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過他們分明已這樣努力，卻還是輸給了命運。

燕鳶沒辦法再聽見聲音，玄龍說話的口形他勉強能分辨出，短短的一個字，就燕鳶心臟被撕扯無數塊。

被人重傷的滋味這樣痛，那麼在人間時孤苦的玄龍呢，那時候的燕鳶多麼肆無忌憚啊，吐出去的每句話大抵都能將玄龍的心篩子，他可曾喊過痛。

他痛了也不說，從不對燕鳶說。

那麼如今的自己，又哪里有資格喊痛。痛便該忍著，不該不識好歹地去求對方原諒。

“你恨我才好……你恨我，至還能記得我。”

“你要一直、一直恨我才好……”

抖而沙啞的話語吐出來，字字沁著珠。

燕鳶笑得桃花眸微彎，淚目間靠近玄龍，抬起手向他的面容，想同從前那般他的臉。

玄龍沉默地偏頭，躲開了。

燕鳶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緩緩垂落。

失去聽覺的世界仿佛還剔除掉了聲音以外的東西，除去過分的安靜之外，還有無窮無盡的孤獨和冰冷。

那種孤獨在獨的時候最鮮明，站在人面前，被冷酷地拒絕的時候最強烈。因為他聽不見聲音，唯有用眼睛世界。

他的阿泊，是真的恨他了……

好想不顧一切將面前的男人狠狠進懷里，但他不能。今后不能再做夫妻，便該退回妥當的位置，說足夠妥當的話。

燕鳶用了生平最大的意志力來克制自己的舉，希兩人分開的時候，在玄龍心中的自己，可以不那麼糟糕。

“對不起啊……是我心志不堅，抵不過天道的……是我背叛你，你平白了那些苦。”

“從今以后，我不會再打擾你，你便安安穩穩地做你的將軍，你有何想要的，告訴我，不論什麼，我都會努力幫你做到。”

燕鳶一直在笑，也一直在哭。他的淚仿佛怎麼都流不盡。

玄龍不明白他為何要難過，又為何要哭。

很快便要迎娶命中注定的仙君為天后，總算可以與厭惡的舊人和離，對他而言該是件很值得歡喜的事吧。

他哭什麼呢。

除去愧疚以外，玄龍想不出其余理由。畢竟他們也曾真真正正地過四萬年，雖然那四萬年抵不過人間的短短幾年景。

燕鳶和寧枝玉在人間相遇相知到相，至多幾年，勝卻他們一千四百六十多萬個日夜。

心非頑石所鑄，便不可能不難過……

玄龍不愿再回想人間那些殘酷的過往，低聲開口。

“我想見阿執。”

魂識之境中匆匆一面，見到的是襁褓中的嬰兒，五年已過，他該是能跑會跳了吧……

燕鳶一時沒能分辨出玄龍說了什麼，待玄龍將話重復了一遍，方才從他的口形中捕捉到‘阿執’二字，略微思考便知話中大致容。

“好。”

“阿執在母后那里，晚些時辰我便人送他去玄將殿見你。”

玄龍：“嗯。”

曾經心意相通的，人間走了一遭，面對面竟無話可說了。

天邊云霧茫茫，司神殿前，三生石旁，倆倆相對，唯余悲涼。

燕鳶其實有千言萬語要說，他想告訴玄龍自己有多后悔，多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他想把這五年來的思念和煎熬都說出來，他想求得玄龍的原諒，他不想和離，不想解契，不舍得放開他的手。

但他不能。

他的貪心會害死他的阿泊的。

他擁有過他四萬年，擁有和他共同孕育的可的孩子，他該知足了。

于是，燕鳶笑著開口。

“該解契了。”

“嗯。”

玄龍全程都顯得很冷靜，他好像沒有毫難過和痛苦。

這是好事啊，燕鳶想。

這樣他的阿泊就不用再傷心難過了。

他可以徹底地擺自己，過平靜安然的生活。

結契的時候需要司神在場為證，解契卻不需要，只需雙方到三生石前即可。

神仙眷之所以能夠心意相通，是因為結契時將對方的心頭種了掌心，隨著時間推移，那滴心頭會順著管逐漸進心臟。

對方高興或是難過，不需猜，是會相互有應的。

而燕鳶與玄龍本就非對方命定人，那契早就在時間的洪流里變得很淡了，淡到他們已經覺不到對方的喜怒哀樂。

即便是這樣，在玄龍將尖銳的匕首對準掌心劃下去的時候，燕鳶還是了眼眶，失聲喚道：“阿泊……”

玄龍手上作頓了頓，并未側頭看他，刀刃劃破掌心，趁著淌出來之前，將掌心到了三生石上。

他靜靜等了一會兒，覺到燕鳶將手了上去后，張低念道。

“天道在上……今日寒泊與燕鳶在此解契，往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天道在上……今日燕鳶與寒泊在此解契，往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燕鳶合上雙目，一滴淚由面頰滾落。

漸漸的，溫潤的蛋形白玉里蔓延開縱橫錯的脈絡——三生石會將不屬于自己的那滴從里拔除，連帶著他們的過往一起。

不過幾息過去，三生石就恢復了原樣，解契完了。

玄龍收回手，手心留下一條寸長的傷口。

他們已沒什麼好說的，玄龍在原地停留片刻，默然轉，燕鳶著他遠去的單薄背影，視線模糊不清，忍不住啞聲開口。

“阿泊……你離開我，真的能歡喜麼。”

玄龍腳步頓住，沒回頭。

“嗯，我很歡喜。”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愿再娶

玄龍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燕鳶側出現個銀神將。玉石臺階連接著天際，除去云層外，分明都看不見了，燕鳶還是在看，他問邊人。

“他說什麼？”

“他說，他很歡喜。”北赤用傳音告訴他。

燕鳶許久未吭聲，就在北赤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燕鳶朝著那邊喃喃笑了，“歡喜便好……他歡喜便好了。”

“他歡喜……我便也歡喜。”

這不是最好的結局麼。

燕鳶毫無預兆地噴出一大口，他形微，習慣用手背捂住，竭力抑制著咳嗽，然而本控制不住。

就像他對玄龍的，與對自己的痛恨一般，控制不住。

珠串地落在玉石地面上，燕鳶的手被口中淌出的染得通紅，就連蒼白的眉眼間都濺上了點點漬。

“帝君！”北赤扶住他搖搖墜的。

前那道由口橫至腹部的傷口顯然裂開了，白的襟前滲出大團大團鮮艷的紅，燕鳶到很痛，也到很痛快。

玄龍有孕時被自己關在監牢中用刑，用鞭子、用拶子夾十指……定比他痛得多了。

越痛，燕鳶心里就越痛快。

“無事……”緩和過來，燕鳶輕推開神兵的攙扶，虛浮地向前走去。

“他說想見阿執，我送阿執去見他……”

“帝君，回宮吧。”北赤閃擋在燕鳶面前，憂心忡忡。

“下月十五，您便要娶新后了，到時魔族若不肯人，神魔必有一場大戰，您需得好好修養。”

“您的傷勢……”

燕鳶聽得云里霧里：“我何時說要娶新后了？”

北赤沉默須臾：“曳靈神君近日一直在籌備大婚事宜。”

燕鳶緩緩擰起長眉，他從媧之境回來后，將六枚天果到曳靈手上就陷了昏迷，直至昨夜才醒，本沒人告訴他這件事。

“去遣云殿。”

殿外有神兵把手，燕鳶命他們退下，徑直了殿門。

白金案桌后，曳靈神君一襲淡藍長袍，半束的長發垂落幾許在前一側，他左手撐著額角，右手中拿著本牛皮古籍在看，不知是看到了什麼容，面凝重，同燕鳶相似的兩條長眉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