公子，才拔了四十片。”

“還是算了吧……這麼些應該夠了的……”

玄龍臉頰枕著自己小臂，許是流多了，便有些冷，愈發想睡了，微不可聞地催促道。

“……再快些吧，我還撐得住。”

“寒公子……”小氈子哭得渾搐。

一百片龍鱗拔完的時候，玄龍還有意識，他小氈子去尋些紗布來，替他將后背纏繞起來，紗布裹了一層又一層，但不多久就被溫熱的浸了，一朵一朵刺目的海棠花合一片，充斥滿整個削瘦的背部。

小氈子說要去尋太醫，被玄龍住了，去了也沒用。玄龍自己爬上了床，沾到枕頭就要睡，小氈子問他要不要用早膳，玄龍說不。

了那麼重的傷，哪里吃得下東西。

原還能趴著睡，如今懷了孩子，肚子大了，是趴不得的，玄龍仰躺在床上，下明黃的褥子綻開暗紅。

小氈子進宮那麼多年，見過些犯了錯被仗活活打死的宮太監，可沒有一次到這樣揪心，他私下聽陳巖說起過玄龍與燕鳶相遇的種種，這時候就越發傷心，握住玄龍蒼白的手腕，輕晃道。

“寒公子，您別嚇唬奴才，您別睡……”

痛到麻木的時候，便沒什麼覺了，只是很累，很累，很想就這樣一睡不醒，將那些困頓痛苦的種種都留在世間，輕輕松松地離去。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玄龍雙目沉沉地瞌著，說話的時候部幾乎沒怎麼：“放心吧……我不會死的……”

至在孩子出生前，在將槲樂平安送出宮前……不會。

燕鳶下了朝便回了乾坤宮，臉如同離開時那般臭，仿佛有人欠他幾百座城池似的，正要進門之際，小太監從門邊出來，跪在他面前擋住他去路，啞著嗓子道。

“奴才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燕鳶垂眸倪他一眼，冷道：“起開。”

小氈子紅著眼從后取出個黑漆木箱，垂著頭，舉過頭頂，將箱子遞給燕鳶。

“皇上，寒公子讓奴才將此于您。”

陳巖上前接過木箱，雙手呈給燕鳶，燕鳶就著陳巖的手掀開蓋子一看，瞳孔驟然。

濃郁的冷香味從箱子里彌漫出來，墨的龍鱗雜地堆滿了木箱，大多龍鱗的部還連著參差不齊的。

從前玄龍將龍鱗于燕鳶的時候，都是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的，如今他道行盡失，已沒有能力施個法就將龍鱗清理干凈，于是那淋淋的鱗片看起來無比目驚心。

燕鳶就是逞口舌之快，沒想到玄龍竟真連拔了一百片龍鱗，方才的怒火剎時被不安取代，燕鳶想起玄龍大著肚子的模樣，繞過小氈子就要進門。

小氈子也不知從哪里來的膽子，當即挪子擋住他。

“皇上……寒公子，說不想見您。”

燕鳶面發黑：“你說什麼？”

小氈子眼眶發酸：“寒公子說……他不想見您，您以后若無要事，便不要來尋他了，您已有皇后，有些事，終究是不合適的。”

“寒公子還說……龍鱗已于您，請您信守承諾。”

燕鳶冷笑著連連點頭：“不想見朕？好、好、好、好……”

“不想見朕，朕還不稀罕見他呢。”

“若不是為了阿玉，朕看都懶得看他一眼，那般低賤的妖，給幾分，如今倒是開起染坊蹬鼻子上臉了。”

燕鳶轉就走，陳巖小跑著跟上。

“皇上，莫要生氣……”

“去鸞殿！”

反正龍鱗已到手，他還懶得哄他呢。

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待腳步聲遠了，小氈子抬起通紅的雙眼，火急火燎地起進了殿門。

玄龍醒著的時候便安靜，睡著了更加，呼吸弱得好像就快要斷了氣似的，小氈子在床邊憋著聲哭，生怕這人什麼時候就悄然走了，那他可就麻煩大了。

可是玄龍那般求他，他將皇上擋在門外，說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不面的樣子。

都這樣了，還要什麼面啊，分明是心灰意冷，再也不想見他了。

如果玄龍就這樣死了，或許是件好事，至在死之前，沒有見到那個傷他至深的人，走得清靜，走得安詳。

燕鳶拐過宮墻小道，眼看著就到鸞殿宮門了，對面路口出現個面容鷙的男子，正是燕禍珩。他今日未著蟒袍，穿一襲武將貫穿的窄袖黑，后跟著副將。

兄弟二人眉眼間雖有幾分相似，但容貌氣質卻是大相庭徑，燕禍珩一舉一都顯冷，黑目狹長，看著心機深沉。

燕鳶桃花眸則溫似水，再加上眼睫濃稠，若笑起來，那便是連妖都會被迷住的，如今他心暴，氣場沉下來，和燕禍珩倒有幾分相近。

燕鳶冷冷憋了他一眼，當沒看到，轉就要進鸞殿宮門。

燕禍珩：“皇上留步。”

燕鳶停下，燕禍珩疾步過來，單膝跪在他后行禮。燕鳶沒他起來，他便跪著，抬起頭著燕鳶背影，淡淡開口。

“一日已過。”

燕鳶冷笑著轉：“朕說過，你休想。”

“百萬兵權換一臠，萬里江山在握，高枕無憂，皇上，有何理由拒絕。”燕禍珩目晦暗。

“百萬兵權本就是朕賜予你的耀榮，千萬子民都是朕之子民，朕若不答應，你還真想造反不？……”燕鳶角噙著譏笑，慢悠悠開口。

“燕禍珩，你別忘了，你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朕給你的。珩太后還在宮中，朕念著養育之恩，不會虧待，可你若再敢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朕難以保證，朕會做出什麼，你后悔莫及的事。”

燕禍珩垂在側的雙手緩緩收。

燕鳶轉進門之時，聽到后傳來忍著某種強烈緒的問話。

“你本就不在意他……為何要囚著他不放。”

燕鳶笑聲發寒：“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良久，后副將起，扯了扯燕禍珩的袖：“王爺……走吧。”

一晃三日過去。

午后，燕鳶在書房召了幾位大臣商討國事，結束后，索在書房理今日份奏折，準備等天黑再回鸞殿陪寧枝玉用膳。

然而他本無法凝神理事，其余時候還好，一旦獨時，便總想起前幾日的發生事——玄龍竟敢將他拒之門外。

那是頭一回。

燕鳶想想便火冒三丈，本來隔一夜便要在寧枝玉睡后召玄龍到鸞殿偏殿宣泄宣泄，這幾日他都忍著沒與那條龍相見，故意冷落著他，更沒有按照約定將槲樂放回去。

他倒要看看，玄龍那麼大的本事，說不見他，最后還不是要地過來求他。

誰知都三日了乾坤宮那邊還沒靜，他也沒人去打聽，畢竟慪著氣呢，誰先坐不住誰就輸了。

他可不會是輸的那個。

在這段里，他從來都是勝者。

從前是，以后也會是。

日暮西沉時，陳巖端著杯熱茶從殿外進來，輕輕放到燕鳶手邊：“皇上累了一下午，喝杯茶歇歇吧。”

燕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當即皺起眉，放下杯子：“太燙了，倒杯冷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