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濟見他如此也不勉強。

十方一邊自己煮茶，一邊努力平復著心神。

不得不承認，今日驟然識破李熠份的時候，他確實是有些許惱火的。

緒來得太快，他一時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會那麼生氣。如今再想想，那緒多半是夾雜著惱和尷尬。因為他和李熠那一夜荒唐之后，如今尚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面。

這些時日李熠雖日日與他相，可在十方眼里對方就是個陌生人而已。

可當李熠那句“兄長”出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十方心中那些藏了許久不曾示人的緒，在見到李熠之后，就像是被人強行翻攪出來了一般，幾乎沒給他任何準備的時間。

只那短短的片刻，他便要被迫接面前站著的人便是李熠。更棘手的是，如今的李熠已經不是他的弟弟了，而是與他名義上沒有任何關系，卻又是做過了最親之事的人。

這關系對十方來說太奇怪了，他全然不知該如何面對。

換句話說，他從前對待李熠的那套方法，如今突然都不適用了。他不能在像從前那樣去以兄長的份“教導”對方，也不能再對李熠流出疼惜或關，只因他稍一逾矩，兩人之間的氛圍便會迅速走向某種曖昧的境地。

“茶都煮壞了，可見你心思得了什麼樣子了。”延濟示意十方坐到一邊，自己接過了煮茶的“重任”。十方則老老實實挪到一邊，目看著蒸騰的水汽，略有些出神。

“此前讓你離開清音寺的時候，倒是沒想過會發生這麼多事。”延濟開口道。

京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延濟幾乎都知道了，更何況他還收到過十方讓人捎給他的信。

“該來的躲不掉，師兄那日說得對，我就算不出去這一趟，也未必真能順利道。”十方苦笑道：“這一趟倒是讓我看清了自己。”

延濟開口問道：“哦？那你倒是說說，你從自己上看到了什麼？”

十方想了想，開口道：“大周人。”

延濟聞言手上的作一頓，有些驚訝地看向十方。

便聞十方又道：“與生俱來的東西，躲到天涯海角也無濟于事。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仿佛這麼多年來，我無論做什麼都是錯的。只因為我是大周人，這第一步錯了，后頭就都是錯的。”

“你只看到了錯，卻沒看到旁的？”延濟問道。

“請師兄指點。”十方開口道。

延濟想了想，開口道：“大周與大宴本是你死我活的境地，這些年一直不冷不熱，雖說偶有沖突卻并未真的開戰。你有沒有想過，這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因為你？”

“陛下不愿貿然開戰，是因為本恤百姓。”十方道。

“非也。”延濟道：“陛下如今不好戰，是因為皇后，而皇后的命昔日是你救的。這是你與他的緣分，也是你與大宴的緣分。很”

十方沒太聽明白延濟這話的意思，只覺得對方是在強行安自己。

況且十方也不喜歡給自己臉上金，在他看來，無論在大宴還是大周，他都只是一個很不起眼的人罷了。莫名其妙了風口浪尖上的人，這里頭的緣故他如今也尚未明白。

“師父如今可在寺中？”十方開口問道：“我有好些事想朝他求教。”

延濟笑了笑道：“你與師父緣淺，前幾日他便外出云游了，如今尚不知何時能回來。”

十方問道：“怎麼這麼突然？”

“他許久前就想出去云游了，如今正好時機，便去了。”延濟道。

“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打算，想去云游。”十方道。

“去哪里想好了嗎？”延濟問道。

十方搖了搖頭道：“尚未想好，不過只要是離開京城，去哪兒都好。”

“你就這麼想逃開這里的一切？”延濟問道。

“我不知道若是繼續留在京城事會變得如何。”十方道：“我從前總是憾自己為什麼不是個大宴人，普普通通的，哪怕只是靠種地糊口也好。所以我想去試試，找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嘗試過過這樣的日子。”

這樣的生活好不好十方不知道，他只是想去試試而已。

他這麼多年來上一直背著大周人的印記，如今也該試著擺一下了。

“你被這個份困了小半生，去找找答案也許是好事。”延濟道。

“師兄，你說我能找得到嗎？”十方問道。

延濟笑了笑道：“這就要看你的緣法了。”

十方聞言嘆了口氣，一時之間只覺前路十分渺茫。

院中。

李熠正立在廊下，三皇子在院門口朝里探了個腦袋，看到他之后便一溜小跑奔了過來。

“二哥……你的易容洗了？”三皇子見李熠恢復了本來的面目，一時還有些不大習慣。

李熠如今卸去了易容，面上又恢復了原本那副冷厲淡漠的樣子。

“兄長是不是不理你了？”三皇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熠轉頭看他，三皇子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又惹惱了對方要挨揍。

不過李熠這次卻沒手，反倒“紆尊降貴”地朝三皇子問道：“你覺得呢？”

“不會的。”三皇子忙道：“雖然你易容騙他有些過分，若是換了我肯定不會理你了。但是兄長慈悲為懷，對誰都很大度，肯定不會跟你計較的。”

李熠面原本就不好看，聞言面更難看了幾分。

“二哥，你脾氣那麼大，人人都怕你，你為何偏偏會怕兄長生氣”三皇子問道。

在他記憶中，李熠可是連他們的父皇和父后都不怕的。

李熠聞言道：”我是怕他生氣，可我更怕的其實是他不跟我生氣。“

“為什麼？”三皇子一臉不解地問道。

“他若是一直不朝我生氣，我便不知道他是真的沒脾氣，還是我自己覺察不到他生氣了。”李熠開口道：“又或者，他只是懶得同我生氣。”

李熠記得，時十方便對他很是縱容。

那時無論李熠怎麼胡鬧，十方都很有不耐煩的緒。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李熠很這樣的寵和縱容。但日子久了，李熠漸漸發現，十方待人似乎一直如此，無論是比他更惹人煩的三皇子，還是脾氣也不大好的長公主，十方面對他們始終都是和悅的。

那個時候李熠突然意識到，十方對他的縱容或許只是出于習慣，并不意味著他在對方心里是獨特的。

這樣的發現，讓年的李熠傷心了很久。后來他甚至刻意想去惹怒十方，可每次的結果都是，十方并未被他惹怒，倒是李熠最后十分挫敗，反過來還要十方去安他。

“我知道這個……就像二哥你雖然經常打罵我，但是我知道你是疼我的，所以我不會因為這個傷心，反倒會覺得高興。”三皇子開口道。

李熠看了他一眼道：“我打罵你大都是因為你太煩了。”

“二哥你就會口是心非，里說的和心里想的從來都不一樣。”三皇子道。

李熠聞言一怔，略有些失神。

三皇子又問道：“那兄長最后可有當真打罵過你？”

“沒有。”李熠開口道。

無論李熠如何騙他，哄他，甚至……欺負他，他幾乎都沒同李熠說過一句重話。

“二哥你若是為了這個不高興，那我去求兄長，讓他打罵你一頓。”三皇子道。

李熠轉頭看向三皇子，大概是心太低落了，讓他這弟弟看起來都比平時順眼了許多。這話若是從前說，三皇子不得要被李熠教訓一頓，但今日李熠卻只手了一把三皇子的腦袋，竟沒追究。

誰知三皇子沖他嘻嘻一笑道，又多了一句：“我還想看你被兄長打罵的，肯定很有趣。”

李熠目一冷，抬手就要教訓人，好在三皇子反應快，抬腳就跑了。