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泉于后方傳來的消息是,粟末靺鞨首領札合暴斃,世子榮祚繼位,且已經聯合了周遭剩余的九個部族,糾集了二十萬兵力要在冬雪之后直大周軍鎮大本營。
大周王師主力在平靺鞨北方黑水部后原應返回,卻因暴雪貽誤補給,意外收了姜國的土地。
眼下呈奏君王派遣駐軍與刺史的軍報送走不久,大軍暫且不能離開剛剛占領的土地,于是顧修與荀子龍便商議將大軍兵分兩路,一部分先行返回后方大本營駐守,另一部分則在此暫安民心,直至朝堂遣專人接手,再行返回后方軍營。
趕在顧修回來前,韓墨初便將畫好的巨!□□收回了原,用毯將自己裹了起來合眼靠在榻上假寐。
顧修悄聲走近,韓墨初這才適時的睜開眼睛笑道:“殿下,回來了?”
“嗯,師父從我走后一直在睡?”顧修將冰涼的鐵甲卸了下來,不敢讓屋外的涼氣再沖撞了原本就在發熱的韓墨初。
“是,臣睡得很好。”
顧修看了一眼營房之明亮的燈火,手探了探韓墨初額頭上的溫度,故作無意的問道:“師父,你既是一直睡著怎麼還燃燈呢?”
“咳咳咳咳咳...”韓墨初沒有回答,而是扶著口連連嗆咳。他這會兒高燒雖然已經退了不,但他總覺得他腦子大約是被燒壞了。
因為他韓墨初三歲以后都沒有這麼蠢的時候,能說出這種一眼便能被人拆穿的謊話。
稍后一定要把顧修剝的那些核桃全吃了,以形補形,好好補補腦子。
“師父怎麼了?”顧修坐在人后一下一下的與人順著背,把方才好不容易抓住的小辮子忘得一干二凈:“要不要讓軍醫來看看?”
“不...不用了。”韓墨初將搭在榻邊的外氅披在了背上,轉眼間神如常:“今日軍前有什麼事麼?”
顧修又起了那顆未剝完的核桃,將軍中的事與韓墨初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聽聞大戰將至,連著高燒兩日只用清粥裹腹的韓墨初突然之間胃口大開,晚膳接連吃了三大碗湯熱面。
晚膳過后,他蒙著被子倒頭便睡。第二日清晨用雪水凈了上的汗僵了背上的傷口,便重新束上盔甲,立在了顧修邊。
“師父,你背上的傷。”顧修隔著束甲,著韓墨初筆的后背。
“殿下安心,眼下不是夏日,不會發炎癥的。”
韓墨初痊愈的速度讓人多有些猝不及防,連軍醫也懷疑韓墨初昨日喝的那些湯里有什麼靈丹妙藥。
顧修,韓墨初,荀子龍三人又共同商議了一日,將出兵的戰機確到了以時辰為單位。
最終定于三日后午時,顧修與韓墨初先領九萬人馬反歸后方大營,荀子龍老將軍則帶其余人等駐扎在此等待與遣軍接,并趁駐軍安營之機按著韓墨初留下的巨弩!圖紙,將軍中所用的山地巨弩重新改造完畢。
顧修依韓墨初所言下令,在這三日之,開啟姜國國庫,用姜國國中銀錢收繳姜國民百姓手中所有的武,包括短刀,匕首等等。按重記費,率先上繳者可多賞銀五兩,且只限三日過時不候。
一時間舉國皆商的小國沸騰了,人人爭先恐后的拿出家中存有的兵堆在了顧修駐軍的營前,有些清貧人家連家中用了十幾年的菜刀都獻了出來。
“韓參軍,這姜國國庫中的銀子您都上了軍報奏給陛下了,這眼下都送空了,來日刺史來了可怎麼代啊?”荀老將軍看著在韓墨初的指揮下一箱一箱的往外搬銀錢的小兵們,不由得憂心道。
“無妨,待國朝派遣的吏到了,荀老將軍便實話實說,讓他們穩政后便征收商稅,讓國民把銀子再還回來就是了。”
“這能麼?”荀子龍老將軍蒼老的臉上寫著不可思議四個字:“此舉只怕會生民變罷?”
“那又如何?一群為了銀錢便能輕易放下刀槍的國民,能鬧出多大的子?”韓墨初抱著雙肩揚起角,笑得如沐春風:“再說,沒了刀兵的國民與羊圈里的羊也沒什麼區別,如有者殺了就好,左右現下這里已經是大周的國土了,不服管束之人也就不配活著了。”
“額...是...韓參軍說得有理。”荀子龍活了大半輩子,見慣了刀口飲殺人如麻的悍將。但他從未見過一個人明明笑容可掬,但就是讓人不寒而栗。
顧修與韓墨初到達后方軍鎮大營那天,正是永熙十九年的除夕之夜。
為解駐軍將士的思鄉之,作為軍中最高長的顧修便下令在營帳外升篝火,全軍分食扁食,共同守歲。
這一日,顧修等眾將也都卸下了素日的整肅嚴苛,拋開了軍銜大小,在通明炙熱的篝火前與將士們圍坐在了一起,山南海北無話不談。
軍中從來不乏些好事之徒,三五七個的圍一團,嘰嘰喳喳的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你們說,今次一戰,殿下和韓參軍誰會是軍中頭功啊?”
“當然是韓參軍了,這一年來韓參軍帳的首級攢了沒有一千,也有五百了吧?殿下呢?殿下有多?”
“別胡說,我查過,韓參軍和殿下一樣,都是斬首六百一十五級!分毫不差!”
“聽說,這位韓參軍原本是殿下的宮中師,本意是陣前護駕的,誰知上了戰場會這麼大臉。”
“那你們說韓參軍和殿下究竟誰的手更好些啊?”
“這好辦啊,趁著今日除夕讓他們二人過過招不就了?”
這一小撮人的話傳到了陣前大部隊的耳朵里,一時間軍中那些男兒的好奇心都被點燃了,挨著個的磨在顧修和韓墨初邊磨泡。
“殿下,韓參軍,求求二位就讓咱們開開眼吧!”
“是啊,就讓咱們開開眼吧。”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韓墨初拉起了顧修的胳膊:“試試吧,自從出了宮臣也好久沒隨殿下過招了。”
“好。”顧修的興致也被眾人挑了起來,翻站起,接過了人群中拋擲過來的長!槍,反手背在后。
“殿下,請指教。”韓墨初笑著平腰間劍柄,利刃出鞘,劍刃在月下閃著微弱的寒芒。
月之下,兩個人一人持長!槍,一人持長劍。一招一式你來我往。
槍桿與劍撞出悶重的響聲,瀟灑利落的招式令人目不轉睛,雙方時不時的炫技引得周遭掌聲雷,喝彩連連。
對戰中的兩個人,截然不同。
顧修像一團烈焰,手中長!槍帶著年人的勇猛剛勁,勢如破竹,槍尖所到之皆是殺招。韓墨初則像一汪冷泉,哪怕劍鋒橫掃之劍氣凜然,也毫不影響他周上下那仙姿飄然的氣韻。
約莫一百二十余招過后,兩人對視一眼,極有默契的收了招式。
點到為止,勝負未分。
意猶未盡的將士們又哄了起來:“勝負未分,不算不算,再打一場,再打一場!”
“對對對,再打一場,再打一場。”
“好了!”顧修的臉適時的板了起來:“明日都不必練兵是不是?這會兒子時都過了還鬧什麼?抓回營換防,明日點卯遲來者一律責二十軍,都散了。”
眾人苦唉一聲,帶著滿肚子的憾各自散去了。
四周安靜下來,韓墨初立在顧修前,半躬下子輕聲笑道:“殿下,玩累了,要不要背著?”
顧修聞言毫不客氣的一把扶住韓墨初的肩頭躥到人背上,雙手于人前橫握著長!槍:“師父,其實方才再過七招我便要敗了。”
“臣知道,所以臣收手了,殿下是主將,主將是不能敗的。”顧修整個人趴在韓墨初背上,兩幅結實的鐵甲撐著顧修的重量,一時間韓墨初有種這孩子比小時候還輕三分的錯覺。
顧修扶著韓墨初的肩頭心大好,抬頭看著天幕之上繁星點點,圓月高懸,零星的雪花飄然落下,在鼻尖上冰冰涼涼的:“師父,下雪了。”
韓墨初也抬起頭順著背上之人的目看向天幕:“是啊,而且看樣子還會是場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