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牢房沒有窗戶,外面下著瓢潑大雨,里悶熱宛如蒸籠一般。地面上還擺著一只破口的泥大碗,碗中的殘羹已經生了蛆蟲。
那般惡劣的環境,他只多待片刻,便覺得要窒息了。
顧鴻掩著口鼻,目如鷹隼的鎖定在了唐青山的上:“戰王是一品親王,如今尚未罪,是誰準你們這般苛待的?”
“陛下,這...這是尚書大人吩咐的...微臣等只能聽直屬上司的...”唐青山雙膝跪地,戰戰兢兢道。
刑部尚書李衡,韓明一手扶持的親信。
韓明,又是韓明。
現在只要想起這個名字,顧鴻口的怒氣就會直躥到了腦頂。
“現在,馬上把這些東西給朕撤了。”
“是!陛下!”
唐青山不敢怠慢,立馬掏出腰間的鑰匙,帶著兩個衙差將顧修上的枷鎖全部清除,又為顧修灌了些清水,顧修這才慢慢的恢復了神志。
回過神來的顧修,見到顧鴻第一個反應便是俯跪平了子,遮掩著自己凌的衫:“父皇,兒臣失禮了。”
“失禮?這會兒是知道怕了?”顧鴻皺著眉頭,看著短短幾天就被折磨的不人形的顧修:“帶著人馬沖出去的時候可想到這一日了?”
“兒臣,想到了。”顧修伏著子,輕聲應道:“為了長姐,兒臣不后悔。”
“不后悔?你知道你給朕出了多大的難題麼?你知不知道私自調兵是什麼罪名?!”顧鴻站在原地,冷聲質問道。
“兒臣知道,可是...”顧修抬起頭,雙眼靜靜的看著顧鴻:“父皇,長姐還好麼?”
“你還好意思問你長姐?你可知你長姐在病中記掛著你,已經有多日子沒有睡好覺了?”
“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愿意認罪,您如何置兒臣不要,只是不要告訴長姐。”顧修膝行到了顧鴻腳邊,手抓住了顧鴻的擺:“也求父皇,不要置那些隨兒臣出征的戍邊士兵們。”
“好了,拉拉扯扯的何統。”顧鴻板著臉,心中酸楚無比。他這個兒子,怎麼就單純到了這個地步,平白被人算計這樣自己還渾然不知,腦子里只想著旁人:“朕問你,那夜的手書,是什麼人給你的?”
“手書?”顧修松開了顧鴻的擺,思索了片刻才道:“父皇怎知還有一封手書?那封手書是兒臣的親隨在席宴后傳給兒臣的,兒臣那個親隨頭腦不太靈,他只說是個小個子給他的。”
“那這手書又不是你長姐親手給你的,你便沒有懷疑麼?”
“兒臣見那封手書是長姐的字跡。兒臣那日往漠南部赴宴,親眼所見阿日斯蘭要與長姐灌酒,兒臣親眼所見,所以兒臣沒有多想...。”
顧修直言不諱,顧鴻心下了然。那個給顧修設下圈套的人,已經將顧修得十分徹了。就連顧修邊的親兵有個傻子都知道,連那日私設的酒宴發生了什麼都一清二楚,可見這人在漠南邊關和京中都布排已久了。
能做到這些的,也就只有那個仰仗著自己位極人臣的宰相韓明。
“沒有多想?既是因這封手書出征,你為何不直接將那手書帶回來呈給朕?你連給你自己辯解一句都不會麼!”
“父皇,兒臣犯了國法是事實,無諭出征也是事實。刑律之中也并未寫明,事出有因便可不必責的。”顧修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是到了來自顧鴻眼神的力。
顧鴻閉眼暗想,若非韓墨初將那封手書遞到了他的面前,估計這孩子真到死也不會為自己多說一句話。
顧修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是這樣。天生的執拗倔強,還真是隨了他這個做父皇的一模一樣。
“事到如今,議沸騰,群臣參奏,你預備讓朕如何收場?”君王負手而立,目重新聚焦在了顧修上:“殺了你,還是放了你?”
“事已至此,兒臣無話可說,唯愿以洗罪,只求父皇不要株連!”顧修跪在顧鴻腳邊,一拜,額頭磕在顧鴻的腳邊上。
顧修俯跪地,顧鴻目聚焦在顧修脊背隔著出的兩三道痕上,冷聲答言。“好,這可是你說的。”
端一過,君王顧鴻終于宣告了對于戰王顧修的置。
以行事魯莽問罪,責脊杖八十,行刑之時著百同觀,以儆效尤。
其余的爵位,軍職,朝俸,一概如舊。
明擺著就是君王為了堵住那些臣子的才有此罰的。至于那個有督導不善之罪的韓墨初,君王只字未提。還有那五十萬與顧修一同出征的邊軍將士,竟然因征平漠南一戰,震懾蒙室全境為由加了軍功。
顧鴻覺得南曦所言極是,那些朝臣要他以國法置顧修。那他定的就是國法,他想怎麼置,就怎麼置。
顧修刑當日,天空黑的一片,悶雷聲滾滾響起。
他穿著一素,跪在含元殿跟前的玉階之下的空地上。昨日夜里,刑獄主簿唐青山為他備了熱水與榻,著他沐浴更,安睡一夜。以保他今日刑時,能夠神飽滿,不至于太過狼狽。
隨著君王宣讀圣旨,十六名手持齊眉木杖的行刑差役分列兩隊,立在了顧修后。
這是一場關乎于君臣,父子,朝堂三方較量的刑,也是關乎于國朝律法威嚴的刑。
這場刑責,注定是莊重,冷肅,不可有一徇私的。
微風卷著顧修散落在眉角的一碎發,剛毅的面龐上看不出任何即將刑者臨刑前的不安。這是顧修骨里與生俱來的傲氣,打不斷也折不彎。
正午時分,監刑先朝君王施禮請示,隨即高呼一聲:“去。”
顧修毫無遲疑的自行寬去上的單,出上半勻稱結實的來。那些在外的皮上,滿是顧修在邊關征伐時留下的傷疤,每一道傷疤都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在了那些日前彈劾顧修的人臉上。
天逐漸沉得更加厲害,一兩滴雨點落在了顧修的臉上,涼涼的。
監刑又高呼一聲:“行刑!”
顧修只聽得背后一陣囫圇的風聲,接著脊背上便如火燒一般劇烈的痛了起來,猶如鐵火烙印。
行刑的差役兩人一組,手中木杖一左一右替著責打在顧修的脊背上。
四五杖便在顧修背上綻開一皮,鮮涌流而出。
顧修閉雙,凝眉看著含元殿屋檐之下的君王與群臣 ,左手的攥拳頭。方才他去的時候,將那只藏著的小狐貍攥在了手里。木杖每落一下,他的手掌便會攥一分,好似這樣,就沒那麼疼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心中惦念的那個小狐貍了。
那天夜里,他對他說:“你給我滾,現在就滾。”
然后呢,局面就變了今日這樣。
他既救了長姐,也保住了前程。他知道,這些事都是小狐貍替他做的。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
隨著一道驚雷響起,越來越多的雨點落下,砸在他的上,浸在脊背上的傷口里,像是一些細碎的小蟲穿過了傷口,鉆到了他的骨里。激得他心口發,人卻異常清醒。
“父皇,下雨了,不如緩緩再罰吧。”寧王顧攸有些焦急的看著跪在雨中罰的弟弟,小聲央求道。
君王不為所。
雨勢漸大,顧修背上的傷口被雨水沖刷,鮮混合著雨水在磚地上涌流了一道小河,顧修的也跟著搖搖墜。但是他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全的都繃了棱角,雙臂上青筋暴起。
刑杖數過四十七,顧修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向前傾倒,一口鮮噴在了地上。那些行刑之人是很有分寸的,那些杖并沒有打傷的他的臟腑。
這口是他將為人本能的喊生生慪在心口里而憋悶出的瘀。
他寧可吐,也不能痛呼慘。因為他是這個王朝的親王,尤其還是手握兵權的親王,即便刑再重,他也不能讓自己顯得那般凄楚狼狽。
“父皇!父皇!七弟他吐了!父皇!”顧攸在高臺上急得跳腳,雙膝跪地拽著君王的袖不斷搖晃:“父皇!父皇您看一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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