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明白,只有他真正把韓墨初上的擔子接過來,他才能安心休養。
傍晚時分,顧修回到了韓墨初靜養的營房。
神醫蘇澈正帶著他的小徒弟裴一恒在帳外煎藥,麗春花無藥可解,蘇澈也只能做些效力大的安神藥,讓韓墨初不那麼痛苦的渡過這一百日。
營房只有韓墨初的床前燃放著豆苗大小的燈火,韓墨初已經換上了質地的寢,長發也披散下來,另外一邊的小方幾上放著質地堅的鎖鏈,還有防止咬舌的口枷。
顧修站在韓墨初的床頭,默默良久才道:“朕不許你鎖著自己。”
“這不是陛下許不許的事,是中了這樣的藥,只能被鎖起來。”韓墨初面平靜的對面的天子:“蘇先生不是說了?只要養足百日就好。”
“百日?你想就這麼被鎖一百日麼?”顧修俯坐在了韓墨初邊,強行將人靠到了床榻之。
“將軍們要戒除癮癥,不也是這樣鎖起來的麼?不過他們的時日短些罷了。陛下才剛接管了軍務,別纏著臣起膩了,臣這里有蘇先生照應就好。”
“你要趕朕出去?為什麼?”顧修朗的眉宇皺起,好似一道陡峭的山峰:“朕陪你不會耽誤軍務也不行麼?”
“云馳啊,將軍們瘋癲的樣子你都見到了。我不想你見到我赤目瘋癲的樣子,更不想讓你聽到我哀嚎,掙扎,歇斯底里。我希我在你的記憶里永遠都是好的。”韓墨初溫的揚起角,輕輕的抵住了對面君王的眉梢坦然道:“一百日后我保證,會完完整整的站在你面前,再也不躲著你……”
“韓墨初你就是個騙子,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顧修單臂鎖著人腰,像個爭的孩子似的不依不饒:“你我相識多久,你與我保證了多事?你又做到了多事?我可曾與你認真計較過?我傷,我病,我痛,你可曾讓我一人獨寢一夜?為何你只要病了,就總想著要避開我呢?我不過就是略平你幾歲,你就只當我和毓誠一樣是個只會在你懷里撒的孩子,本就不值得你依靠托付?”
“顧云馳你放開我。”韓墨初雙手撐著人肩膀,試圖將顧修推遠,用力推搡的瞬間,他明顯覺到意識已經開始逐漸混,他只得再次下語氣,輕聲道:“云馳,我會變瘋子的……”
他韓墨初生來早慧,朝堂上他運籌帷幄,能掌乾坤,戰場上他算無策,料事如神。
讓他有朝一日失去他最珍貴的理智變瘋子,就好像將他的皮生生剝離,再將他置于糲的風沙之中。
模糊,孤立無援。
即便如此,他第一件事想到的也不是怎麼讓自己稍稍安逸一點,而是盡可能的穩住顧修的緒。
自從上次顧修為了他傾盡舉國之力滅掉羅剎后,他便更不允許自己在顧修面前倒下,他不知道他倒下之后顧修會有多憂心,又會因為憂心而做出什麼。
顧修沒有顧惜對方手腕上厚實的紗布,一把鉗制住了韓墨初的手腕,將他整個人都錮在了自己厚實的臂彎里,斷了他一切可以掙扎的退路。
“我會變瘋子……變瘋子……”癮癥發作的劇痛慢慢顯現,導致韓墨初的臉愈發蒼白,連上的也逐漸退去,分明的指節攥著顧修的半角襟握到發白,呼吸急促的喃喃自語:“我不想…變瘋子…”
顧修的膛宛如一副嚴合的鎧甲,將韓墨初的包裹起來,一言不發的守在懷中人的邊。
他知道自己無能為力,且會心疼得難以自持。
可是他就只有把這個人抱在懷里,才能實實在在的覺到這個人還活著,還是溫熱的。
他可以在一切山崩地裂前面不改,唯面對這只小狐貍時,他不會冷靜,永遠也做不到冷靜。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奇跡
軍醫所, 臨時搭建的三間大藥爐。
裴一恒卷著袖子半跪在一筐草藥前,低著頭在筐中茂膨大的麻中挑揀著制藥時用得上的細枝芽,時不時抬頭看向一旁坐在主位上正在調配湯藥的神醫蘇常如。
這一個多月來蘇澈一日十二個時辰大約有六個時辰都守在這間藥廬里, 制藥, 配藥, 查醫書,另外六個時辰則是去各個營房查看那些因麗春花癮而陷瘋魔的將領們。
最先發病的熊虎現在已經基本痊愈, 只需每日服用固本湯恢復力即可, 其余人等也在逐步好轉之中每日恢復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唯有那位舍出自保住了數十萬大軍的韓太傅況不容樂觀。
因為使用麗春花的時間過長,主吸的劑量過大,麗春花的毒癮就仿佛在這人上安營扎寨,時間過了許久也不見任何好轉,每日都要那些裂骨侵般的痛楚。
“先生,您...您...不怪我麼?”裴一恒撂下卷上小臂的袖子,推開面前正在整理的草藥, 屈膝跪坐在了蘇澈旁鼓足勇氣說道。
“我怪你做甚?”蘇澈依舊頭也不抬,瞇著眼睛一臉癡相的抿著一焙干的草藥似乎試圖從這其中找到破解當下困境的法門。
“是我學藝不,沒有防住這些臟東西混軍營,也是我給韓太傅用的麗春花...先生...我...”裴一恒打開了話匣子便收不住了,他滿心愧疚,滿心自責,他心知肚明他這個不是的他的恩師必然早已知曉, 卻非但沒有聲張甚至還幫他瞞
“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心里很清楚,他想做的事連我都攔不住又何況是你。”蘇澈品鑒著口中草藥的苦, 慨嘆一聲道:“他自小就是這個樣子, 心里想定的事便一定要做到, 任何人都無法阻攔得了。我們自一道在百茗山長大,他事事都要強,滿心滿眼都是先生講得那些江山社稷。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他便是這樣的人,像是書里寫的,也像是畫里畫的,有時候我也覺得他和易先生大約都是舍救苦的神仙,就只是出生早晚罷了。”
“可是...”裴一恒被說得眼中噙淚,萬語千言哽在頭。
“可是甚的可是?你的草藥都篩完了?還有今日的固原湯也都熬好了?事還未做完,你話倒是許多,你若這般空閑,便去幫火頭軍燒火。”蘇澈打斷了裴一恒更進一步的慷慨激昂,將話題終結在了眼前的實事上。
不是他太狠,是他實在聽不得裴一恒這悲悲切切的語氣。
他哭了,他就了。
裴一恒瞬間吞了口唾沫,將橫在頭的那些話連同唾沫一齊咽到了肚子里老老實實的坐回草藥筐前繼續挑揀。
***
黑暗與寒冷,是韓墨初這些日子以來目之所及最多的。
他很難能知到外界的一切,就像是陷了一團冗長且痛苦的噩夢。
在這場噩夢中,他的一切防都被卸下,所有他曾經經歷過的苦難都被百上千倍的放大。
他夢到了他的母親,那個麗溫的農被一群青面獠牙的怪啃咬了一堆碎,那堆碎勉強聚攏了一個人形向他爬來,眼球懸掛在眼眶上,截斷的手臂不斷得向他探索,凄楚尖銳的聲音喊著:“兒啊,兒啊。”
小得他被這場面嚇得連連后退,猛然間口一陣劇痛,那些怪們手中的尖刀將他刺穿,隨之而來的更多的尖刀將他的穿,他痛苦得掙扎,拼命得將自己扭結了一段麻花,怪們煩了便將他從刀尖上甩下。他剛剛從刀尖上摔落下來,那個面目證明主母死死得扼住了他的咽疾言厲的咆哮:“狗雜種!狗雜種!你去死吧狗雜種!”
“放...放開...放開我...求你了...”
王帳中,君王顧修面沉似水的靠坐在營帳中臨時搭建的行軍榻上,擁抱著那個極端痛苦的男人,雙臂發力力求讓他彈不得,以免傷了自己。
由于軍中不能卸甲,為了不傷到那人,他在懷中墊上了松的棉被,可即便如此他懷中的男人也依舊面蒼白,囈語不斷。
因為無法進食,懷中人在短短的十幾日里就清瘦了一把骨頭,兩邊的頰腮也隨之凹陷,眼窩深邃得仿佛帶著胡人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