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他們也不敢和太子的親舅舅,陳大人作對罷了。
賀顧前腳剛奉命前往金陵,抵達恪王府時,卻并沒有見到恪王,那時好像是因為……
賀顧坐在馬車里,想及此,忽然憶起了什麼,瞳孔驟然放大。
重生后他一直無意識的,不愿去回憶那些實在算不得愉快的前塵往事,但此刻事關長公主,他卻想起來了——
因為那時恪王得到消息,說親姐姐長公主,不知緣何在京中暴病而亡,恪王府的下人說,就在他到金陵的前一天,恪王已經啟程前往汴京,回去給姐姐奔喪了。
那時賀顧撲了個空,只得又帶著手下,快馬加鞭原路往回趕,最后終于在京郊追上了恪王。
賀顧知道皇帝特意私下囑咐他,便是暗示他尋個由頭,直接在路上了結了這個禍患,若是真的將他押解回京,再想在京中殺了恪王,文武百史臺納諫,只會麻煩重重。
但這一次,賀顧卻鬼使神差的沒能下手。
這也是上一世賀顧第一次沒有聽從太子的命令,也是因為這一次明面順從,實則抗旨,太子終于開始對他產生了忌憚之心。
賀顧追上恪王時,恪王輕騎簡從,一黑,帶了頂帷帽,侍從只說恪王殿下有哮癥,汴京又正值三九,殿下不得天冷風大,只能以帷帽遮擋。
恪王竟然一見之下,便猜出了賀顧的來意,問他:“侯爺可是來拿本王的?”
賀顧沉默著沒回答。
他不回答,恪王也不惱,只淡淡道:“或者說,侯爺是奉皇兄之命,來取我命?”
賀顧被他道破來意,卻松開了掌心攥著的長刀刀柄。
……曾經的三皇子,現在的恪王殿下看起來實在羸弱,完全不像是能威脅帝位之人。
太子登基后,已然是想法子弄死了繼皇后,二皇子和其生母元貴妃這對母子,也一起上了路。
如今只剩下這麼一個病弱的兄弟,竟也要趕盡殺絕。
賀顧看著帶著帷帽,在雪中不住輕咳的恪王,新帝的多疑和狠戾,第一次讓賀顧心中產生了幾分畏懼。
他不由得開始想,日后新帝坐穩了皇位——
又會不會對他這個,有著從龍之功,手握重兵的臣屬出獠牙?
賀顧沉默良久,道:“新皇登基,王爺卻未曾在三十日上奏賀表,已被眾臣參劾王爺大不敬之罪,我不過是奉命押解王爺回京,聽候發落罷了。”
恪王似乎愣了愣。
“你不殺我?”
賀顧的在寒風中有些干裂,只道:“王爺多心了。”
賀顧便這麼押送著恪王回了京,長刀刀柄攥了整整一路,卻始終未曾出鞘,等到了京城,大雪紛飛的三九寒天里,人人出的鼻子耳朵都凍得通紅,可他手心里的汗水,卻竟然多到讓他握不穩刀柄。
刀,還是未曾出鞘。
賀顧這一路心中糾結著,口上卻和恪王攀談了不,一談之下,他才發現這位一直留在金陵的病弱王爺,竟然也是個見地不俗,頗有才學之人。
賀侯爺甚至發現,他和恪王二人在許多事上的觀點,都十分相似,一時竟然還有些相見恨晚的覺。
若是他沒有這副病弱軀,太子的皇位,恐怕就不止要和裴昭臨相爭了——
賀顧想及此,才猛然想起,這人可是他所追隨主君,如今的眼中釘中刺,他卻和人家無話不談,相見恨晚,不由得失笑。
心中暗覺有些諷刺。
恪王畢竟是皇族,盡管被問罪,但朝廷還未發落,也不能苛待,旨意下來前,只需將他在京中的別院圈,重兵把守,無詔不得出。
賀顧送他進那別院前,恪王在帷帽下微微低了低頭。
賀顧這才發現他在看自己握著刀柄的右手。
“啪嗒”。
一滴剔汗珠從他虎口落了出去,落在積的厚厚的雪地上,生生砸出一個被融化了的小坑。
賀顧卻松開了刀柄。
恪王頓了頓,道:“……今日之恩,本王必當永生不忘。”
賀顧自嘲的笑了笑,道:“王爺言重了,顧不過奉命而為,于王爺何恩之有?”
他轉正要離去,恪王卻在他后又低聲喊了一句。
“……子環。”
賀顧頓住了腳步,心中一時有些五味雜陳。
何其可笑……他年與太子相,如今太子登基為帝,再他的字,他只覺得遍生寒,可押解恪王回京不過短短兩日,恪王他的字,他卻覺得如此自然。
賀顧頓下了腳步,并沒回頭。
“王爺還有何事?”
“……”恪王沉默了一會,聲音低的只有他們二人能聽得見,“……我皇兄并非值得追隨之人,子環好自珍重。”
賀顧輕笑一聲,道:“王爺此言,不覺得太過于淺言深了嗎?”
恪王卻沒有因為他帶著譏諷的這句話著惱,反而又補了一句:“……他日若有機會,你能將兵權還皇兄,勿要權,命為重,盡早下野。”
賀顧卻只是輕聲哂笑,微微搖了搖頭,他轉躍上馬背,一勒韁繩,看著恪王道:“王爺還是多為自己心,好自珍重吧。”
語畢雙夾了夾馬腹,策馬帶著浩浩的一隊人馬離去。
天地相,白茫茫一片,恪王看著他的背影離去,雪地上卻只剩下長長一串斑駁的馬蹄印。
第19章
這便是上一世,賀顧和三皇子見過的唯一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如今想來,雖然也的確人唏噓,但是賀顧現在在意的,卻是當時長公主殿下在京中暴病而亡這件事。
那時他和長公主的婚事黃了以后,便再沒聽過公主的消息,似乎一生未嫁,長公主的死,如今想來,十有八九……是太子的手筆。
賀顧在馬車上微微了牙關。
看來這一世,便是他不愿,但完全不摻和奪嫡之爭,卻也不行。
盡管這一回太子沒了他賀顧,卻也難保太子就找不到李顧、王顧。
畢竟……
從龍之功,乃為人臣子頭一等大功,他雖然知道太子是個什麼人,別人卻不知道。
而太子后的陳家,想必也不會輕易看著太子失勢。
若他坐視不理,便是在賭,賭這一世沒了他,太子便無法像上輩子那樣坐上皇位,誠然他賭贏的概率很大,可萬一……萬一賭輸了呢?
萬一太子又坐上了皇位呢?
賀顧忍不住悚然一驚。
據他所知,已逝的元皇后,和太子的親舅舅陳元甫陳大人,才是親生兄妹,太子對繼皇后這個姨母兼繼母,不但沒有一親,甚至似乎還頗為怨恨。
否則上一世,太子登基后,繼皇后也不會那般不明不白的死在后宮之中了。
若太子再次登基,難道這次,他就會放過皇后娘娘和兩個孩兒了嗎?
長公主殿下怎麼辦?
上一世他們不曾相逢,長公主殿下落得那般凄慘下場……一介弱質流,被太子死時,可曾辱……?
是陛下最重的嫡,子又那般清冷孤傲,若是臨死前……還要辱,該是何等絕……
賀小侯爺是想一想,都覺得快要窒息了。
這一世有他在,無論如何也不能重蹈覆轍。
誰做將來的皇帝都可以,唯獨不能是太子。
三皇子就不必說了,雖然當初只是短短兩日相,賀顧也能看出來,若非那幅孱弱病,他的心、才學,無一不在太子之上。
即便是人人都說小肚腸的二皇子,在奪位時,尚且還有許多次的不忍心,得勢時,也從未對宮中的陳皇后下過殺手。
這兄弟三人中,最狠心的不是老二、不是老三,反而是那個朝臣們口稱贊,紛紛夸他仁厚賢德的太子。
賀顧心中,將來坐上皇位最好的人選,當然是三皇子,不僅因為他是長公主的親弟弟,更因為前一世那短短的一面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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